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赫抱着孩子,带着江予桐和李涛来到祠堂前。
    这里真的是忙得热火朝天。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后厨。
    空旷的地面用砖块垒出了几个巨大的灶台,有烧开水的,有负责卤锅的,有负责蒸的,有负责焖的。
    每个灶台边上都有几个人,掌勺的,切菜的,配菜的,烧火的,各自忙着,井然有序。四周都是剁肉声,极有韵律。
    灶台多,人也多,总之,场面很巨大。
    每个忙活着的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江予桐看得很是惊讶。
    从城市里过来的人,很难理解这种单纯的满足。
    她在忙活的人群中穿梭着,突然看到一桶肠子,正用什么佐料泡着,肥腻腻的,惊问道:“连这个也要?”
    程赫也很吃惊,这女孩子没有吃过肥肠?
    看她的样子定是在嫌弃肥肠。不行,这是偏见,他必须替肥肠正名。
    于是,他以一个专业大厨的口吻,向她解释了一遍肥肠是一道多么好的菜品。其实肥肠可以做出很多菜来,不论是在城市,还是农村,肥肠做的菜都受很多人欢迎。
    比如全国各地的溜肥肠、铁板肥肠、干锅肥肠、红烧肥肠等,简直囊括了全国各地的口味爱好。
    山民做肥肠有讲究,把大肠用地瓜粉加盐洗净,地瓜粉对清洁肥肠有很好的效果,而且绝对绿色,不会有什么化工洗涤残留,然后切好;
    再把切好的大肥加点盐和鸡精、地瓜粉、生姜腌渍一会;锅内热油,先把酸菜和青椒,红青椒炒一会,再放大肠下去一起炒;锅盖闷一会就可以盛盘了。
    别炒太久了,不然老了,就不脆了。
    程赫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做成了这盘菜一般,勾动着他的味蕾。他郑重地说道:“相信我,这真的是一道非常好的下酒菜!”
    在山村人来说,这是道好菜,可不能浪费。
    程心心听得眼睛都不眨,悄悄咽了下口水,然后嘟着嘴说道:“爸爸,我要吃。”
    程赫回答:“好勒,一会儿咱们吃!可好吃了。”
    江予桐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程赫说得很好,但她可不是个轻易能被语言打动的人。
    不过,她还是挺感动的。她知道,这样的饮食习惯的形成,必定是因为在很久以前,人们生活条件差,这才不得不把一些不要的东西给研制成菜品。
    这是人们不被生活压倒而做出来的反击。他们的精神是可贵的。
    程实吊着胳膊也在这周围晃荡了,见到了程赫一行人,大声叫道:“黑子,你快过来,下一个你来掌勺!快来快来!都准备好了。”
    程赫一愣,还有要自己上场的时候?
    那边一个灶台上,正慢慢做着笋干炖猪蹄。锅盖盖着,但不时从锅边放出一些笋干的香气来,夹杂着肉香。
    笋干自然是山里春天雨后发起的春笋,春笋发得快,村民们摘了回来,新鲜的吃不赢,就晒干了慢慢吃。
    眼下笋干炖猪蹄正是上好的选择。干香的笋干配上猪蹄,实在是最完美的搭配。
    其实这道菜不光味道好,营养方面也非常不错,对稳定血压有好处。
    程赫抱着孩子来到这边,问闲着的程实道:“这里不是有人在弄吗?叫我干嘛?还有,你在这里闲晃什么?又不干事还指手画脚?”
    程实见江予桐这个美女总跟着程赫,刚才似乎还聊得很起劲,便好奇问道:“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程赫笑道:“她刚才说,我们怎么连猪肠都吃!”
    程实惊呆,她居然不知道这个能吃!然后很自得地说道:“我们不光吃肥肠,连猪尿泡都能做菜吃!”
    猪尿泡!多么恶心的字眼!江予桐皱了皱眉头。
    李涛跟在后面,却是微微笑了笑。
    程赫一扫眼,瞧见了。他觉得这个笑很刺眼。
    劳动人民自己养大的猪,自己炒菜吃,这有什么可笑的?名字是难听了点,但这就要被嘲笑吗?
    于是他也跟着说道:“别听这名字不好,这道菜不但好吃,还是一道药膳。有些病啊,可能吃药都吃不好,但偏偏吃这个非常灵。”
    程实赶紧应和:“对对,就是的!名字不好听,但炒好了非常好吃。”
    江予桐听得好奇,问道:“可以治什么病啊?”
    程赫很是郑重的介绍道:“一般小孩子尿床吃这个,包好!还有上了年纪的,尿频,去大医院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人还遭罪。吃这个,准行!”
    程实又跟着帮腔道:“对对,这叫吃什么补什么。”
    这时候他突然升起了一种优越感来,自己也懂这么多美女不懂的东西呢!
    江予桐突然觉得,既然是自己要求来观看人们准备全猪宴的,那就不能带着有色眼光来看待。山里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生活的,都是这么吃的,自己没有立场嫌弃人家。
    于是很虚心地问道:“那你们说的……这个猪尿泡,是怎么做的?那个洗不干净的话,不脏吗?”
    她确实很好奇这个。如果让人能吃得进,至少要洗得非常干净,气味也要去掉吧?
    程实抢着想回答:“就是吧……那个,先把……”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只会吃,并不会做,说自然也说得不好,于是又推着程赫,“黑子,你是大厨,你来说!”
    程赫微笑着说道:“那当然是要洗干净的,自己吃的能不讲究吗?用咱们自家的地瓜粉反复揉洗,洗完了再用清油洗,然后再在锅里用开水焯一遍,进一步去掉气味。再加去腥的生姜大料用大火加盖焖煮,煮熟透……”
    “这样就可以了吗?”江予桐问。
    程赫摇摇头:“不不,还早还早,这时候焖烂了,再捞出锅来,重新切成丝,然后炒锅里放香油,加葱蒜香料、花椒香叶爆香,然后把切好的丝倒进去,一起炒香,盛盘……那个香啊!”
    程实咽了咽口水。
    他觉得程赫实在是太厉害了,不光做菜好吃,连说都说得这么好!光是听就能让人咽口水。
    然后他又有点失落,如果自己也会,那不是可以在美女面前露脸了吗?
    程赫看了看李涛的神色,知道那家伙不太服气,又追加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吧,好的食材做出好的菜品,那没什么;能把差的东西做成好菜,那才叫本事!这才体现了咱们山民的智慧。”
    程实赶紧帮腔:“对,是这么个理儿!好肉好排骨,谁不会做啊!”
    江予桐着实被程赫惊到了,没想到一个山民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其实这个道理,不光适用于做菜,更适合于各行各业呢。
    能把别人看不起眼的小事情做好,那才叫有本事。
    一个普通的山民,一句话就将道理说得非常通透。真不能小看了。
    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李涛,抬眼看了看程赫。
    老实说,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山里人,从来就没有正式出现在他眼里过。先前在山里时,程赫突然跳出来,杀了野猪,救下了周强,他的确有些惊艳,但也仅止于此。
    一个光有力气的山野村夫而已!
    但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有能让江予桐一再亲近的能力。而且这小子花言巧语好像比自己还厉害,一个猪下水他都能说出花来,关键是还能让江予桐相信。
    有点意思!
    李涛沉下脸来,垂下了眼眸,不再去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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