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换身衣服。”二夫人起身去往内室,由绿梅服侍着换了身衣服,又亲自打理妆容,让自己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这才出门。

    走出去一段,红梅赶回来了。

    二夫人问道:“怎么回事?”

    红梅如实说了一遍,末了道:“奴婢回来的时候,恰逢侯爷回正房,侯爷也问了此事。”

    “侯爷回房了?”母亲是让她头疼的,侯爷则是让她一听就打怵的。二夫人在原地犹豫片刻,转身往回走,“不去了,等娘过来看我吧。”

    她过去能怎样呢?说不定自己在场反倒让母亲说话更没个分寸,万一侯爷也在场……一想到可能出现的尴尬情形便已无地自容,索性眼不见为净。

    这时候的成国公夫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裴羽竟敢把她晾这么久,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跟她示威呢?

    她的女儿,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她裴羽算什么?原本裴家大老爷是户部侍郎,现在则是在家丁忧,等三年孝期过了,能不能官复原职都未可知。要知道,裴羽出嫁之前,裴家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被一众官员发力弹劾,要不是裴羽嫁给萧错,不少官员因着萧错的缘故噤声,裴府是否没落都未可知。

    而萧错这个人,别的官员兴许畏惧,成国公府可不会。当初女儿与萧锐定亲的时候,她是如何都不肯同意的——那时候的萧错,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萧锐又是个散漫不上进的,女儿嫁入萧府,明摆着就是自降身价。偏生国公爷要成全女儿,强行做主。现在萧错的确有权有势,那是应当的,若是情形相反,她少不得要跟国公爷好好儿算算这笔账。

    再说眼前,女儿近来一直不安生,还不是萧错杀戮太重的缘故?那种人命硬,遭殃的可不就是弱质女子了。偏生女儿被猪油蒙了心,竟搬到了萧错那武夫跟前,可不就雪上加霜病倒了。

    再想到一早铃兰交给自己的那封信,成国公夫人怒火中烧。今日若是萧府不给她个说法,那女儿也没必要留在这儿受罪了。

    成国公夫人越想越烦躁,端起茶盏,又重重地放回到茶几上,刚要喝问裴羽到底几时能过来,便瞥见门帘被人一挑,一名少女款步走进门来。

    少女绾着高髻,身着一袭湖蓝色衫裙,容颜清雅绝尘,眼神澄明如秋水,款步到了她近前,屈膝行礼,“琐事缠身,来迟了,国公夫人勿怪。”

    这居然就是萧错的夫人?成国公夫人一时讶然。萧错成亲时,她懒得过来道贺,以身子不适为由在家躲清静,喝喜酒的事都由国公爷和儿子出面。她委实没想到,萧错那等人,娶到的竟是个容貌这般出众的人。

    可是,容貌再出众又能怎样?如皇后那般有容貌又有城府的人到底没几个,这位侯夫人一看就是孩子心性,很容易对付。

    成国公夫人并没起身,径自从袖中取出巧兰那封信,拍在茶几上,“来了就好,正等着你给我个说法呢!”

    裴羽闻言,不由多看了成国公夫人两眼。身形丰腴,圆圆的脸,整个人透着傲慢、矜持,但是双眼并无精明之色。

    这就好。这种人她还是能应付的。

    裴羽愈发放松,并不急着搭话,而是自顾自在主位落座,这才笑盈盈问道:“夫人所指的是何事?”

    成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把信扔在地上,“你自己看!”

    裴羽心头不悦,奇怪那样聪慧明理的二夫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位母亲。她端了茶,客客气气地道:“您若是无事,便去看看二弟妹。若是有事,不妨直言。”

    周妈妈、半夏两个人没有裴羽的好脾气,此刻已是面色不善,都在腹诽着:这成国公夫人算是哪根儿葱?哪里来的底气敢这样颐指气使?

    成国公夫人冷声吩咐站在身侧的铃兰:“你跟她说!”

    铃兰上前两步,对裴羽屈膝行礼,继而将妹妹巧兰信里所说之事复述一遍,末了婉言道:“奴婢担心妹妹行差踏错,我家夫人则担心爱女出了闪失,这才急匆匆赶来询问。没事最好,有事的话,也能一起想想法子。”

    裴羽思忖片刻,侧头看住成国公夫人,慢条斯理地道:“直接来跟我要说法,是认定我容不下二弟妹么?二弟妹搬进来之前,我若是不同意的话,您觉得她现在能住进来么?”

    成国公夫人嘴角一撇,想说就凭你的身份,也敢在明面上委屈我的女儿?

    裴羽却是不容她回答便继续道:“有句话叫做出嫁从夫,二弟妹自来是照着这句话为人处世的,您又何苦让她的闲名受损?您现在是成国公夫人,出嫁之前是何许人?我没有为此怠慢您吧?”过来之前,跟萧错腻了一阵子,顺道问了问成国公夫人的出身,得知并不比自己好。这一来就差点儿被人踩在脚下,她心里很不高兴,只是没在面上流露罢了。

    “……”成国公夫人嘴角翕翕,脸色涨得通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裴羽会拿她的出身说事,并且是她无从应对的。

    裴羽这才把一些事情透露给成国公夫人:“巧兰那丫头,二弟妹已经交给我处置了。您便是再爱女心切,也该先去看看二弟妹是何情形。不问过我与二弟妹,便这般疾言厉色,何苦来的。我倒是也能想到,您是觉着巧兰写信在先,一定不会装鬼吓人,所以才只急着找我要说法。”她笑得微眯了大眼睛,“只是,她要真是清白的人,根本不会写那封信。她不了解我与二弟妹,对您倒是知根知底。”

    对她知根知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巧兰那封信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裴羽笑容无害,“您还是先去见见二弟妹吧。”继而起身行礼,“我还有不少事情呢,不陪您多说了,哪日得了空,会递帖子到成国公府,您得空的话,我再登门给您请安。”语毕径自离去,又把成国公夫人晾在了花厅。

    回往正屋的时候,裴羽的小脸儿才垮下来。以她的想象力,委实没想到成国公夫人竟是这样的做派。这要是常来常往……真容易把她气出病来。的确是说了些委婉地揶揄的话,可还是觉得没解气。

    只是因为太明白,成国公夫人看低的不是她,而是萧错。这又是因何而起?往后要怎么找补回来?

    ☆、第023章

    023

    成国公夫人去往听风阁的路上,总算想通了裴羽之前那些话里的深意:

    巧兰不了解裴羽和她的女儿,却很了解她,意思是说她最容易被人看透并利用;裴羽哪日得空会递帖子到成国公府,暗指的是她不请自来不讲礼数。

    这种话,已说得很重了。

    可她在当时居然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明白了,也有了应对之词,却已找不到裴羽反唇相讥。

    再往深处想,那丫头字字句句都是绵里藏针。

    成国公夫人气得不轻,高一脚底一脚地进到听风阁。

    二夫人神色怏怏地把母亲迎到厅堂,再转入内室说话,“您没见到侯爷吧?”

    “我见他做什么?”成国公夫人冷声道。

    二夫人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成国公夫人眉梢一挑,语气更差:“你那个妯娌是怎么回事?是谁给她的胆子?居然明里暗里地挖苦我,你为何要搬过来与这种人住在一起?……”

    “娘,”二夫人赔着笑,“您先把事情原委告诉我,再数落也不迟啊。”

    成国公夫人强忍下心头火气,细细说了原委。

    二夫人啼笑皆非地看着母亲,“您看我像是被吓得病倒在床的样子么?您那个样子跟大嫂说话,换了谁能不生气?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成国公夫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女儿一番,面色稍稍有所缓和,随后仍是不悦,道:“就算是我误会了她,她凭什么对我话里藏针挖苦我?她算什么?你当初嫁过来,图的可不是萧府现今的权势,说句不好听的,是我们成国公府为着成全你,才让你下嫁到萧家,你出嫁的时候,他萧错算什么?……”

    “娘!”二夫人越听越懊恼,终是忍不住了,“说过多少遍了,您怎么就是不往心里去呢?不论是我嫁萧锐的时候,还是如今萧府的盛况,都是我们家比不了的。侯爷现在这地位,是用战功换来的,早在我嫁萧锐之前,侯爷就得了皇上的倚重。爹爹是有个国公爵,可那算个什么?他到现在不还是工部的一个五品官么?而侯爷又是几品的官职?”

    “你……”成国公夫人满眼失望地看着女儿。

    二夫人转脸看着别处。母亲这种反应她看过的次数太多,习惯了,麻木了。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至亲说过的话,母亲总是能够忘记,而且总要逼着至亲再说一次又一次。

    “这样说来,你是由着外人欺负我了?啊?”成国公夫人委屈的,“我知道,我不似你们识文断字,我好心帮你的时候,你总觉着我是在害你,我这是什么命啊……”

    二夫人此时也很想哭,偏生眼泪不肯光顾,又不能晾着哭泣的母亲不管,只得婉言宽慰、解释。到底是生她养她的娘,她能怎么办?

    **

    气鼓鼓的裴羽回到正房,蔷薇、泽兰齐齐迎上来行礼,她不由展颜笑开来,“总算是回来了。”

    蔷薇面带愧色,“房里出了这么多事,奴婢没能服侍在夫人左右,实在是该罚。”

    “是啊。”泽兰附和道,“奴婢本该昨日就赶回来,偏生贪图家里的热闹,回来迟了……”

    “好了。”裴羽笑着摆一摆手,“回来了就好,赶紧回房歇息一会儿,下午起好好儿当差,也让周妈妈、半夏、木香喘口气。”

    “是!”蔷薇、泽兰异口同声。

    进到正屋,裴羽得知萧错带着如意去了前院,便开始静下心来思忖昨晚到今日的事情。

    到末了耿耿于怀的,是巧兰吓人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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