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好的登记,如同行尸走肉般跟着一个警员往戒毒所里走。
    他跟着进了一栋大楼,然后上楼,没太深入,就来到一个房间门前,等了一会儿,身旁的警员对自己说了几句什么,便打开门示意他进去,自始至终,他的脑袋全程都懵懵的。
    房间里有几个人,显然此刻并不是只有陆良在探望,但陆良一眼就看到那个穿着蓝白条纹囚服,背对自己坐着的青年。
    房间被玻璃封闭的桌台隔成两边,那个年轻人被关在里面,背对陆良坐着,接起的电话放在一旁。
    陆良能够从侧脸确认,眼前的这人,确实是他的哥哥陆远。
    探访室里还有另一个人在探望戒毒人员,两人隔着玻璃用话筒说着话,陆远却似乎不愿转身,依然背对着外面,接起的话筒放在一边,应该能听到讲话。
    陆远这个样子,应该是不想说话,不想见面的意思。
    陆良走过去坐下,抚稳椅子把守,深呼了几口气,伸出手迟疑的握住话筒,半晌都开不了口。
    “哥……你……你为什么吸毒?”
    窗里的人不吭声,也没动作。
    “是不是有人陷害的你?”
    陆远迟缓的摇了摇头。
    陆良伸手抚住额头,一时间没话再问了,陷入沉默。
    “过年时候!”
    突然哽咽的吼一声,陆良蹬开凳子,忘记了手里的话筒,两手扒在玻璃上:“过年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的电影啊!”
    “你说那个缉毒片子好看!你推荐的!票钱都是你掏的!”
    “是你推进的电影啊!”
    “现在你吸毒?!”
    “啊?现在你吸毒?!”
    “你回头!回头来看我啊!!”
    陆良的动作把旁边探望的人都吓到了,警员一个箭步上前,把陆良往后拉,陆良此刻全身无力的往下瘫,激动的有些痉挛,眼泪无声的滚落在桌上。
    “哎!家属!家属控制一下情绪,不要刺激到……”
    里面的陆远底底的埋着头,肩膀在颤抖,双拳紧握着。
    过了好一会儿,陆良才缓过来,抹掉满脸的眼泪,等到神情稍微沉静,他拿起话筒,直视着和自己隔着玻璃的那道背影,声调低沉,带着淡淡的哭腔。
    “等你戒了毒……我相信你,能慢慢把欠这个社会、欠缉毒警察的还回来。”
    “戒不了……戒不了就断绝关系。”
    说罢,陆良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探望室。
    ……
    ‘潜龙队队长‘夜归人’被证实吸毒,现已被抓。’
    ‘吸毒队长带领下的队伍,破了世界连败纪录,电竞之耻!’
    ‘走出国门玩游戏的年轻人,队长竟然吸毒,侮辱队名!’
    ‘潜龙战队发布官方通告,解除‘夜归人’的合约,并对其处以罚款,战队近期将作出人员调整。’
    ‘王牌星战官方声明,对潜龙队队长‘夜归人’实行终生竞赛。’
    当陆良后知后觉的在网上查询新闻时,才发现仅仅这一天时间,他哥哥的照片已经流通在各大媒体网站上。
    陆远,在半年前,以顶尖的重装位实力被选入潜龙队,担任队长之职,却在国际赛事上连连败北,最终,以吸毒丑闻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陆远对陆良的意义,并不只是兄弟之间的亲情那么简单,更多的,是陆良自己对于自己未来的向往,陆远对于他,就像灯塔对于风暴里的船只。
    陆良花了半天的时间才缓过来,然后,他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哥哥为了什么吸毒?”
    “真的是像普通小年轻一样,因为好奇、叛逆、朋友间面子和装酷?又或者是逃避现实?”
    “会不会是被陷害的?”
    “是什么人给他的毒品?”
    吸毒是大错,没得洗,但陆良想知道诱导他吸毒的原因。
    当天夜里,某网吧包间,灯光没打开,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黑暗中,刺眼的显示屏光线映在陆良脸上,他面无表情操作着键鼠。
    电脑屏幕上,是国外最常用的社交网站,光标指针在搜索栏里键入一个个id,双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字。
    他在给潜龙队剩下的两个中国队友,以及队伍的领队和教练发信息,询问关于他哥吸毒的详细情况。
    随后,他还用软件把文字翻译成韩文,发送给潜龙队的其他韩国队员,询问关于他哥在国外的一切细节。
    当一切都处理完毕,陆良呆呆坐在电脑前,一边浏览关于潜龙队的新闻,一边等待这些人回复消息。
    这一等,就是十几分钟,看来那些人都挺忙,又或者是不愿回复。
    静悄悄的包间里,陆良的身躯窝在沙发里,他直勾勾盯着屏幕,思绪却不由得飘远。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好像是没有电子竞技这个东西的,陆良隐约有种错觉,电子竞技对于男生,或许就像明星男团之与女生一样,同样的不被人理解。
    甚至这两个阵营还互相鄙视?
    在电子竞技大环境里,欧美选手最被人称道的是反应迅速,枪法绝神,韩国则由于规范化的职业管理,选手的特点是如仪器般精密,很少出差错。
    甚至在王牌星战的职业赛场上,韩国属于电竞输出国,他们的选手以外援的形式前往其他国家,帮那些国家争夺荣誉……
    而中国选手,相比较而言,在近几年,只有少数人在世界舞台上绽放过光辉,整体来说没什么特点。
    “国内一线,并不是行业的最高峰,国际级比赛……电子竞技这个行业的最高处,到底是什么样……”陆良低声呢喃。
    跟其他人聊天时,他总是自谦,说自己的水平属于半职业级,和国内顶尖选手有差距。半职业级,也确实是他目前明面上达到的成就。
    这不遇上高考嘛,游戏被学业耽误了,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上冲刺呢……
    但实际上,陆良自己心里却有着不敢和外人道的自负,他自认为不比国内顶尖选手差多少,唯一的差距,只是经验方面的问题!
    游戏中又不是没和他们交过手,哪个人敢说稳赢自己?!
    陆良经常看那些世界顶尖选手直播,也看过他们的比赛、个人锦集,跟他们学过很多东西,要说有什么差距,很难说的明白,毕竟隔着服务器,很难有机会交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但是现在,陆良对那些世界顶尖选手更加好奇了,心底有强烈的欲望,想和他们扳扳手腕……
    不知道过了多久,消息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陆良先是一怔,紧接着立刻反应过来,凑近显示屏,却发现给自己发消息的并不是潜龙队的任何一个成员,而是一个网名叫‘linder’的陌生id。
    “压力,吸毒的根本原因单单只是一点——压力。”
    linder发了很长一段话过来,陆良用翻译软件,将这段文字一段段转换成汉字查看。
    “潜龙队输了21场,别人对这个数字并没有概念,只知道从开始到现在一次都没赢。事实上,这21场并不只是一个数字。”
    “组成‘21’这个数字的,是21场比赛,其中每一场,都是一个星期的苦练加上半天时间内全身心集中的麾战。”
    “重复21遍,全都输了。”
    “外人不会明白这是什么概念。”
    “半年,每一天都在努力,每一次努力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是一个团队,可以报团取暖,早就奔溃了,没人能扛得住。”
    “他们不敢和粉丝接触,不敢登录社交账号,甚至连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来,不敢和人对视……”
    陆良震撼,心脏砰砰直跳,他扶着额头,不敢相信对方所说的,是国际顶级的职业选手!
    “韩国人,欧美选手,都很强,其中个别,说是人类的极限都不为过。”
    “我偶尔跟其他国家选手、教练、工作人员闲聊,我说,我们国内真的有很多不错选手的,他们很多都因为年龄没到不能参加国际比赛,他们只不过需要个机会,别人听后只是笑笑,没人把我的话当回事,我很难受,你能理解吗?”
    “夜归人吸毒,我猜测,最主要是为了缓解压力,这种程度的压力,就连专业的心理专家也很难帮上忙。”
    “另一方面,或许也存在他想找灵感的原因,王牌星战这游戏,不单单是比的基本功。他是队长,当你明知道敌人极强的时候,就得针对他们策划战术,这都要动脑子。”
    “至于毒品是哪来的......你应该了解的,国外这些挺开放,并不难找到。”
    “关于他的事情,没有其他复杂的隐情,官方通告的就是全部信息,以上就是我能够告诉你的一切,勿回,也希望不要想着找出我,谢谢。”
    陆良看后久久无语,急切的打了几个英文,想再问些什么,却又缓缓删掉。
    他的世界观有些崩塌。
    这个人告诉自己,国内世界级的顶尖选手,过着极其难堪的生活,承受着恐怖的心理压力……
    他有很多话想询问回复自己的这个神秘人,却只能打住,点开liner的主页,想看看回复自己的是谁,却发现他发的东西很少,似乎是个外国人,其他的看不太出来。
    没有隐情……
    哥哥吸毒不是被逼的,也没有什么故事性的隐情。
    原因很简单,对方告知了自己,就是因为压力太大……
    陆良,有些相信对方的话。
    放开键盘,他深呼了一口气,疲惫的蜷缩回沙发,漆黑一片的包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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