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忙着张放被人算计下毒手的事情,有没有眉目不清楚,她没问,他当然也不会主动与她提起这些——便是有了结果,也又会演变成一局耗费心力、精力的棋,她帮不上忙,能做的不过是跟着担心、着急。是如此,他才不会告诉她。

    夫妻两个虽然各忙各的,相处时却是越来越亲近了。相处时日已久,裴羽已经摸清楚了萧错的一些脾气——说话拧巴,要么就是没正形,多大的事到了他那里,都是微末小事、不值一提。

    能让这男人动容的,只有生死攸关的大事,寻常是非,你让他看重并一本正经的对待,那真是为难他。

    那算是他的天性,她没得改。既然如此,那她就适当的做出些让步去适应他,大事小事的都跟他提一提,最要紧的是,给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发自心里的理解——他真正需要的,正是这些。

    他依然是她眼里那个能够担负起一切的顶天立地的男子,但是想起他来总是怀着一份心疼与尊敬。

    心疼他孤单一人担负起三兄弟的前程,付出多年,从无怨言。

    尊敬是因着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成长,不会以莫须有的名头给她带来困扰、让她在下人面前难做人。

    人与人之间,什么都是相互的。

    **

    崔家姐妹的事情过了好几日,裴羽也没听说有谁败坏自己的名声,想了想,觉着她们倒也是聪明人,行事固然有飞扬跋扈的时候,大局上却不会失了分寸。

    说到底,富贵圈中哪有没心没肺的人?寻常来讲,哪一个闺秀都会被父母调|教得事事通透。生活圈子单纯如她,对一些事都可以当即做出权衡,何况别人。

    阮素娥的帖子又到。

    裴羽当即应下,允诺翌日上午在家中等候。

    翌日,阮素娥如约而至。

    这一次,阮素娥一身雅致的穿戴,与平日的艳丽大相径庭。

    裴羽看着这个人,态度比前两次要更柔和。

    这世道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坏人,正如这世间是非没有黑白二色的泾渭分明。哪一个人的存在,都有她的道理或用处。

    某些方面来讲,裴羽希望阮素娥这种人能够有自己利用得到的地方,同样的,也希望阮素娥能早早点破接近她到底是所为何来——有什么事能够用得到她。

    这一次,阮素娥的面色有些晦暗,笑容有些牵强,客套之后,说出原由:“因着家父、家母的告诫,我已不再与崔家的人时常来往。她们倒是好,一再在外人面前说我的不是。真真儿是叫人无奈——她们自己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幸好人们是聪明的居多,比起崔家现在的情形,也不敢小瞧了我们家。”

    裴羽笑着宽慰她:“流言蜚语的,只要没人在面前提,你就别当回事。”

    阮素娥感激的一笑,继而开门见山:“我听说,周家姐妹两个曾来过萧府?她们没在宴席上提过此事,却与交好之人说过,说夫人……”

    裴羽笑道:“有话直说就是。”她对这件事还是有些好奇的。

    阮素娥虽然是复述自己的听闻,还是有些不自在,期期艾艾地道:“她们说,亲自登门,夫人都没精力见客,看起来真是病的不轻,怕是……”

    怕是命不久矣。裴羽笑开来,那姐妹两个的嘴倒真是毒的很,幸好她没事就拿自己生病说事——自己咒自己的事情都做了多少次,不差别人这一次。

    阮素娥继续道:“是因此,有两家蠢蠢欲动的,在做有朝一日能做济宁侯继室的春秋大梦呢。”她撇一撇嘴,“那种人,听什么就信什么,往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裴羽莞尔。

    “说起来,”阮素娥神色诚挚地望着裴羽,“上次我过来,跟夫人说了文安县主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夫人可知因何而起?”

    先前真是不知道,到此刻却已隐约有了个猜测。只是,裴羽不欲说出,并且,阮素娥也没给她接话的余地:

    “夫人出自书香门第,便是一早便已看穿,也不会点破的,哪像我和崔家姐妹,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没个分寸地与人道长短。”

    话说到这个地步,反倒让裴羽一时间更不知道如何接话。

    阮素娥已继续道:“实不相瞒,我上次前来诉说文安县主往日的种种,本意是想着,夫人若是寻常女子的做派,少不得因此好奇,会时时邀我上门来询问原委,一来二去的,我总能在夫人面前混个脸熟,后来才发现,夫人不是那种对过去的事情百般计较、忌惮的性情。不为此,上次也不会直筒倒豆子一般地把事情全都说出来。”

    裴羽一笑,“你待人坦诚,行事有分寸,我晓得。”

    阮素娥闻言放松了不少,“夫人想来也清楚,我说起文安县主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带着崔家姐妹。”

    裴羽颔首,的确如此。而那个时候,正是崔大人进京前后。寻常人不知道,而阮素娥的父亲也在兵部,对寻常武官的调动了如指掌,阮素娥只需稍稍留心打听,便能知晓。

    经过前两次打交道,阮素娥不论怎么都觉得,对着这位萧夫人,言辞越坦诚越有好处,便直言道:“我是早就清楚,崔家姐妹的确是心高气傲之辈,崔家也是有意让闺秀与当朝的年轻俊杰结亲。”顿了顿,低声道,“崔大小姐看重的是暗卫简统领,崔二小姐容貌分外出众,眼下看中的是……侯爷或当朝国舅爷。”

    “哦。”裴羽漫应着,敛目沉思,片刻后眼含探究地看向阮素娥,意思是“这与你有何关系”。并且,她对那句“侯爷或当朝国舅爷”很是不解,崔二小姐连已娶妻的萧错都惦记?那就难怪了——难怪跟一些人放出风声,说她已病得不久人世。

    阮素娥则是特别不自在地样子,身形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坐姿,继而又端起茶盏啜了口茶。

    这意思是不是说,阮素娥钟情的是简让、萧错或国舅爷江予莫呢?

    应该是吧?

    这三次登门……萧错应该是不在阮素娥的眼界内,那么,不会是有意请她从中说项吧?

    那可是她如何都不肯做的事儿。麻烦,横竖落不到好处,何苦来的。

    阮素娥则已平静下来,思前想后,怕裴羽误会,连忙道:“夫人不需为此多思多虑,我只是……只是与夫人说说这些事情罢了。我再怎么样……家父管教甚严,我是绝不可能生出不该有的妄念的。”继而自嘲一笑,“我到底是个俗人,文安县主说过的话——那句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话,我应该还是认可的。况且,崔家姐妹,地位可轻可重,真让她们得逞的话……那别人还有活路么?”

    裴羽这才释然,却也不能多说什么,“我知道了。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阮素娥连声应道,继而踌躇片刻,道,“那张二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夫人平日要多留意才是。”

    裴羽笑了笑,嗯了一声。其实,她最不需防范的便是张二小姐——萧错这一段常出入张府,以前亦是,张二小姐便是有什么打算,不是已经落空,便是无从开始。

    毕竟,她那个夫君对女子的记性……委实糟糕至极。

    再说了,哪一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张二小姐举止端方、行事有分寸,证明的恰好是她明白轻重,姻缘的事应该不会走文安县主的旧路。

    阮素娥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便起身道辞。她看得出,自己固然不能让裴羽生出结交的心思,可是日后能够常来常往,便不需再担心日后不能登门。

    送走阮素娥,裴大老爷带着诚哥儿来了。

    裴羽很是意外,快步迎到垂花门外。

    裴大老爷已经下了马车,满脸慈爱的笑容,看到裴羽,笑意更浓,“诚哥儿这些日子每日都在念叨你,今日求了这个求那个,一定要我带他来找你。”

    “姑姑,姑姑!”诚哥儿无法挣脱祖父的怀抱,便张着手臂眼巴巴地望着裴羽。

    “等会儿姑姑就抱你去房里玩儿。”裴羽先安抚诚哥儿,继而给父亲行礼,“爹爹怎么还亲自来了?我这些日子手边的事情多,便没能回家去看诚哥儿,倒是给他做了不少布偶、衣服。”

    “知道。”裴大老爷理解地笑了笑,把诚哥儿递向她。

    裴羽把诚哥儿接到怀里。

    诚哥儿的小脸儿便笑成了一朵花,小声音柔软地继续唤着:“姑姑,姑姑……”

    “嗳,委屈我们诚哥儿了。”裴羽亲了亲诚哥儿的小脸儿,随后转身,“爹爹,去我房里坐坐吧?”

    “行啊。”裴大老爷与她一同顺着甬道向正房走去,好一阵子才问道,“过得可还舒心?”

    “过得挺好的。”裴羽笑着看向父亲,“真的,跟我二弟妹相处得也很好。”

    “那就行。”裴大老爷颔首,别的话再也没有了。

    父爱如山、似海,大多时候是沉默的。谁都知道他疼爱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但是他面对着女儿的时候,言辞很少,只问自己最关心的,只在意女儿回答问话的时候是不是出自真心。

    裴羽了解父亲这秉性,时不时逗一逗诚哥儿,找话跟父亲说。

    她对诚哥儿道:“今日吉祥没在,只有如意在家。但是它很乖的,你不用害怕。”

    “嗯。”诚哥儿这样应着,却并非完全有把握能与如意相处好的样子。

    “便是你怕它也没关系,我给你做了布偶,还准备了很多玩具。”

    诚哥儿则问道:“姑父呢?在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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