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瑞克(aurinko)?你…..是在比武大会的时候受的伤?”考妮丝有些迟疑地问道。

    【喊名字的时候没必要用询问的语气吧?虽然这家伙的确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的确是奥瑞克啊。】

    “啊…..嗯…..一不留神就……”青年拥有着壮硕的肌肉和较黑的皮肤,虽然现在拄着拐杖弓着身子,但是气魄依然不减,一副少年英雄的样子。

    但是唯独今天,他那一贯爽朗的笑容中染上了一丝阴霾:“第一场就落败,看来是没办法在决赛和你见面了呢,亚当。”

    “……”亚当没有说话。

    【第一场落败和最后一场落败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吧。】

    考妮丝看了亚当一眼,然后替他发问:“是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马尔兰的杰兰特(geraint)。”如同在公共场合找不到垃圾桶,不愿吐出出口中的香口胶但是又反胃而不得不吐出来一样,奥瑞克吐出这个名字。

    “马尔兰神圣国的人…为什么会参加我们朱诺这里的全国比赛?”考妮丝把食指放在下巴上,眼珠向上,作思考状。

    “呃,他似乎是被迫参加的。”

    “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你伤成了这样?”

    “啊哈哈,我修行不够嘛。”

    “够了,考妮丝,奥瑞克受了伤应该让他回去休息。”亚当忽然觉得这样探听对手的信息有点不太光明磊落,被人看到会显得……于是打断了妹妹的问询。

    “嗯…不出意外的话,决赛会是你们之间的对决吧,加油哦。”

    亚当有些生硬地点头致意,然后拉着妹妹继续前进。

    “再见啦,奥瑞克。”考妮丝挥动手掌。

    一段时间,路上只有嗒嗒的脚步声,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考妮丝极其自然地挽着哥哥的手臂。

    【果然,一点都不会意识到。】

    如果是别的女孩子,不,只要是考妮丝以外的人,亚当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强烈地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并不是自卑或者怕事之类的,该说是一种怪癖吗?

    他人的存在,与自己联系的他人的存在,就像长在身上的一个疹子,总是让他情不自禁地加以关注。

    虽然是剑士,而且是相当强的剑士,但是亚当却总是心绪不宁。就连刚才的比武,也不时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就算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涌进耳朵的话语还是会被下意识地进行分析。

    如果能够克服的话,想必会变得更强吧,不过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虽然被认为是一个好斗份子,但是其实他即使面对无关紧要的问题也会思考很多。虽然那些思考往往会把结果变得更糟。

    “干什么吶,刚才开始就在傻笑。”

    “没什么,只是感叹一下罢了,和你呆在一起完全不会有任何感觉,不如说就像自己的手拉着自己一样。”

    “什么嘛,你这是说我没有魅力吗?说我像土豆一样平淡无味吗?”

    “唔….这么说也不太恰当,我还是挺喜欢土豆的。”

    “呿,白痴,在我眼中你也和鳄鱼一样,呆在一起完全没有感觉,不如说感到有异味!”

    “为什么从土豆一下子就变成鳄鱼了……而且我也挺喜欢鳄鱼的。”

    一边开着只有兄妹间才能明白的无聊玩笑,一边一点点地缩短与家的距离。

    考妮丝第一次穿上礼服的时候完全不紧张,一点都没有女孩子应有的娇羞与可爱。不过对着镜子有些自大地露出的笑脸,果然还是很可爱。

    亚当对她的情感大概就是如此。

    “考妮丝。”

    “嗯?”

    “我果然今天让大家更讨厌了吧?”快要到家的时候,亚当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不是不在乎的么。”

    “姑且还是有点好奇,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呼嗯…..果然是第一击就下重手吧,然后笑逐颜开地与他和解。”

    “我一开始是想手下留情的,但是后面也的确认真攻击了,那家伙,唯独骨气我是认可的。”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认真的样子。”考妮丝白了他一眼。

    “亚当你还是太胆小了,畏首畏尾的,是我的话就会心平气和地往死里打。”

    她吐了吐樱色的舌头,露出一张完美的笑脸。

    【这家伙,还真是危险啊。】

    亚当内心还是认为考妮丝的方法太粗暴了,而且自己也没有她那种就算被五花大绑了也能一直勇往直前的力量。

    认认真真去活的人,也或许还是有注定无法到达的地方。

    考妮丝按照自己的步调,悠闲地一步步成长,但是也许从一出生就比亚当强上许多吧。

    正是因为那是亚当唯一擅长的东西,所以才拘泥于胜利,被束缚着,囚禁着,但还是无法放弃。

    明明没有与之相配的勇气,但是亚当还是执着于胜利。

    所以每每感到自己的笨拙和丑陋。

    他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

    “今天,是新月呢。”

    “诶?嗯,怎样都好啦,那种事。”

    穿过铁制的庄严大门进入宅邸内部,亚当前往武备间,妹妹松开他。

    “老哥。”

    “嗯?”

    “偶尔和你像这样在夕阳下走走,感觉也还蛮不赖的。”

    亚当顺势伸出手,想要摸摸妹妹的头,但是看到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头金发又想要退缩。

    但是考妮丝握住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头上。

    “没关系吗?”

    “反正接下来也不会出去了。”

    “…..就不能说是因为想要被哥哥摸摸吗?”

    “呜哇,好恶心,不要得寸进尺啊。”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我还有妹妹,但是她谁都没有。】

    一边让仆人帮忙卸下护具,亚当一边想道。

    布兰妮也是那种容易被人误解,而且本人会很在意并为之苦恼的类型。

    虽然外表看来的话与考妮丝类似,不过精神上却要软弱胆小得多。

    亚当的话会直接用粗暴的方式自暴自弃,布兰妮则是选择了更加委婉和艰难的道路。

    【她内心构筑的高墙比我要厚实得多。】

    当然了,他并非是那种会主动去关心谁的老好人,初见时对布兰妮毫无好感——虽然美丽,但是给人冷冰冰的感觉。

    而且,她也不若考妮丝有与亚当之间的羁绊,也没有她那样令人称羡的天资。

    不过,还是在很努力地编织着。

    相遇是在一次下午的茶会,被父亲认为有必要是不是抛头露面的亚当被迫参加的活动之一。

    亚当与布兰妮所在的桌子仅仅是相近,因此也只是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啊,这个吗?因为那孩子的手受了伤,团队比赛的织物缺少一份,所以拜托我帮忙了。”

    没有多在意,仅仅因为那是无聊废话中相对新鲜的一句所以才记住了。

    当布兰妮缺席离开时,请求她帮忙的另外两名少女开始对她的织物评头论足起来。

    “说实话,你觉得怎么样?”

    “呃….你是说这个?”

    “嗯。”

    “完全不行吧,针脚什么的,虽然比一般人好,但是果然达不到大赛的标准。”

    “但是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换人了吧?只能将就了。”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啊。”

    不关自己的事,而且差就是差,自己做不到的话为什么要答应下来?吃力不讨好事天天都在发生,哪里轮得到你来管?

    不是无聊的正义感,也不是…….

    只是单纯地不爽。

    当着面就什么也不敢说,卑劣得心安理得。

    “因为那孩子是瓦兰家的少爷啊,能说他什么?”

    “呵?亚当·瓦兰?你敢说他一句马上就拔剑了!”

    ……

    明明自己什么都不了解,却装出一副深谙人情世故的样子,明明什么也得不到,却乐此不疲地迎合挖苦他人的潮流。

    对自己不了解的事务妄加评论。

    只看到,也只满足于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两个女孩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别开了视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话,时不时对这里投来针刺一般的视线。

    然后又开始压低音量讨论起什么。

    无力的言辞结果什么也改变不了,而自己冲动易怒的形象又要被加深了吧。

    但是——

    布兰妮她却没有那样。

    “谢谢你。”

    “什么?”

    “那次茶会,你挺身而出替我说话了吧?”莞尔一笑。

    “她们告诉你的?”

    “是和你同桌的人哦。”

    【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居然浪费时间去查明真相吗?】

    “虽然没有什么用,不如说加重了她们对我的抵触,不过还是谢谢你。”

    “喂,前面的在谢辞里是多余的吧。”

    “诶,奇怪的是,似乎在你的面前能够放松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不否认那是你的真实想法啊…….”

    “因为就算被亚当爵士你拿出去说,别人也不会相信吧?

    而且,你似乎挺精通于被捉弄呢。

    反应相当有趣。”

    【这可能是考妮丝后天赋与我的才能吧….感觉是会积累很多压力的才能就是了。】

    “诶,能去你家拜访?”

    “嗯?为什么?”

    “因为我没什么朋友。”

    “看上去不像。”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可是我也不缺朋友啊,我有妹妹。”

    “……感觉就像是把母亲挂在嘴上的那种少爷呢,不过你这边是妹妹,会被淑女讨厌的哦?”

    “……不过话说回来,我到底说了什么,出于什么目的,这种事都是无所谓的吧?”

    “因为我想要相信你。”

    “什……?”

    【虽然可能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了,但是听上去感觉她是在和我调情啊。】

    “因为我经常被人误解,也许小心翼翼地去做事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流露出那种气味吧。

    我很不喜欢那样的感觉,想要被人相信。

    所以就努力地去相信别人,希望这样的话,别人也能相信我。”

    她低下头,嗓音之中有一丝苦涩。

    “努力去做他们心目中的淑女,这样就好了吗?感觉……会变得不是自己……”

    “还好吧…因为去迎合别人和不去迎合别人,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也许……你能和考妮丝成为朋友。

    她虽然喜欢恶作剧又有点自大,但是其实很温柔哦。”

    “还真是让你自满的妹妹呢。”

    “啊,要说我的话确实是一无是处,不过妹妹相对的也无可挑剔。”

    她叹了口气。

    “好啦好啦,果然最容易接近你的方式就是去喜欢上你的妹妹吧?”

    “唔嗯……不过你接近我干什么?”

    布兰妮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亚当打磨完毕,看着金属剑刃上自己的倒影摇了摇头打起精神。

    他吸了一口气,右手顺势挥出一剑。

    铮!

    剑刃相咬,火花四溅。

    “哈啊哈啊……”

    霍拉斯勉力接下亚当的攻击,向后退去,拉开距离。

    “真是太不走运了,我好想再混几轮。”

    亚当没有说话,他以前尝试过说“抱歉”,但无论用什么语气,都只会让人说你傲慢。

    不光比武,世界的规则也是如此。

    仅有一样的东西,如果想要得到的话,那么践踏其他人的努力就是必经之路。

    【我渴求胜利。】

    虽然什么都不懂得,但是他明白这份高扬的情感。

    “喝!”

    霍拉斯大吼一声,举起那把丑陋的巨剑攻了过来。

    是下劈。

    一个滑步侧身闪过。

    横扫。

    后撤。

    然后,又是一记沉重的斜劈。

    【差不多了。】

    这次,亚当没有躲避,而是用手中的长剑接了下来。

    双剑如同恋人一般接吻、缠绵。

    但是那是亚当拨弄的结果,他占据着主导权,用高超的剑技借力,生生从霍拉斯的手中震脱了巨剑。

    兵刃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霍拉斯立刻弓身去捡,却被亚当用剑尖抵住咽喉阻止。

    他犹豫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投降。”

    亚当右手一甩,反手握剑,将左手伸出去,把霍拉斯拉了起来。

    “真是不走运啊,我。”

    他懊恼地说。

    “雷欧那小子肯定……”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第三场地那边就传来如同爆炸一般的声响。

    投往那里的视线都被那不存在的爆炸所引发的狂风所迷乱。

    无坚不摧,拥有着极佳“吸收”性能的圣晶石地板,被硬生生地砸了一个坑。

    躺在坑中的少年骑士失去了意识,浑身浴血。

    “什么嘛,这就完了?口气倒是不小。”

    胜利者戴着紫色的斗篷,除此之外再无防具。

    奇怪的是,他的外套一尘不染,但是裸露的肉体上却缠着许多绷带,连右眼也是。

    “小孩子?”

    霍拉斯揉了揉眼睛。

    的确,是一个瘦弱的少年,简直就像是还没有完成发育一般。

    他毫不避讳地露出残酷的笑容。

    “杰兰特。”亚当的脑内蹦出这个名字。

    “就是他?打败奥瑞克大哥的人?”

    “应该吧,能做到这种事的,我想这次大会应该只有这么一个人。”亚当有些沉闷地说。

    【人力竟然可以做到那种地步么?但是这也解释了奥瑞克那一身的伤。】

    如果是在地面砸个坑的话,亚当也可以做到。

    而如果是圣晶石,不借助魔法再加上武技的话是非常难的。

    但是那个少年却一脸的轻松。

    看他面色苍白,估计身体状态还不是很好。

    亚当无言地瞪视着他,内心五味杂陈。

    “但愿你能教训他吧。”

    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

    “……”

    他回过头。

    女人只穿一件单衣,下身则是紧身裤,丰满的胸口前垂着金色的太阳吊坠——那是教会的形状。

    她一头枣红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眼睛是近乎于红的黄色,里面了无生气。

    身高并不高,但是给人苗条的印象和线条长的印象,也许是站姿很提拔的缘故吧。

    她的指甲染成橙色,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她提着一个不大也不小的黑色行李箱,上面也有太阳的纹案。

    “那个……”

    “原谅我的无礼,”虽然从她的口气完全听不出认为自己无礼的感觉——完全就是毫不在意的态度。

    “我是教团所属的,嗯…..特殊机关的代言人,也是那家伙的饲养员。”朝杰兰特努了努嘴。

    “名字是玛丽,姓的话….反正你也没听过,别在意。”

    【还真是相当随便的人啊。】

    “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挫挫他的锐气。”

    “诶?为什么….你们应该都是马尔兰……”

    “因为太无聊了啊,杀掉他也没关系的哦?不是开玩笑,虽然我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只有这点我可以保证

    ——那家伙,就算你杀掉也不会招致任何麻烦的,甚至受到感谢信都有可能呢。”

    “哈哈,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亚当的内心全然没有笑意,而是认真地思索着刚才的话。

    “看来你了解了呢,那我先走了。”

    女人似乎就只是为了说这话前来的。

    话一说完,她象征性地行了一个礼,仍旧挂着百无聊赖的表情,踱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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