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监库房里,沈芩来回踱步,老是习惯性地想看时间,可是这儿即没有挂钟又没有手表,也没找着一个沙漏什么的,“时间就是生命”在这儿一点也体现不出来。
    男囚们一瞌眼就是不短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在阴暗恐怖的牢房里是怎么熬的,个个都睡得很香甜。
    “花桃大人,”沈芩自己搞不定,自然要请教人,“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他们睡了多少时间?”
    “沈姑娘,您别这么客气,”花桃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赵箭却像个人型机械钟:“沈姑娘,我们进男监大概是卯时正,男囚们进入库房是午时三刻,他们睡了两个时辰,现在已是傍晚时分。”
    沈芩惊到了:“你……怎么做到的?”
    赵箭嘿嘿一笑:“我是弓箭手嘛,练箭先瞄准,瞄准先身稳。最开始,就是蹲马步站桩趴地……枯燥得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时间一长我就知道了,没什么的。”
    “赵大人,厉害啊!”沈芩从来不吝于夸人,“行了,把男囚们叫醒吧,再给他们吃一些东西,如果吃完半个时辰没什么不舒服,就可以缩短间隔的时间,增加次数。”
    “行!”赵箭被沈芩钦佩的眼神,注视得心花怒放,“这些小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说着把男囚们挨个叫起来,细问一遍,又发放一次吃食。
    等男囚们吃完,沈芩给他们编好号,顺便解释:“时间紧迫,我一时记不住大家的名字,麻烦在自己衣服上写好号码,方便辨认。”
    花桃看着沈芩忙碌的身影,一时看得有些痴,记忆里沈记药铺的郎中们,也是这样客客气气地待人,轻声细语地嘱咐,但是诊治病人又快又准,多好的沈家姑娘呀。
    这样想着,花桃生出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保护好沈芩,不让她有半点闪失。
    沈芩又观察了男囚们,情绪平稳,反应敏捷,相较于惨烈的男监牢房,她更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自保的。
    怕自己说话太多会露出破绽,沈芩把沟通事宜交给了赵箭,经过详细的询问,结果很符合流行病学的发展规律。
    首先,他们都很年轻,在牢房通风较好的位置;其次,他们相对比较爱干净而且警觉,牢房里有人病发开始,就基本停止了吃喝,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的高处。
    最后也最重要,他们都经历过疫病,有“病气”的概念,始终保持冷静。
    沈芩把这些信息汇集起来,准备回到女监交给钟云疏,瞥过小窗发现时间不早,按预定计划,该动身回去了。
    另一边,赵箭和男囚们称兄道弟,隔着不短的距离天南地北地胡扯,好歹还记得沈芩嘱咐过的保持距离、口罩不离脸的嘱咐。
    看到沈芩的示意,赵箭不舍地站起来:“兄弟们,吃食和药都给你们温着,晚上我就不陪了,不管有什么事,小窗这边可以喊可以扔纸条。”
    男囚们不安起来:“哥,明天你们还来吗?”
    “哥,下面的……怎么办?”
    赵箭背上箭囊,大喇喇地摆摆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今天我们都进来了,明天还会不来吗?倒是你们,说话可要算数,不准半夜偷溜出去!”
    “还有,晚上把仓库门关好,除了我们,不管谁敲门都不能开,记住了吗?”
    “……”
    赵箭和男囚们足足造别了一刻钟,才勉强算完;要不是要赶回女监交差,还有其他准备事宜,大有今晚留下不走的意思。
    沈芩和花桃手牵手,调侃道:“唉,男人要是腻歪起来,真没我们什么事啊!”
    “对呀……”花桃帮腔,“哥……明天一定要记得来哟……”
    “……”赵箭结巴起来,面红耳赤地连口罩都遮不住,“沈姑娘……不是……哪有……我……”
    五大三粗的男囚们立刻不好意思起来,纷纷移开视线,不理会打趣。
    “好啦,我们要走了,回去还要改药方、熬药、准备你们明日的三餐吃食……”沈芩正色道。
    男囚们休息的地方,离库房大门还隔着三道门槛,都窝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打开库房大门。
    忽然,又有一名男囚高喊:“哥!”
    “大男人不要这么婆妈!”赵箭直截了当地大步向前,脚步都没停顿一下,还催着前面的,“快走,钟大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哥!我不太舒服!”男囚喊得很急,“我……肚子好疼……”突然倒地,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衣服后背上的“肆”字显得特别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垫后的赵箭猛地转身,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还好好的啊!”
    沈芩花桃立刻奔回来:“赵箭,快!把他扶到隔离间去!”
    男囚们面面相觑,看着倒地的肆号,惊恐万分地以光速散开,没人敢搭把手。
    赵箭随手甩了箭囊,把肆号抱进隔离房区。
    沈芩和花桃紧随其后冲进去,拉了隔帘。
    赵箭刚把肆号放在铺好的地榻上,忙问:“小兄弟,怎么样了?”
    沈芩跑到肆号头部,刚拉下他的口罩,只听到一声让人肝胆俱裂的“呕!”堪比生化武器的呕吐物,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沈姑娘!”花桃惊叫声混合在一起。
    沈芩想再戴上口罩已经来不及了,躲避不及的三人,被呕吐物喷了满身。
    紧接着,一阵恶臭伴着肆号亢进的肠鸣音,剧烈的腹泻开始了。
    肆号紧紧地抓着赵箭的手,在剧烈呕吐的间隙,泪流满面地哀求:“哥,我害怕,我不想死,救救我!”
    “沈姑娘,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呕……真的,你相信我……”
    “我才十六岁!要赚很多银两,把卖到烟花巷的妹妹赎出来!她还等着我呢!”
    “呕……”
    “呕……”
    肆号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脱水,没一会儿脸上颈项皮肤就有了细纹。
    隔离房传出的声音,强烈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刚摆脱没多久的死亡阴影再次盘旋在男囚们的头顶。
    周围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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