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的时候,并不能真正感受到中原的强大,秦琅反而越往蛮荒,才越发感受到中原的强盛与富足。
    平金鸡垌降谅山坞,秦琅在武安州封地的北边,花费了三个月时间。
    镇南关一场纳妾礼,谅山坞又一场纳妾礼,收服两部纳两妾,尽享齐人之福的同时,武安州南面山区与平原诸部,也都充分见识到了秦琅的厉害,而大唐平灭东突厥的消息,也传遍各地。
    当秦琅在腊月时再次启程南下时,这一次所过之处,诸溪垌坞堡,纷纷主动开门迎接,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再没有遇到过抵抗,大势所趋,诸部归附。
    秦琅先后在汤河、渌水沿岸设立了汤泉县、渌水县,以及在沧河畔设立了武定县、武峨县,以及沧河与天德江汇合后的白藤江一带的新安县和安海县。
    再加上武安州治城所在禁江边的太平县、武安县以及海门县。
    当秦琅进入武安州治所太平县城后,他已经先后设立了门县、谅山县、汤泉县、渌水县、武定县、武峨县、新安县和安海县,还有太平县、武安县、海门县,总共十一个县。
    一个之前连县都没设过的地方,突然就设了十一个县,倒不是秦琅喜欢设县的快感,只是每个县,其实都代表了当地一个强大的势力,或为蛮垌,或为坞堡。
    有镇南关侬家和谅山杨家的先例在,秦琅对后面这些主动归附的溪垌、坞堡势力,也都较为友善,视其实力,大的设县授县令,小的编为乡。
    同时,每过一处,也都在当地跟蛮王坞主们讨要了一些地盘,安置南下人马。
    各地授封骑士领地,让他们建城堡、庄园,屯庄,修驿站,拓商路。
    颁唐律,推两税,定二七五减税。
    打着大唐的旗号,这一路再顺利不过了。
    武安州的州城太平县,这里先前是一片渔村,处于禁江南岸,也在白藤江口上游附近,距东面海岸才三十里,距白藤江口仅二十里。
    南距太平江北岸,有四十余里。
    在这片红河三角洲的东北角,水网遍布,到处都是河流,白藤江、禁江、太平江三江入海,还有许多次一级的江河一样东入大海。
    而从太平到交州,也仅二百里,从禁江溯江而上,太平江和白藤江分流之处,便是陇江,沿陇江继续往上,便进入西道江(红河),就在这分流之处,江南岸便是交州宋平了。
    太平原只是一个渔村。
    李佛子曾经在这里建有水寨,抵抗中原。后来李佛子为隋军攻灭,此处水寨废弃,依旧复为渔村。
    在隋乱以后,这里倒是积聚了不少人口,为李姓汉豪控制,建立水寨,纵横江海,倒也成为一方不小的势力。
    先前跟杨家一样,也是向交州丘和纳贡,跟交州关系倒是也还和睦。
    不入编户,不纳税赋,定期缴些渔产、稻谷,遇战事,也会从他们这征召人马。
    只是现在秦琅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边的传统势力范围。
    丘和受召入京,李大亮成为了安南大都护府长史,交州刺史。
    他比秦琅早几个月到了交州,已经烧过了三把新官上任火,凭着带来的人马,和朝廷的威信,倒也把交州上下整治的服服贴贴。
    毕竟交州不是蛮荒,那里本来就被中原控制的较强,人口也有两万余户编户,拥有交趾、龙编、宋平、朱鸢等多个较发达的县。
    受此影响,太平本就感受到了压力,等到谅山杨家也被收服,再传来朝廷平灭东突厥消息后,太平的汉豪李天翰也就没敢再怎么样,尤其是秦琅一路南下,诸地溪垌蛮王坞堡汉豪们都归附后,他也主动率部过江迎接。
    太平城中。
    李大亮带着一支人马过来看望秦琅。
    两人在相对简易的太平城里喝茶,李大亮黑了点。
    “这太平县本是交州交趾县西道江上游几十里的一个县,拥有几千户人口,陛下授封你为武安州刺史,给你划了这块封地后,特意把太平县南迁至此,还给你迁来了一千七百户人口。”
    这是皇帝给秦琅的意外之喜了。
    之前秦琅可没听皇帝说要迁一千多户人口给他,连太平县名本是交趾县上游的一个县这事也不清楚。
    原来的水寨本就有两千多户,现在又迁来一千七百户,这下倒是让这个新太平县拥有了四千户人口。
    而秦琅南下,从中原带来两万多口,一路安置,带到武安州的也还有五千多。
    这么一来,倒是有上万人口了。
    李大亮都是充满羡慕眼神呢。
    “你这武安州一下子设了十一个县,倒比我交州还县多了,亏了亏了,早知道我怎么也不能让陛下把太平县迁到你武安州来啊。太平县迁走一千七百户,剩下也就没多少了,只得被分割并入了交趾、平道、唐林、新昌四县,倒是被分属了交州、峰州、禄州三州了。”
    交州是个好地方,从秦汉时开始经营,中间也有几次交蛮叛乱,甚至脱离中原自立,不过最后都是被中原平定,也有中原授任的交州官员趁乱割据自立的,但都只是插曲。
    红河三角洲是一片让中原人绝不愿意放弃的宝地,这片三角洲十分巨大且肥沃,是一座宝贵的粮仓,每年都要产出许多粮食,朝廷控制了这里,也就有了经营安南的基地。
    粮食完全能够自给,就算有战事,也不必从其它地方运粮,甚至当岭南等地有乱,交州还能提供粮草等支援。
    只不过这块地方虽好,但终究离中原太远,朝廷虽然重视,可到如今,也只是把三角洲这块经营的还不错,红河上游和北面、南面的山区,都还是难以控制的地区。
    时不时的蛮人做乱,也是让中原很头痛。
    尤其是之前隋朝大乱,丘和这位太守失去中原的靠山,在交州也是撑的很辛苦,也就是在这段时期,许多蛮夷和汉人豪酋都是趁势而起,而丘和对于他们,也只能是安抚怀柔,只要不公然称王造反,或攻打交州城池,他都尽量示好。
    大唐立国十来年,也一直没能真正深入这里,如今随着李大亮和秦琅到来,朝廷开始真正深入蛮荒,要实际掌控这里,可毕竟是日积月累产生的势力,想要一朝改变也很难。
    “还是三郎你有办法,只用了三个月,把武安州这几百里封地里大小十一股汉蛮势力都收拾的服服贴贴啊,设县乡,分封骑士,划分骑士领地采邑,建移民屯庄,硬生生的让那些蛮王坞主割让地盘,易法编户纳税,真行。”李大亮万分佩服。
    李大亮跟秦琅在丰州搭档之前,还做过越州都督,越州那以前也是山越横行的地方,蛮子一样很多。但比起岭南来好的多,可当初他在那里治理为官的时候,也一样感受到蛮子们的蛮横无法,为了在隋乱后重新安稳越州,可是费了无数功夫精力的。
    但看秦琅这次来,那叫一个了得啊。
    其实秦琅南下的这条路,他是先行一步的,在桂州分手后,李大亮先行南下,就是走的秦琅后来走过的这条路。
    当时他没跟沿蛮溪垌坞堡过多接触,一路借路经过,没什么利害冲突,因此蛮王坞主们对他很客气,过境都是礼遇有加,但也保持着很强的防范之心。
    秦琅也是走这条路南下的,却是一路边打边拉,硬生生的把十一方各有几千上万人口的大势力弄的服服贴贴。
    “你现在武安州编户有多少人口了?”李大亮问。
    秦琅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多少?一万?不可能吧,这十一个县,不可能才一万户吧。”
    “是不止,我这次把武安州内所有的溪垌坞堡都给清点过了,总人口是十一万余,没算上我带来的两万多口人,因此总数实际上是十三万多口,户数就有些乱,我正让他们拆户,三代以上就拆分户,若是搞完了,应当能有两万来户吧。”
    秦琅说的轻松,李大亮嘴巴却都惊的能吞下个拳头了。
    “两万来户?我交州才两万来户!”李大亮很受刺激。
    “那不一样,你那两万来户,是编户齐民,都是汉民和受编的熟蛮了,我这两万来户,是一把扫进来的,都是蛮子们。”
    李大亮咬着牙道,“什么蛮不蛮的,你不是都把他们编户齐民了吗?十一方势力不是都已经设为十一个县了吗?那些人,不都是已经编入档案了吗?他们编户,他们纳税,你们受管辖,你说这还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秦琅微微笑着说道,现在还仅是名义上的编户齐民,要真正做到让他们成为齐民,还远着呢。
    可李大亮不管,他只知道秦琅现在有人口十几万,有两万多户口,比他交州编数还多,他眼红。
    “武安州也是划在安南道管的,也是归你安南大都护府管辖的,我们武安州把守着安南的北大门,人多点不是好事吗,你急啥?”秦琅笑问。
    “我就是妒忌,妒忌啊。”李大亮跟秦琅也较熟了,没外人在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
    “教教老哥收编蛮子们的办法,交州西北有两大蛮部,一个和蛮部,一个僚子部,都是实力强大人丁众多,十分的桀骜不驯,根本不服管教,还不时的犯边,我十分头痛。”
    秦琅摇头,“这我可帮不了你,我对他们是晓之以情动之以利陈之以威,反正就是恩威并济,但又充分考虑到他们的利益,尽量做到双赢共利,不是谁欺压谁,谁吞并谁,而是共同发展。若是你也能考虑到这些做到这些,相信和蛮部或僚子部也不会再反对你的。”
    不过秦琅还是劝李大亮悠着点,别过于心急了,对于那些大山深处的蛮子们,还是先安抚为上。
    “李公来交州,先要保证交州三角洲这片地区的稳定,保证他们对朝廷的忠心,只有稳定了这块基本盘,才能说其它。可万万不能因为一时心急,忙着对付周边山区的蛮子,到时反倒把这片三角洲平原给丢了,这里可丢不得啊。”
    “这不是有三郎你来了吗,有你坐镇,我就能够腾出手脚去干了。”
    秦琅摇头。
    “我得马上回中原了,刚接到长安送来的陛下手诏,陛下召我返京呢,要我即刻回去。我等不及明年的夏季信风了,得原路陆路返回长安。这个年,怕是都要在路上过了。”
    “发生了何事,急召三郎返京?”李大亮惊问。
    “不是什么大事,但也确实遇到了点事,一是朝中连续病逝了两位宰相,杜淹、杜如晦叔侄俩都先后病逝了,京中日食,武德殿起火,承乾殿遭雷击,周王元方出痘疮而死,另外北方今秋早霜严重,中原各地粮食几乎绝收,如今饥情严重,尤其是关中,长安粮价又至斗米二百钱矣。”
    朝廷初冬时灭了颉利,突利跟着投降,东突厥覆灭,这是天大的胜利。
    可这场胜利也没有掩饰点一些危机,如早霜严寒再次卷土重来,中原秋收几乎无收,百姓又一次面临严重的饥荒。
    而周王李元芳年十岁,跟太子一起在崇贤馆读书,突发痘疮而死,还传染了好几个同学,连太子承乾都染上了。
    又因为武德殿起火,承乾殿遭雷击,再加上日食这样不祥天象出现,紧跟着又接连两位宰相病死,这搞的如今京中惶惶不安。
    据说皇帝现在晚上根本睡不着觉,一睡下就会梦到建成和元吉兄弟俩带着阴兵来索命,皇帝憔悴万分,而皇后因为担忧承乾的痘疮,也操劳病倒。
    现在京中各种流言满天飞,粮食是有价无市,朝廷被迫又开始实行粮食凭票供应限购政策。
    这种时候,皇帝召秦琅回京倒也正常。
    转运使、户部尚书、同平章国计戴胄已经兼检校吏部尚书、参预朝政,不再兼任转运使了,秦琅估计李世民是又想让他回去接这烂摊子,让他再次来负责财政粮食这块了。
    李大亮也没料到居然是这样的,长叹一声,“这胜利来之不易啊,幸好速战速决已经灭了东突厥,哎,哪天动身,我送你。”
    “越快越好吧,只是遗憾还刚到太平呢,连交州都还没来的去,钦州、高州、广州、杭州、扬州也还没来的及巡视呢。我走后,武安州就要劳烦李公帮我多照看了!”
    “你放心吧,我会替你照看的。”李大亮道,“中原缺粮,长安缺粮,交州倒是不有不少粮食,可是一时又难以调运过去。”
    秦琅也是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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