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之类的,皇帝早已知晓,但从来往公文来看,事情并未那么简单,首先高平莫氏早已于今年春季就已经落败,不得已逃亡帝国境内,被广西当地官员暂时安置在了太平府一带,按照职权划分,藩属势力,自藏地往南,便不属理藩院职权,而是内阁所辖外交部,因此善后工作也都是外交部做的。
    但在两个月前,也就是北伐大军刚刚定下撤军行期前后,陆军部和海军部联合向统帅部提交了西南备战条陈,统帅部也由此制定作战计划,甚至调配了一些军需物资到琼州,还有一些军队做了前期部署,当然,并未大动干戈。
    李明勋直接问其中缘由,而李君度却没有事先准备,临时措辞就怕出错,也就不敢隐瞒,只是稍加润色,其中关窍就是,把其中自己监国期间屡屡重视催促作战计划产生的情节删减,毕竟皇帝已经说了这件事不妥当。
    “.......统帅部的作战计划向来是几番推演修改,但纳土归附这种事,还是外交先行,所以就依旧例责内阁那边接洽外交,也不过是筹备之中,本就是想等父皇哪日空闲了,儿臣再奏报,战与不战都凭父皇一人做主..........。”李君度缓缓说着,不住抬头偷瞄皇帝的神色。
    “是谁挑的这个头?总不会告诉我是内阁吧。”李明勋冷言问道。
    事已至此,李君度倒也不好隐瞒,说:“海军部那边力主进军的,听说定海公游说了不少人.........。”
    李明勋听到这里,就明白这件事和英王脱不了关系了,定海公李北极是他的学生,也是现如今海军作战系统的第一人,而他恰恰与英王交情很深,且不说二人曾一起征战印度洋的袍泽情义,英王成亲也是由其从中撮合的,而在皇帝、英王和定海公之间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当年在广东的英王遇刺案,当年也是借助这个案子,李君度扫清了西南朱明藩镇势力,而李君度也是投桃报李,在当年定海公率领舰队威慑安南,让其交出漂流难民的军事行动中,还执掌西南军政大全的李君度派遣军队逼近边境,加以配合。
    当然,李明勋更是明白,海陆两军同时力主对安南作战,最关键的还是保证军队在朝中的话语权,保证勋贵阶层的利益,有战争就仰赖军队,有战争就有军费,有战争就有职衔,而普遍有从军经历的元老们则也有更多的权柄。而海军,当年印度洋大海战胜利之后,一直处于削减状态,开战安南,也好提振一下军种利益。
    随着北伐的结束,帝国的军事战略到达一个新的阶段。帝国军队诞生之后,有陆地和海洋两大威胁,如今帝国独霸好望角以东,已经没有了对手,而如今满清沦为流寇之属,陆地威胁也就不存在了,既然没有了威胁,还需要那么大规模的军队吗?
    “你不要管别人游说,你不能再表现的对此事如此积极了!君度,国战结束,裁军势在必行,这既是国家战略,也是朕这个皇帝的职责,帝国无法持续这么巨大的军事投入,你懂了吗?”李明勋没有让儿子把话说完,而是直接给了一个答案。
    李君度低头应是,如果说当年在外领军为将的他不懂朝政的话,那监国大半年的英王已经今非昔比了,这几个月在统帅部任职,主管军需军费,他才知道巨额的军费开支给帝国财政带来的巨大压力。
    为了对付强大的敌人,帝国军队,尤其是帝国陆军不断扩军,其中尤以光复之中最甚,为了收罗散兵游勇,安置旧军队,帝国大量收编明清两国军队,虽然因为国内稳定而遣散了一批,但仍然大量军队在册,这些军队加上陆军主力军团,合计超过八十万,而帝国陆军素来薪饷远超明清军队,即便是最低的新兵,每个月也可以领到两个银元,而与旧式军队不同,一切军需耗损,都由军队提供,仅仅维持这样一支军队每年就要消耗超过三千万两,遇到打仗,军费消耗更多。而这还是只算陆军,海军另有一千万余的花销。
    之所以能维持这样规模的消耗,除却内阁在理财税收方面远超旧朝之外,主要还在于帝国可以通过借贷、国债等金融手段融资,再有就是吃老本。
    在光复的过程中,清算委员会从八旗权贵、士大夫阶层手中为帝国获得了大量的资产,这些资产就是帝国的老本,但这些老本已经吃光了,其实原因很简单,那些逆产、贼赃中大部分是以土地、房产等不动产的形式存在的,而这些已经实现了国有化,不对外出售,不然,仅卖了这些,就可以供帝国再吃十年老本的。而在帝国建立后的七年里,连续进行了西南、朝鲜、西域和漠北四场战争,除却西南平叛外,其余都在吃老本,早已入不敷出。也正是这个原因,李明勋在漠北力主退兵,不再为虚名而继续远征。
    如果不裁军,仅仅军费支出就会占据帝国每年财政的百分之七十五,这简直是战时经济比例,绝对是帝国臣民无法长期接受的。当然,如果以后世者的角度来说,这个比例也并不可怕,满清王朝二百多年的国祚中,军费开支大部分时候也占到了百分之七十左右,即便是最为和平的乾隆朝,这一比例也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是,儿臣明白了,既有裁决之国策,那安南万不可再生战事。”李君度回应给了皇帝想要的答案。
    “但既然这事已经摆上了台面,就不得不解决。”李明勋淡淡说道。
    李君度连忙请旨:“请父皇示下。”
    “郑氏与莫氏之争多年,其中情弊实难说清,莫氏已归诚称臣,便是我朝藩属,郑氏若愿意归诚,也在莫氏之后,帝国既不会见莫氏遭难而不顾,亦不许其夺郑氏之地。而此次郑氏兴兵,残害地方,杀戮兵民,实非善事,朕准备遣内阁、侍从室僚属前往安南调和,若郑氏愿归还莫氏所有四州之地,则可为帝国藩属,实若不愿,便为仇敌。”李明勋淡淡说道。
    李君度点点头,既然不动刀兵,只能息事宁人,让安南国以四州之地来换取帝国藩属国地位,对以往之罪既往不咎。细细一想,这样可以不用动刀兵,同时在安南境内维持一支可以牵制安南的力量。而郑氏多半也会同意,毕竟帝国一统华夏,国力之强世所罕见,而中南半岛上,除却安南之外,已尽是帝国藩属,若有战事,安南为遭遇多方势力四面围攻,肯定是支撑不住的。
    “父皇,若郑氏猖獗不从呢?”虽然感觉没有多大可能,李君度还是多嘴问一句。
    “不愿交出四州,两州亦可。若再不从,那就只能兵戈相见了。”李明勋淡淡说道,对于安南国尚未称臣纳贡,国内早有不许,其又曾与满清勾结,罪大恶极,而且,越南还占着后世防城港市这些原本的中国土地呢,在这个时空里,可没有法国殖民者帮着讨要回来。
    “退下吧,裁军的事明日御前会议上再议,你久在军中又曾监国,这件事你很有发言权,明日会上可多说些。”皇帝最后说道。
    李君度连忙告退,待他出去,李明勋问乌以风:“你觉得英王有什么变化吗?”
    乌以风道:“似乎不如以前洒脱了,深沉了些,这也难怪,毕竟监国期间,要操心的事多。”
    “还有呢?我是想问这次回来你看到他的第一感受。”李明勋又问。
    乌以风想起北伐归来,在燕北第一次见到英王的情景,老实说道:“瘦了,感觉瘦了很多!”
    “是啊,他几次征战归来,变化仅仅是黑了、高了、壮了,可在京城监国,却瘦了很多,而且精气神也不如以往,这类状况,我在阿海身上见过。”
    乌以风微笑说:“这正说明英王殿下勤于国事,操劳太多了。”
    “让人把统帅部的记事档送来。”李明勋想了一会,吩咐道。
    回到了英王府,李君度心中烦躁不安,对于监国时期的军政要务处置,皇帝给出了并不高的评价,显然不是多么满意,这比李君度预期的结果要差一些,毕竟这段时日他是倾尽全力的。正此时,林西塘走了进来,低声说道:“王爷,什刹海那边有动静,昨天太子和诚王去了那里,找了那女子,今天那女子乔装出去,汇入了诚王仪仗,去了安全局总衙..........。”
    “进入之后发生了什么?”李君度连忙问道。
    “去的是天牢,太子只许诚王在侧,我在里面的几个暗线都没能靠近,若按记档来看,太子提审了几个漠北擒来的细作,但没有问询笔录交接,而记档之中只提到了太子和诚王,没有提及第三人。”林西塘把实情告知。
    李君度倒是不好猜了,左思右想没有结果,问:“出来后他们做了什么,与以往有何变化?”
    林西塘道:“先是去了诚王府,后把那女子送回了什刹海的院子,若说变化,对了,诚王也让人加了岗,并且把院子里几个与那女子熟稔的佣人役使调换了。”
    “倒是奇怪了,算了,想破脑袋未必有结果,这样,你让人小心监控,只要那女子再出来,便通知欧阳止,让他寻个机会联络,要做的天衣无缝,伺机再探问真相。”李君度吩咐着,就听说有人到访,也就让林西塘去做了。
    来人正是内阁副相马东来,英王监国的这段时日,他没少往来南北之间,也因为有了他,李君度与南京那边关系缓和了许多,一些事情办的顺遂了。也是在这个过程中,马东来逐渐成了英王一党。
    “裁军的事,马大人可有得到消息?”李君度把奉茶的佣人赶出去,直接问道。
    “皇上没有直说,但行营在燕北的时候,就跟内阁通过消息,让我们筹备减支方案,卑职想,裁军应该也算是其中一部分吧。不过说起来,这件事也分大小,毕竟元老和勋贵都出身军旅,皇上总要考虑他们,应当是小裁吧。”马东来试探说道,他已经知道英王刚从宫里出来,考虑到明天要开御前会议,特此来打探下消息。
    “你错了,本王刚从宫里来,皇上已经定下安南的章程,令安南郑氏还地、称臣,安南是打不起来了。”李君度直言不讳的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动真格的了。”马东来道,但他也并未表现的多么惊异。
    李君度摇摇头:“本王就怕这差事落在我脑袋上,皇上说了,我久在军中,颇有威望,明日御前会议,当畅所欲言。又提前告知我他的决断,明天本王若说出个四五六来,怕不能幸免了。”
    而马东来却说:“王爷,这倒不能全然说是一件坏事。”
    “哦,怎么说?”
    “裁军确实要动一批人的利益,这批人肯定恨主事者,可裁军后剩下的那批人也要感念主事者的恩情啊。”马东来意味深长了说了一句。
    李君度眼睛一亮,但很快摇头:“话虽然能这么说,但遭人嫉恨的事可不好做。裁军这差事,对本王太不公平了。”
    马东来理解英王的意思,所谓公平不公平,是他与太子之间的,说白了,这二人肯定有一个人要接下这事,对已经不被南京那边喜欢的英王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得到未来帝国陆军的拥戴,最坏的结果则是遭军政两届记恨,而对太子来说,最坏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军队唾弃,肯定能得到政界的拥戴。
    而马东来见李君度愁眉不展,说道:“王爷,这差事您不接,太子就会接啊。”
    李君度就犯愁这件事,自己接肯定是有褒有贬,太子接又怕他做好了,自己落得一个不能为君父分忧的结果,那就是彻底失去皇位的继承资格。
    “依卑职来看,您大可接下裁军的担子!”马东来又说,在李君度满脸疑惑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但前提是,一定给太子塞一个必然失分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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