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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沈芩时不时掀起马车帘往外看,上次夜骑遇伏的惊险,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既使亲眼见到、亲手处理了骇人的伤口,非常确定的、萧瑾是被邺明帝放弃的囚徒,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这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还是不放心?”钟云疏哪会不明白她的心思,“我把父亲的余部都召集起来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会在暗中保护你。”
    “……”沈芩惊讶极了,他们不是都一战殉国了吗?怎么还会有余部?
    钟云疏轻轻地拍了拍沈芩的肩头“擒贼先擒王,主将副将都死了,小兵们自然是安全的。”
    沈芩注意到他说话时,微微皱紧的眉头“钟大人,你每次话到嘴边留半句,就会忍不住拧一下眉心,很轻很快,再绷一下嘴角。”
    钟云疏猝不及防被拆穿,略尖的耳缘又微微泛红,把视线移到一边。
    “说好的坦诚呢?”沈芩说话时,故意带了一点小生气。
    “那些人是父亲他们一手挑选和训练起来的,都是以一当十的大邺精锐勇士,殉国那日,父亲知道突围无望,就把他们聚集起来,让他们从绝壁逃生。”
    “让他们当逃兵?”沈芩惊到了。
    “让他们假装当逃兵,把消息送出去,然后与被阻的援军会合,反抄包围,最后保住了无定河边关,两天后各方援军齐聚,把草原部落赶尽杀绝。”
    “从此,北方边境再无战事。”
    只是短短几句话,沈芩却觉得悲凉又难过,钟云疏的父母弃自己保部下、保大邺,获得最终胜利的是大邺,受到封赏的是大邺勇士。
    大胜的捷报传回,盼着父母归来的钟云疏却成了孤儿。
    马车内极安静,沈芩甚至能感受到钟云疏异常沉缓的呼吸,同时还感受到濒临窒息的凝重,面对他静谧的、不悲不喜的眼神,轻轻的、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钟云疏整个身躯都震了一下,眼神复杂至极地注视着沈芩的手,又垂下浓密的眼睫,一言不发,却也没抽开手。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沈芩真诚又温和,“你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意说,就不要勉强。改天再说也可以。”
    钟云疏重新睁开眼睛,继续“他们得到了最多的犒赏,最后又按父亲说的,领了最多的赏赐解甲归田,度过了平安喜乐的这么多年。”
    “当然,他们解甲归田也没闲着,绝大部分的赏赐都给了战死同袍的家人;还暗地里收养无家可归或者天赋异禀的孤儿,教他们谋生的技能,或者发挥天赋。”
    “帮助很多人摆脱了绝境,可以重新开始生活,赵箭的恩师就是其中之一;陈娘跳河轻生,也是其中之一救的。”
    “……”沈芩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可他们不是解甲归田了吗?种地不是很忙的吗?”
    钟云疏忽然笑了,仿佛阴霾密布的天空镂进了阳光,“解甲归田只是个说法,他们原本就是各个行当服兵役挑选出来的,只是又回到自己的行当去了。”
    “他们做什么的都有,厨子,混混,小偷,屠夫,渔家……用当年的封赏,在自己的行当里做大做强,这些年一直互通有无,互相帮着安置。”
    “以后你会见到。”
    “他们说,这不是为自己,是为我的父亲母亲。”
    “就像当年,我的父母亲去营地把他们挑选出来,给了他们不一样的选择,不一样的希望。”钟云疏很平静,这些话他从未对其他人说过,包括雷鸣和雷夫人。
    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了这些事情,难保钟云疏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沈石松,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现在放心了?”钟云疏打趣道。
    “他们不都做大做强了吗?哪能这么闲?”沈芩不是不放心,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绪不宁。
    “他们自有安排,你就别操心了。”钟云疏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嗯。”沈芩说服自己,不要多疑。
    钟云疏向沈芩使了个眼色“赵箭!”
    “……”沈芩忽然懵圈。
    “大人,有何吩咐?”赵箭不止视力奇好,听力也极佳,所以刚才,该听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恩师在掖庭等你。”钟云疏的眼中蓄了戏谑和笑意,整个人不再是寂寞如雪的画中美人,充满了生气。
    “什么?!握草!”赵箭的嗓音陡然高了八度。
    两匹马嘶鸣又撅蹄,平稳的马车立时摇晃不定,毫无防备的钟云疏和沈芩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赵箭!”钟云疏凌厉质问,“怎么赶车的?!”
    “一下就好!”赵箭只回了两个字,五分钟之内就让两匹马平静下来,马车又重新变得平稳。
    “怎么回事?”钟云疏一掀车帘出去,双眼立时瞪大。
    “大人,您看!”赵箭好不容易停了马车,提着灯笼火把,也一脸的不可思议。
    平整的官道上,不知道被什么刨出了深坑,坑大小不一,有些深坑还盖着麦秸和树枝,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段上。
    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专陷过路的马车和马匹。
    又是埋伏?!
    钟云疏和赵箭互看一眼,又一掀车帘进了马车。
    赵箭下车赶马,走了不短的路,才把马车领出了“坑区”,才又坐了回去,琢磨着谁会做这些事情。
    “怎么了?”沈芩在马车停下的时候,也想出去看个究竟,偏偏赵箭和钟云疏把门帘外堵了个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没什么,天黑灯笼暗了一些,马踢了石头受了惊吓。”钟云疏淡定地回答。
    “石头啊?”沈芩半信半疑,石头也好,其他的也行,钟云疏能进来这样坐好,就表示暂时没事。
    “现在刚到半路,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钟云疏的手在衣服边缘有些犹豫,沈芩刚才拿开了手,并没有再握他手的意思。
    他再怎么喜欢手指相触的感觉,也不能随便伸手吧?
    “钟大人!”赵箭大叫一声。
    跑得好好的马车,陡然偏离官道,车厢向一边倾斜,钟云疏下意识将沈芩护在怀里。
    “又遇袭?”沈芩的脑海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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