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薛晓仁倒霉,他仗着家里薄有田产,举业不成也不找营生,就整日里游手好闲,泡在县城的茶馆赌坊,当包打听吃帮闲饭。
    这日他正在西塘街的茶馆里吃早点,听说县老爷升堂问案,便赶紧过来看热闹,回头好跟狐朋狗友吹牛。
    正兴冲冲往衙前街赶,迎面碰上王班头一行。
    这种帮闲都是自来熟,薛晓仁便朝着王班头殷勤打起招呼道:“王爷早安,这是去哪儿公干啊?”
    别看王班头在衙门里就是狗一样的东西,但在县里地位可一点也不低,那相当于县刑警大队长,黑白两道都得尊着的人物。
    他正愁眉苦脸的闷头赶路,听到有人问安斜眼望去,见是个油头粉面的闲汉,便问道:“你谁啊?”
    心说正好碰上这么个货,问问他看知不知道那薛晓仁在何处。
    薛晓仁没指望王班头能搭茬,听他问话骨头都酥了三分,赶紧凑上去腆着脸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小可薛晓仁啊,上回咱还一起在翠花楼吃酒呢。”
    “哦,是吗?”王班头随口应一声,旋即瞪圆了眼道:“你说你叫什么?”
    “薛晓仁啊?不是卑鄙小人的‘小人’,是‘晓以仁义’的晓仁……”
    “我管你是什么小人了。”王班头朝身后的捕快递个眼色。
    捕快便不动声色上前,从左右夹住他。
    “我问你,那个褚六响通倭案,是你告发的吗?”王班头狞笑着问他。
    “是,是啊……”薛晓仁感觉不对,想要退缩,却被两个捕快用擒拿手一把擒住,哪还动弹的了?“怎么了?王爷,抓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王班头放声大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带回去!”
    两个捕快不容分说,拖面口袋似的便将薛晓仁拎回了县衙,掼在大老爷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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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验明正身后? 赵二爷猛的一拍惊堂木? 断喝道:“薛晓仁,你告那褚六响通倭可有什么证据?”
    “回老父母? 小人有他所下聘礼礼单为证? 他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山东老侉,消失一年回来一夜暴富? 不是通倭上哪赚这么多钱?”薛晓仁赶紧俯身答道,他整日在县里厮混? 见官的表现比小老百姓强多了。
    “然则? 现有本县士绅郑若曾,受江南集团委托来为褚六响作证,他是抗倭的英雄,而非通倭的汉奸? 这你怎么讲?”赵二爷冷声问道:
    “抗倭的英雄也赚不到那么多钱。”薛晓仁自然要嘴硬到底。
    “不要自以为是?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赵二爷说着一挥手,衙役将一份江南集团的工资条摆在他面前。
    薛晓仁瞪大眼,只见江南集团于隆庆三年全年,共付给褚六响薪俸三百五十两银子,惊得他半晌合不拢嘴。
    “呸? 恶心!”
    “诬告!”
    “反坐反坐!”看热闹的百姓义愤填膺的嚷嚷起来,英雄洗冤后? 重头戏自然是抓坏人了。
    ‘啪’的一声,赵二爷又重重拍一下惊堂木? 威风凛凛的喝道:
    “呔那薛晓仁,你既是读书人? 当知诬告反坐? 以其罪罪之!”
    所谓‘诬告反坐’? 就是以诬告的罪名来惩罚诬告者。我国从秦汉以来,历代都有严惩诬告行为的发条,以灭邪气、敦民风。国朝自然也不例外。
    薛晓仁吓得一激灵,但他既然敢告发,当然考虑过万一告发不成,如何全身而退的问题。
    赶紧磕头如捣蒜,叫起撞天屈道:“老父母容禀啊,小人只是痛恨倭寇的热心市民,纯粹出于激愤举报,绝无诬告之意!最多只能算‘告不实’……”
    所谓‘告不实’,意思是控告别人犯罪不实,不是出于故意的话,不算诬告。虽然也要受处罚,但比诬告反坐要轻得多,基本上就是自罚三杯的程度。
    “你说你不是出于故意?”赵守正邪魅一笑,看得他又打了个激灵。
    “啊是,绝非故意。”薛晓仁赶紧撇清道:“我与褚壮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诬告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赵守正却冷笑一声道:“你当然有好处,因为你与褚六响没过门的妻子勾搭成奸了!”
    “哗……”百姓一片哗然,喜闻乐见,哦不,顿时唾骂奸夫,破布鞋、臭草鞋雨点般砸了他一身。
    “冤枉,冤枉啊!”薛晓仁一边扭曲着身子躲闪,一边大声叫屈。“我们只是纯洁的表哥表妹关系。”
    “还敢狡辩!”赵二爷拍案断喝道:“带证人!”
    衙役便将那王老秀才带了上来。
    “舅……”薛晓仁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他舅穷得就剩一张脸了。
    “呸,我没你这个外甥!”谁知王老秀才抡起拐杖就打,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就像刚知道他闺女和外甥有一腿一样。
    “你个畜生,居然敢勾引自己的表妹,你还是人吗你,我要骟了你!”老王一拐杖就把薛晓仁打了个头破血流,要不是衙役赶紧拉住,非得给他开了瓢。
    “舅,你昏了头了吗?”薛晓仁惊呆了,不知这老东西哪根筋搭错了。
    “那孽障已经什么都招了,你抵赖也没用!”王老秀才说着给大老爷重重磕头,涕泪横流道:“学生教女无方,看家不严,罪过罪过啊!犬女自知愧对褚英雄,已经羞愧自缢了。还请老父母严惩这害死我女儿的孽畜啊!”
    “呃……”赵二爷一愣,没想到这么惨烈,心说不就是搞破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吗?谁没干过呀,本县不会怪罪的……
    “你闺女已经死了?”赵守正戚戚然问道。
    “这个……还好救的及时……”王老秀才声如蚊蚋道:“捡回来一条狗命。”
    其实王老秀才也不想这样,但他哪遭得住江南集团的压力啊?都不用郑若曾出面,让人给他带个话,他就得乖乖的照办。不然,他全家都别想在昆山混了。
    “哦,那还好,那还好。”赵守正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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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二爷让王老秀才暂且退下,然后又‘啪’的一声,重重一拍惊堂木。
    “这下你还不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两边衙役们赶紧拿水火棍往地上一阵杵,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笃笃声。
    薛晓仁彻底没了咒念,知道再抵赖就得挨打了。他连秀才都不是,县太爷自然可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他只好一五一十招认,自己不想丢了表妹这个免费**,又图谋褚家钱财……按照律条,举告者可获贼赃一半……便诬告褚六响通倭的经过,然后在百姓唾骂声中,垂头丧气签字画押。
    “肃静肃静!”赵二爷拍着惊堂木,让老百姓安静下起来,然后当堂宣判。
    “按照《大明律》,凡诬告人笞罪者,加所诬罪二等;流、徒、杖罪加所诬罪三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至死罪所诬之人已决者,反坐以死;未决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加役三年!”
    赵二爷流利的背诵了法条,然后沉声道:“故而本县判决薛晓仁杖一百,流三千里,加役三年!”
    薛晓仁登时瘫软在地。好么,这可不止是皮肉之苦了。一百杖打下来,皮和肉还在不在都两说?
    “褚六响经查确系被诬告,当堂无罪开释,并赐‘抗倭炮王’匾额,以旌表其功!”赵守正又慈祥的看着褚六响道:“另外,因那薛晓仁通奸在先,诬告灾后,让你婚事泡汤,还蒙冤入狱月余,将其家产抄没,尽数赔偿与你,聊做安慰吧。”
    “啊啊……”褚六响张大嘴巴,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啊什么啊,傻小子,还不快叩谢青天大老爷?”郑若曾呵呵笑着用拐杖捅了捅他。
    “哦哦,草民叩谢青天大老爷恩典!”褚六响赶紧跪地使劲磕头。
    百姓们见赵二爷办案如此爽脆,均感大快人心,也纷纷跟着喊起来:“青天大老爷啊!”
    “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我做的还很不够……”赵二爷假假的谦虚,感觉自己都要飘了。‘青天大老爷’在他此生最想听到的话里,绝对排前三的。
    “继续啊,没完事儿呢。”看他在位子上又要扭起来的架势,吴承恩赶紧小声提醒道。
    “哦哦。”赵守正这才回过神来,接着问褚六响道:“需要本官帮你解除与王家的婚约吗?”
    “解除!”褚六响登时红了眼道:“俺可不戴绿帽子!”
    “哎,你们还没成亲,还绿不到你头上。”赵守正摆摆手安慰他一句,然后对那王秀才道:“回去就退还庚帖彩礼,再补一份厚礼赔礼道歉,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王秀才忙点头不迭,心里暗暗叫苦,彻底赔了,赔大发了。
    “你也不要难过,这是好事儿,总比成了婚才发现前。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今日之后,凭你堂堂昆山炮王的名声,媒婆肯定要踏破你家门槛!”赵守正又安慰褚六响道。
    “哎哎。”褚六响连连点头,自然说什么是什么。
    “既然老父母这样说,老朽就要厚着脸皮截胡了。”郑若曾忽然插嘴笑道:“别看我这把年纪,尚有一女待字闺中,虽不是正房所出,却爱欲珍宝,人品样貌都还说得过去,不知能否斗胆请老父母做个媒,说与褚壮士啊。”
    “哈哈炮王鸟枪换炮,我看行!”赵守正闻言大喜,重重拍案道:“就这么定了,退堂!”
    ps.应该是着凉了,今天头疼躺了一天,晚上才好些了,起来写一章然后赶紧睡了,争取明天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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