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长平郡主的妹妹师琳琅来到京城。

    按大周律法,亲王妾出之女不予册封,长平郡主的封号是先帝破例册封的。而师琳琅亦是江夏王一个侍妾所生,破例之事可一不可二,师琳琅便只是江夏王府二小姐。

    长平郡主与方浩成亲之前,师琳琅理应来京城送姐姐出嫁,但是途中病了两场,便拖延至今方进宫面圣。

    师琳琅在三兄妹中间,性情算是最和顺的。进宫给帝后、太后请安之后,娓娓诉说行程中诸事。

    这些都是可以查证的,皇后对她在何处停留将养、何时启程赶路心知肚明,但是,隐隐觉得这女孩在这几日进宫,应该是另有原因。

    之于长平郡主这边的事情,其实已经有了眉目:江夏王再对长女恼恨,心里也还是惦记着,等到知晓长平郡主变成现在这副情形的原由之后,怕是要暴跳如雷,说不定就会请旨进京。

    进京好啊。进京说明的是江夏王只顾着父女情分和自己的颜面,没有别的心思。皇后想着,花名在外的江夏王,她早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如果长平郡主成了这样样子,江夏王还窝在封地的话,心迹反倒难以揣测。要么就是他已放弃长女,要么就是他起了怨恨之心——越是怨恨,越不能离开封地,一旦离开,他就只是皇帝的皇叔,不再是掌控一方势力的亲王。

    平心而论,师琳琅为人处世给人感觉挺舒服的,说话时语气柔和,举止大方从容,样貌娇柔,气质婉约客人。

    但愿,这样一个女孩子,不是下棋亦或当棋子的人。

    师琳琅请安之后便道辞,要去方家看望姐姐。

    皇后命芳菲陪同她前去。

    芳菲回话时道:“二小姐看到郡主变成了那个样子,掉了一阵子眼泪,却没询问是怎么回事,只是说要即刻前去江夏王世子的住处。”

    皇后笑着颔首,心里则有点儿同情师庭迪:他这两年是不是在走背运?怎么倒霉的堵心的事儿都落到他头上了?

    “那么,”芳菲试探地问道,“依您看,这位二小姐与简统领的事情有关么?”

    “我要是看得出就好了。”皇后无声地叹息一声,“再观望一两日,看有无事情发生。实在不行,我就真要把长平郡主接进宫里,跟人说起来是给江夏王府体面,暗地里询问她什么事也容易些。”

    她所谓的有无事情发生,是要等待师琳琅对长平郡主一事的态度:若是要将人接出方家,另寻地方安置起来的话,那就是另有打算;要是提出去方家亲自陪伴、照看姐姐的话,倒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当晚京城就出了一档子事,并且事态严重:崔毅遭遇突袭,身上背部、腰际两处挂彩,皆是刀伤。

    这晚,崔毅是出门赴宴,在醉仙楼里流连到很晚。回往崔府的路上,二十名蒙面人拦路截杀。

    他招架不住,仓皇逃离,随从无一生还。

    回到家中,他已满身是血,吓得崔耀祖险些当场晕厥过去,完全没了主张。

    崔振听得小厮禀明此事,连忙寻了过去,唤人取来备用的药箱,亲自给崔毅处理伤口。

    常年征战过的人,只要有心,便能跟军医学会如何处理兵器导致的外伤。

    在这期间,他自然对伤势、手法留意,做到了心里有数。

    崔耀祖缓过神来之后问道:“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没有性命之忧,我能处理。明早派人去宫里请太医。”

    “对,是该请太医!”崔耀祖恨声道,“老五不明不白被人暗算成这样,随从大抵无一生还,于情于理都要严查!”

    “正是这个道理。”

    之后,崔振不再言语,手势麻利地帮崔毅缝合伤口、敷药、包扎起来。

    崔耀祖一直在室内踱步,等崔振忙完,转到崔毅床前落座,静静地守着昏迷中的儿子。

    崔振转到临窗的大炕上,盘膝而坐,等待着崔毅醒来。

    到了后半夜,崔毅醒转。

    崔耀祖等他喝了几口水,问道:“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听听。”

    崔毅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忍着伤口的疼痛,把经过说了一遍:“那些人身怀绝技,脚步声不明显,离马车很近的时候我才察觉。他们都用刀,招式并不花哨,但是出手的速度奇快。”

    崔耀祖转头望向崔振,低声问道:“老四,这般的人手,除了萧府,你还能想到别家么?”

    崔振失笑。父亲真是钻进了牛角尖,只要遇到风波、不顺心的事情,便会怀疑是萧错导致。

    崔毅那点儿本事,还不如他出色一些的护卫,萧错再闲得发慌,也不需要对一个莽夫下狠手。

    “为时尚早,不需急着下定论。”崔振委婉地道。

    崔毅满脸怒容,望着崔振的视线冰冷,但并没说话。

    **

    翌日,崔毅遇袭的事情传到宫中,崔振亦在朝堂之上禀明皇帝。

    皇帝当即道:“此事不可小觑,朕会指派专人查证。”又吩咐崔振,“你去见一见简让,他前几日在外地也遇到过这类事情。”

    崔振称是,待得皇帝退朝之后,转去找简让。

    简让正要出门,见到崔振,笑了,“你五弟的事情,我已获悉,正要去看望。正好,同你一起前去府上。”

    崔振颔首,“正好,你也听他说说经过。”

    “嗯,正有此意。”

    崔振深凝了简让一眼,牵了牵唇,“比以前白了不少。”

    简让哈哈一笑。

    崔振念及皇帝说过的话,问道:“挂彩了?”

    “没。”简让跟他开玩笑,“我学着姑娘家涂脂抹粉呢。”若无必要,他才不会让人知道自己受重伤的事情。怪丢脸的。

    崔振轻笑出声,“由着你嘴硬就是。”

    简让转移话题:“上我的车。想来你已经晓得事情经过,五公子的伤口应该也是你包扎的,先跟我说说?”

    崔振颔首,上了马车之后,把所见所闻详细告知。横竖崔毅也会说,他隐瞒又是何苦来。

    简让听完,心念数转。直觉告诉他,自己和崔毅遇到的是相同的人。他这个受了重伤的人都已进京几日之久,那些人自然也能悄无声息地进到京城。

    那么,这样一来,自己遇袭的事情,便能将先前对崔振的丁点怀疑完全排除在外。

    而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先前是毫无头绪,现在已经得知韩越霖和萧错正顺着长平郡主那条线查江夏王府,加上崔毅这件事,让他心里千头万绪,短时间内无从梳理。

    他暂且放下这件事,问崔振:“皇上怎么跟你说的?”

    崔振把皇帝的话重复一遍,“你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简让蹙眉,继而叹气。

    不能隐瞒崔振,皇帝已经把他卖了。

    简让说道:“等我看望五公子之后,你随我去看看前几日手上的暗卫。到时你就明白了。”

    崔振笑了,“我懒,你跟我说说就行。”

    简让只好如实相告。

    “情形这般相似,身手亦相似,不可能是两路人。”

    崔振一面思忖一面说出自己的想法,因而语速很慢:“针对你,或许就是在针对帝后,对他们有怨言,除掉你这个暗卫统领,再换新人的话,谁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游刃有余,可乘之机便会增多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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