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拂着树木的枝桠沙沙作响,繁星点点的夜空宛如镶嵌着无数宝石的黑绸。盖亚的六月正是一年中最怡人的时节,树木枝繁叶茂,大地尽披绿装。无名的小河静静躺在两岸肥沃土地的臂弯里,无声无息地流淌。

    杉尼·佛克斯脱下马靴,用力将靴子里厚厚的尘土倒出来,两只靴子竟然积了足足有拳头大小的小土丘。他将靴子重新穿上,站起来身试着走几步,露出满意的表情。尼克·巴姆尔侧卧在草地上,一只手肘垫在后脑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杉尼的行动。百兰斯·伯恩斯坦爬上马车清点积载,一边拿着笔记本和炭笔粗略地计算着。唯一的女性成员特蕾西亚·菲吉拉斯坐在十步以外的河堤上,默默地闭上眼回忆咒语的发音和手势,又浓又密又长的黑睫毛在眼皮下轻颤。基里扬诺夫……哦,错了。从现在起,我们应该称呼他为加里波第·理透怀特……正小心翼翼地从他那把绷得紧紧的长弓上卸下弓弦,紫桦木的弓身刹那间恢复成直线,加里波第慢慢地将弓弦卷成一团,打开腰间的一个小水囊,将弓弦轻轻地浸入特制的液体内[注1]。

    百兰斯在本子上记录上最后一个数字,跃下马车,朝杉尼使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杉尼走向特蕾西亚,姑娘听到脚步声,机警地睁开眼睛。杉尼招手示意她过来,姑娘顺从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来到火堆旁的百兰斯身边坐下,“我先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百兰斯先生,他是盖亚人。”

    杉尼的目光在加里波第和特蕾西亚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我想请您两位说一说您们的来历和目的,以便我们参考。说实话,我们与您两位的相遇完全是计划之外的巧合,我不知道您们是否适合继续停留在我们的队伍中。”

    “哦,我的来历和目的都很简单。我是托利斯坦人,和你们一样,我也曾经是艾尔帕西亚的佣兵,不过我已经有点厌倦了,这次来盖亚的目的是想见一个人,”加里波第瞥一眼特蕾西亚,“一个和这位小姐名字很相似的人。”

    特蕾西亚深深地低下头,“我来盖亚只因为私事,与其他人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杉尼犹豫了一会,询问的眼光瞟向百兰斯,百兰斯微一沉吟,便做了个肯定的眼色。

    “既然您们也卷入了边境的冲突,我想我们也没有隐瞒您们的必要了。”杉尼如释重负地说,“让我们开诚布公吧,我们这次的行动将与赫尔墨的那个盖亚政权为敌,也许会送命,也许不会,您们愿意加入么?”

    加里波第苦笑着说:“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盖亚,在我的立场上,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与他们周旋下去了。”

    众人目光的焦点集中在特蕾西亚身上,她有些不适应,垂下眼皮。“我对盖亚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既然各位在边境帮过我一次,如果能够为各位效劳,我愿意出力。”

    “很好,尼克。叫他们过来吧。”杉尼转头对尼克说。

    尼克撮唇吹一声响亮的口哨。远处的雇佣兵们听到这个集合的讯号后,纷纷扔下手中还未吃完的烤肉,迅速地围拢过来。他们以杉尼和百兰斯等人为中心,围坐成半圆的形状。

    尼克和杉尼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前者坦然自若地站起身,抖抖衣襟,将他那把从不离身的银质长剑扛在肩上,走向最近的一个小山的顶端,警惕地梭巡四野。

    “好了,到咱们揭开闷葫芦的时候了。”杉尼从容地说。

    他并不急于进入话题,而是认真地打量身边每一张面孔。佣兵们早就明白即将要公布任务委托的内容,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焦灼的神色。

    百兰斯将一切都瞧在心里,不禁流露出赞赏的眼神。

    “雇佣各位的原因是,我们将在盖亚内战这一段时间内,趁着空虚混乱,劫掠盖亚各地的贵族领。”杉尼开门见山说道,“我们希望可以借助各位的力量,可能有些人会有生命危险,但大家都有机会发一笔横财。你们觉得如何?如果不愿意冒险,可以从我这里再领两百第纳尔回艾尔帕西亚去,不用我叮嘱您们保密,我信得过各位的‘职业道德’。”

    有几个佣兵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样的经历对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有些迷茫混乱,拿不定主意。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最年轻的一个佣兵忽然说道,“我是佣兵,但我不是强盗。”

    杉尼毫无表情地凝望那张骄傲地昂起的脸,“您叫伊格列·哈迪伦,对吗?”

    年轻的佣兵在冰冷的视线下微微有些畏惧,却没有退缩,他挺直了胸。“是的,阁下。”

    沉默了良久,紧张的气氛几乎教人窒息。

    “我很欣赏您正直的品格,不过,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强盗。”杉尼微微地摇头,“雇佣您们的并不是我,也不是尼克先生。劫掠贵族领地是我们的手段,并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

    他转头对身边的盖亚商人说道:“百兰斯先生,该您解释了。”

    百兰斯似乎早就期待这个时刻,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彩,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曾经对杉尼和尼克说过的那番话,一个地位权势都更在他之上的盖亚平民商人委托他转达的那番话:“雇用你们的是盖亚王权唯一正统继承人金·斯沃国王陛下。你们的工作不是强盗,而是战争中必须的骚扰配合战术之运用。这并无损于战士的荣誉,你们可以放手去干,一直到斯沃陛下回驾国都赫尔墨为止。”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一会,让佣兵们有足够的时间理解这一句大有玄机的话。

    “各位想必对盖亚现在的局势有所了解,”杉尼意味深长地说,“老奥古斯特王在世时,尽管第一王子斯沃有一些不好的风评,但是他的继承权从来没有被动摇过。柯里亚斯公爵矫诏废立王储,是无可置辩的事实。”

    “各位可知道?”百兰斯话题一转,“沙思路亚军的将军喀尼亚斯拉大人在接受沙思路亚领主潘·达克男爵的委任时所说的话吗?——‘阁下,因为报恩,我会为您去决斗,但不会为您去作战,我所以答应您的请求,是因为陛下在世时并没有明确的诏令废除金·斯沃王子殿下的继承权,宰相大人这样做,分明有篡窃的嫌疑!有关金·斯沃王子殿下的个人性情,在下也略有耳闻,但是即便要违背陛下的遗愿而拥立克拉文王子殿下,也需要召开贵族会议,并将会议过程和结论公开宣布。现在宰相阁下如此诡秘的行事方法,无法使在下相信他抱持着正义之心。作为深受两代国王陛下宏恩的在下,对这种破坏国家体制的不义举动,绝不能袖手旁观!’——德高望重的老骑士喀尼亚斯拉大人的耿直和忠诚,先后得到过帕特里克·盖亚和奥古斯特·盖亚两代国王陛下的嘉勉。连他都公开反对宰相柯里亚斯公爵,足以证明哪一边才是正义的立场。”

    杉尼微微皱眉,他觉得百兰斯现在似乎又走得太远了一点,他咳嗽一声。

    “百兰斯先生,我们佣兵只为钱而战。斯沃王子和克拉文王子都是老奥古斯特王的嫡系血胤,盖亚由哪一位国王统治,我们并不关心。我个人不觉得有任何战争谈得上正义二字。对于佣兵来说,正当的理由和合适的报酬便值得我们去战斗,如此而已。请注意正当和正义这两个词汇在涵义上的微妙区别。”

    加里波第忽然插话说:“没错,我们可不愿意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理想作出任何牺牲。柯里亚斯和他扶持的克拉文有理由为了王位而发动战争,那是他们的事;斯沃有理由为了王位和自己的生命而抵抗到底,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哪一边给我钱,我就在哪一边的旗帜下而战。我们佣兵的忠诚只体现在一旦接受了任务委托,就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了酬金而战。”

    百兰斯眼中狂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说道:“哦,也许因为我是一个盖亚人,身在局中,不自禁地带入感情色彩……”他自嘲地重复了一句,“毕竟我是一个盖亚人。”

    他慢慢恢复了冷静,继续说下去:“作为一个商人,我完全同意您们佣兵的价值观念。没有实际的物质利益,我们也不会轻易投下赌注。毕竟,斯沃陛下的追随者——潘·达克男爵在自己领地所实行的经济政策对我们平民商人而言非常具有吸引力,如果斯沃陛下成功复位,男爵大人很有可能就任财务大臣,甚至是国务大臣……这就是我们支持斯沃陛下的缘故。您们瞧,我们的出发点实际上是一样的。”

    一阵疑惑掠过杉尼的心头,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位盖亚年轻商人在支持斯沃复位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激情,并不是商人自己说的那样单纯。然而,他并不打算过多地涉入与自己无关的他人隐私,很快便扔下了这个念头。

    “很好,”杉尼表示赞同,他开始归纳道,“现在我们达成了共识。我们的利益和斯沃陛下紧密相关,为了这些利益,我们必须与赫尔墨为敌,想方设法让讨伐军遭到失败。支持克拉文的贵族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在战争中,我们能够采取的行动就是用游击骚扰战术劫掠盖亚诸侯领,用这个手段打击讨伐军和克拉文党的士气民心,造成克拉文政权内部的恐慌和混乱。我们不和正规军交战,那是我们能力以外的事。我们突袭贵族的城堡,抢夺他们的财富,将粮食和武器分发给愿意抵抗贵族老爷们的奴隶和平民,告诉他们斯沃陛下与他们站在同一边。为了对付我们,赫尔墨可能会派出军队来围剿,那正是我们所希望发生的情况。我们灵巧地避开正面战斗,到另一个贵族领去突袭。也许有些人会不幸在遭遇战中战死……但是我们可以用贵族们的财富招募更多的力量。”

    “而且,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还有许多雇佣兵团们正在做和我们同样的事情。很快,盖亚全国就会到处都是暴动,到处都是战争,赫尔墨的军队必须不停地在各地奔波镇压,他们一定会疲惫不堪。心惊胆寒的贵族们龟缩在兵力雄厚防御森严的大都市或者是要塞里,不敢离开一步。驿道上的运输经常性中断,中断了物资给养供应的讨伐军将在前线被沙思路亚军击溃……最终,斯沃陛下将进入赫尔墨,回到本来就属于他自己的王座上,战争结束。而活下来的人可以将我们剩余的战利品平分,那是盖亚新国王陛下给我们的赏赐,是我们为了斯沃陛下头上那顶王冠付出投资的合理回报,是我们应得的酬金。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带着一大堆金银珠宝回到艾尔帕西亚。”

    杉尼停下来,逐一打量雇佣兵们。他们的表情正是他所预期的那样,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年轻的佣兵身上。

    “哈迪伦先生,您还觉得我们的行为是强盗吗?”

    年轻的佣兵讷讷地涨红了脸,“如果在斯沃王子的旗帜下作战,那当然是另一回事……我很高兴我原先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为自己的冒昧表示歉意。”他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另外,我得承认,您的言论具有强大的说服力。”

    “很好,”杉尼愉快地笑着,“为了嘉奖您正直的品格——您的品格是我们佣兵的骄傲,不用害羞,这是您应得的荣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将任命您为第一位队长,从现在开始,您将指挥目前其余九名队员的行动——我相信很快您麾下的士兵数量将会迅速增加——作为您额外努力的回报,您将得到双份的佣金。”

    “那将是我的荣幸。”伊格列笑逐颜开。

    “从现在起,我就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尼克先生是我的副手,加里波第先生则屈尊我的幕僚。如果我在战斗中倒下,尼克先生将接替我的指挥权,然后是加里波第先生。百兰斯先生将负责为我们提供情报和后勤服务,如果特蕾西亚小姐愿意的话,您的公开身份将是百兰斯先生的侍女,而实际上您将为我们的行动队伍和百兰斯先生之间联络沟通,并保护百兰斯先生的人身安全。如果对我的人事安排有异议,请立刻提出来。”

    “我没有问题。”加里波第耸耸肩膀。

    特蕾西亚则微微地点头表示同意。

    “由于这件委托任务的高风险性和高回报率,我给大家制订的日薪标准是二十五第纳尔,其中我本人、尼克先生、加里波第先生、百兰斯先生、特蕾西亚小姐和伊格列先生将得到双份,每十天结算一次。”杉尼从胸前取出一个皮口袋,倒出一堆金币,“这里是二十一枚金币,我取走我和尼克的四枚,剩下的作为大家第一笔薪水。另外,我保证我们的财务透明,每一笔开支和每一笔收入都将明确无误地告诉大家并且记录在帐目上,我希望我们大家在以后的战斗中能彼此信赖,密切配合,平平安安地活到战争结束,心满意足地领走属于自己的那份红利。”

    拿到钱的每个佣兵都流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

    “最后,我要说明,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每个人都还有机会退出。你们可以趁着夜幕,不声不响地离开。用这几百第纳尔做路费,回艾尔帕西亚去。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宝贵的,我绝对不会见怪,只希望退出的人能够秉承佣兵的宗旨对这项任务委托保持必要的沉默。今天晚上我和尼克将为大家值班守夜,大家可以认真地考虑,放心地休息。明天日出以后,仍旧留在这里的人,则视为已经接受合约。请记住,明天太阳升起以后,我们的战斗就正式开始了。”

    “现在,请百兰斯先生留下,和我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其他人解散。”

    佣兵们安静地回到篝火处,或者吃东西或者休息,加里波第和他们一道。特蕾西亚则走到远处继续她的魔法功课。马车旁只剩下杉尼和百兰斯两人。

    “您真令我惊讶。”百兰斯郑重地说。

    “您指什么?”杉尼习惯性地抽出腰畔的血月,用随身带的丝巾细细地拂拭。

    百兰斯一瞬不瞬地盯着杉尼。

    “您那些话,关于游击战的构想……”

    杉尼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一眼对方。“哦,是吗?怎么?”

    “有部分内容我隐隐约约地想过,但是我绝对没有您考虑得这样全面而充分,大部分的内容我则从来连想都没想过!”百兰斯慨叹着,“我现在才发现,您真是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委托的人选,您总能给我惊奇。”

    “哦……”杉尼低下头,继续拂拭弯刀,“您是商人,不是军人。”

    “我觉得即使是最优秀的军人也未必能有您的这些思虑。”

    “这不奇怪,”杉尼停顿了一下,“到艾尔帕西亚之前,我在沙漠里的生活便是这样。部族之间永无休止的战争,为了水源和牛羊,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抢掠。回避强大的部落,袭击弱小的村塞……对我们来说,谁更有力,这些财产便是谁的。弱者无法在沙漠里生存。”

    百兰斯默默地点头,似乎又回忆起上一次两人到卡莱那的那趟惊心动魄的旅行。

    “您对薪水和红利的分配方式也很特别……”

    杉尼将弯刀插回刀鞘。“族长带领我们战斗,并不是凭借他的权势和力量,而是凭借他的公平。一个不公平的族长,无法长久地统御他的族人。”

    他站起身,拍拍身边那辆马车的车辕。

    “您统计过了?告诉我结果。”

    “总计价值四千六百八十第纳尔,两箱上品勒度酒共三十二瓶,每瓶成本价格七十五第纳尔,合计两千四百第纳尔,这是最值钱的那部分,估计是贵族领主自己享用或者招待朋友的;另外有三桶普通品级的勒度酒,每桶五十第纳尔,合计一百五十第纳尔,这个应该是给下人们准备的;黑麦面包一箱,估计是车夫和押车士兵们路上的干粮,这个大概不值什么钱,可以忽略不计;薰肉十一箱,值两百二十第纳尔;花棱板一百片,正好一千五百第纳尔,不过这得找到经营木料加工厂的买主才好脱手,所以可能会便宜一点抛售,最好以一千两百计算;剩下就是马车和马本身的价值了,两辆车应该可以值三百纳尔;那匹花马口齿很轻,应该可以卖两百五十第纳尔,红马则顶多只值一百六十。”

    “面包、熏肉和那三桶酒我们都可以留下,每人分一份。”杉尼点点头,“上品勒度酒还是卖了吧,将近十个金币呢。马车和马恐怕不好处理,容易让人家查出线索……”

    “杀了那两匹马,把马车烧了?”百兰斯征询杉尼的意见。

    杉尼摆摆手说:“那倒不用,反正不会出卖我们,就扔在野外好了。不过,那些木板有什么用途?盖亚人为什么从鲁安尼亚买这些东西?”

    百兰斯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便是我们盖亚人的致富方法之一。盖亚缺乏木材资源,许多有钱人从鲁安尼亚构入原料,雇佣贫民加工成木器,再卖给鲁安尼亚和艾尔帕西亚。”

    杉尼闻言,皱眉思索了半天,忽然问道,“门多萨郡附近有没有经营这种木料加工的贵族?”

    “从这里往东是城塞城市维纳希斯。”百兰斯飞快回忆着,“维纳希斯男爵便有一个五六十人的加工厂。”

    杉尼眨眨眼,取出盖亚地图,找到那个城市的位置。

    “说说那里的情况,百兰斯先生。”

    “维纳希斯始建于魔兽纪元四八六六年,原本为盖亚抵御鲁安尼亚进攻的边界城塞。在魔兽纪元四九六一年两国和解并签定条约时,却选择了这里,于是,这里逐渐有名,维纳希斯发展为边境贸易中转站。作为盖亚与鲁安尼亚的边界城塞城市,维纳希斯驻有必要的政府行署和象征性的驻军。男爵只是名义上的领主,实际上没有完全的自治权,只能向他领地上的农民征收赋税,为了维持开销,他出资雇佣了一些人从事手工业,也搞粮食出口贸易,那个加工厂就是其中之一。”

    “该地的军事力量如何?”

    “有两个连队驻扎在城内,属于边防军十四团,大概不到五百人。”百兰斯转着眼珠,“至于男爵的私兵,应该在一百人以上,三百人以下,具体的数目要调查以后才知道。不过么,男爵居住在城外十多里……”

    “知道那个木材加工厂在哪么?是在城里还是在男爵府附近?”

    百兰斯会意地笑起来,“就在男爵府背后,大概六七百步远。我去那里买过几次木器。”

    “那么,你曾经和他打过交道,男爵是个怎样的人呢?”

    “很吝啬,对领民也很粗暴,不过做生意还算诚实,是个胆小鬼。”

    杉尼没开口,但是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你觉得呢?”的询问表情。百兰斯点点头,缓缓地说下去:“如果你打算以这里为第一个目标……恐怕不太现实,男爵府的石制围墙又高又厚,还有箭垛……很久以前曾经以一百七十私兵抵抗过鲁安尼亚一个团正规军的进攻,坚持整整十天,成功地等到瑞格尔的援军来解围。”

    “当然,如果你仅仅打算掠夺那个木材加工厂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我想收获恐怕不会超过一万第纳尔,所以不值得冒险。”百兰斯补充道。

    杉尼默默地盘算着,过了半天,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明天我就让伊格列再跑一趟佛尔达,买一辆马车来。最近的罗兹商会在哪?”

    “门多萨郡就有一家,来回需要大半天时间。”

    “好,我让尼克陪您和特蕾西亚把勒度酒送过去。我也正好用一天的来安排行动计划,还可以搞一场排演……后天我们就开始行动,您和特蕾西亚留在门多萨的商会里等我们的消息吧,最好让尼克把维纳希斯男爵的详细情报带回来。”

    杉尼打了个哈欠,“早点休息吧,我还得接替尼克守后半夜呢。”

    天蒙蒙亮,杉尼慢慢地从小山上走下来,从草地上经过时,清晨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脚和靴子。

    篝火已经熄灭了。听到他的脚步声,佣兵们一个个从睡袋里钻出来,麻利地收拾好卧具和杂物,捆在各自的马背上。远处的尼克、加里波第和特蕾西亚正在百兰斯的分配下将马车上的货物分类整理。

    九个士兵一言不发地自动排成一条直线。最年轻的队长站在队伍的右边,稚气未消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说道:

    “下命令吧,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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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此处弓身和弓弦的处理养护都是为了长久地保持弹性和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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