宋锦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就像沉入了一块巨石,水花四溅。
    裴琅怎会染上病症?原文中疫病根本就没有波及到裴琅。
    难道是她再一次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发展么。
    “都知世子尊贵,可宫中还未曾传出消息。”
    “今日世子带病上朝,出了殿还未走几步便倒在路上,王爷与其他官员都见得。”
    裴倾也万年一见来上朝,想必透过她只言片语猜得了皇帝的意图,若竹此时提醒她裴琅出事,定然也是裴倾的授意。
    宋锦咬牙暗恨。
    得了便宜便罢,还要过河拆桥,观望裴琅的笑话么。
    她心中不平,猛一抬头,刚好对上若竹平静的眼神,又慢慢镇静了下来。
    是啊,想来也不能怪裴倾,这皇城之中晓得疫病解法的人,除了她金手指女主苏梦锦,还能找出第二个不成。事出突然,裴倾若是晚两天得知消息,想必此时也病卧王府,怎有闲心再去顾忌死对头,裴倾不害人已是权贵之中鹤立鸡群,宋锦还能指望他去做慈善不成?
    想到这里,一切又回到她方得知消息的无可奈何,宋锦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加剧的心跳。
    裴倾疑心她为何知晓皇帝在散播疫病,那是定然,由此事波及的官员与他并不在一条利益链上,所以宋锦心中有五成把握,裴倾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可裴琅是她最为愧对的人,裴倾把自己摘干净后,派若竹来递消息,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宋锦有没有留后手。
    如果她救治了裴琅,那表明,即便裴倾当日出事,也能活过来。
    如果宋锦连她最为在意的裴琅也没有救……这要么是个为了保全自身避免暴露,牺牲裴琅的女人,要么,在没有掌握医治药方的情况下,于皇帝下手的最后一两日才告知裴倾,说明宋锦也在犹疑,要不要让裴倾也死于这场疫病。
    这样的结论之下,宋锦在裴倾这儿,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宋锦心凉了大半截。
    裴琅是她来到这本书的世界以后,最愧对的人,
    如果她当初不写这本书,或是没有创造这么一个悲情白月光,裴琅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风水轮流转,这回,裴琅成了她宋锦的白月光,痛苦都落在她心。
    如果再给宋锦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救裴倾,所以到这个关头,她一样会救裴琅。
    横竖都是死,死在裴倾手里好歹干脆利落,成了哪家皇子的小妾被玩死,才是更凄惨些。
    就怕裴倾把她送去皇子手上玩死。
    宋锦叹了口气,取出纸笔,把这几日在心中不知辗转过几次的药草,一味一味依次默写下来。
    若竹接过纸张,转身离去。
    三日后,皇城中爆发疫病的事态流传得沸沸扬扬,许多官员被隔离,封府,陆续有十几人病重身亡,被拖出去填埋焚烧。
    再六日,世子得一药方,为早年济世所救之南疆人前来回报,上头还详尽记载了疫病的症状,如何防治与控制。
    这自然在宋锦的意料之内,要裴倾救裴琅,那破坏皇帝一桩算计的出头鸟,自然还是裴琅这个老好人。
    疫病大肆爆发的第十日,裴琅所得药方在少数患者身上试过后,已确认有效,此后被下放至皇城中每一张病榻,减少了患者发病和死亡的频率。
    裴琅的美名也再次盛传起来,一时间,皇城贵女几乎都想嫁作世子妃,其中不乏胆大之人作几首暗含恋慕的诗词,托人传去世子那儿。
    半月后,疫病彻底平息,若竹同宋锦说起时,宋锦笑了笑,回道。
    “梦锦也想写的,只是才学浅薄,怕世子听了那东西,哭笑不得。”
    不屑再遮掩以后,宋锦觉得自己坦诚许多,轻松更甚,埋藏在心的那点东西,讲出来便仿佛那个人也能听见一样。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互瞒心意的两情相悦,信这些倒不如靠她一厢情愿,头破血流的死缠烂打,只可惜她连这般机会也没有。
    宋锦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若竹本来也没想再刺探些什么报给裴倾,又聊过几句后便道有事,掀帘离去。
    宋锦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见日头已然西下,她近日又浅眠疲惫,心想着,不如去沐浴放松一番。
    宫中等级森严,宋锦的份例放在贵人中是个末等,便和一等宫女分配到同一处沐浴,需自行打水擦洗,她倒不像自己眼高手低的同事们那般,嫌弃自身与奴才同等待遇,有热水澡洗便再美不过了。
    且那么多年轻貌美的身子,她挨个看过去,也心道实乃人间乐事。
    兴许是这几日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宋锦在沐浴桶中泡了没多久,便支撑不住睡去,再醒来时水已凉了,四周也不闻人声,那些一等宫女想必已沐浴完毕离去了。
    好在她无需赶着回去伺候贵人,宋锦匆匆收拾了一番,裹着巾子抱着小木盆,走到浴堂堂口时,却发现她的衣物不知被谁匆忙之中拿走了。
    这可完了,她并没有暴露癖,就这么裹着巾子走回去,虽说天色已晚,但也够丢脸的,可浴堂的人都走空了,也无法托谁给她送衣物来。
    正尴尬时,宋锦无意识地挨个捞了捞那些置衣柜的木格,倒是给她捞到了一套半旧不新的宫女衣裙,鞋袜也搁在那筐里。
    天色黑了,这样回去应当无事,反正也没人认得出她是哪个宫里的。
    宋锦很快换上了那身衣裙,尺寸倒只是稍大些,活动起来也不会踩着裙角,她理了理还带着潮湿水汽的鬓发,鬼鬼祟祟,准备小跑着回去换衣服。
    不巧的是,路尽头一拐弯便碰上贵妃尊驾,正前往御花园中赴宴,宋锦哪敢冲撞,连忙低了头,缩着身子等在角落,只求这群人赶忙离去。
    “哎,你,那谁,愣在这干什么。”
    眼看着这呼啦啦簇拥着的一群宫女也该只剩个队尾了,宋锦冷不丁被叫住,以为喊的是别人,仍低头等在一旁。
    “说你呢,给我抬起头来,怎么还挂着我们宫里的份牌。”
    一等宫女平日裙装大同小异,都是宫制的样式,要辨得下人出自哪出便要细看此人腰侧的份牌,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疑心也重些,见路旁冷不丁多了个小宫女,心中生疑,便上来询问。
    宋锦听罢,心中一慌,若是给贵妃晓得,怕不是认她作别宫奸细,乱棍打死。
    “姐姐,这处光线昏暗,你方才定是看错了,这份牌的穗子同我们一般,可上头是皇后娘娘那处的份牌纹路。”
    另一宫女提着灯笼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细声细气地提醒。
    “呵,此女神态慌张,如同做了亏心事,哪像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我看啊……”
    贵妃同皇后定然不对付,看那大宫女的表情,已经把她是皇后底下宫女的说辞信了七分,只是想寻个由头令宋锦吃些苦头。
    宋锦自觉理亏,连忙出声提醒。
    “奴婢真不是什么坏人,奴婢只是赶着知会膳房宫宴事项,都是皇后娘娘临时想起才吩咐下去的,奴婢这回子还要赶回去同淑玉姐姐复命……”
    宋在心里问自己,如果给皇后身边大宫女起个名字,她最会让人家叫什么。
    这世界果真没让她失望,那大宫女听见名字以后,又打消了些疑虑,懒得和她浪费时间,转身便走。
    那细声细气的宫女心思多些,寻了个太监低语几句,那太监离去后,便一直隐晦地站在角落,观察宋锦。
    宋锦暗道不妙。
    她此刻回去的路,和去往御花园的路完全相反,若是她朝着错误的方向跨出一步,那太监定然会立刻寻人将她抓回来。
    宋锦只得硬着头皮,小跑着朝御花园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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