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的婚事还没着落,京城却已经迎来永泰十五年的春天。

    风很大,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今年不会干旱吧!”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盼望着。

    老天爷可要开眼啊。

    今年若是继续干旱,真的会尸横遍野,沸反盈天。

    “这雨太小,地都浇不透。如果一直是这种雨,今年还得干旱。别忘了,去年冬天只下了一场雪。”

    这话很扫兴,让每个人的脸上多了些许沉重。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对对对,今年一定风调雨顺。”

    先讨个口彩,大吉大利。

    “我去城隍庙求了城隍老爷,让城隍老爷保佑今年风调雨顺,一切顺顺利利。”

    “城隍庙不管这个,得去道观里面求仙长。”

    “别管菩萨,还是仙长,不如求朝堂开恩,贷点种子给咱们。”

    “此话有理。”

    去年干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甚多。

    侥幸熬下来的人家,基本上连种子都吃光了。

    今年春耕,种子从哪里来,还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如果朝廷能解决种子问题,这个朝廷就是好朝廷。

    人人都望着天,盼着老天爷多下点雨,下大雨。

    结果,毛毛细雨飘了两天,又是大晴天。

    气煞人也。

    驸马刘宝平也在观天。

    他甚至亲自请教了钦天监的能人。

    今年的天气,不太妙啊。

    地面干硬,不来两三场大雨,土地根本浇不透。

    这样的土地无论种什么庄稼,收成都不好。

    再一个,没有足够的雨水,池塘和水库就蓄不了水,也就不能保证春耕用水,甚至不能满足人畜饮水。

    雨水,太重要了!

    刘宝平再三确认,“最近半月,你确定不会有雨?”

    “下官确认不会有雨。下官虽说学艺不精,但是十天半月的天气,大致还是能看准。半月后,有没有雨,下官就不能确定。”

    钦天监的吴大人,原本是个道士。

    后来下山还俗,娶妻生子,还进了钦天监,做了个京官。

    官职不高,本事却有。

    只是,本事不算大。

    只比钦天监的同僚强一点点。

    驸马刘宝平相信吴大人的本事,他说半月内没有雨,九成可能半月内一定没雨。

    他默算着日期,一个月后,京畿一带,陆陆续续就要开始忙着春耕。

    若是有雨,今年一切好说。

    皇帝那里,说不定能否极泰来。

    若是继续干旱,朝堂危矣,皇帝危矣!

    他压低声音,悄声问道:“吴大人可否算一算今年的运势?”

    吴大人随口问道:“不知驸马想算谁的运势?若是驸马自己的运势,烦请报上八字。”

    驸马刘宝平摇摇头,“我不是要算自己的运势,我是想让你算一算京城的运势。”

    吴大人唬了一跳,“算不得,算不得!下官可没有那个本事。若我能算京城的运势,又怎会屈居人下。驸马切莫为难下官。”

    刘宝平微蹙眉头,显然不太满意。

    吴大人见状,又赶紧说道:“不如这样,我替驸马测字。驸马想求什么,只需写下一字,我姑且替你算算。”

    刘宝平挺好奇,“你还会测字?你到底学了多少本事?”

    “没学到什么本事,就学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可能不准,驸马切莫怪罪。”

    吴大人嘿嘿一笑,也不知他的话,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

    刘宝平迟疑片刻,想到吴大人别的方面虽然不太靠谱,算命测吉凶这一块,从不开玩笑。

    于是,他有了决定。

    “行!你就替本驸马测字,测一测本驸马今年的吉凶。”

    “一年时间,或许不准。不如只测当下。”

    刘宝平勉强答应,用手指头蘸了茶水,直接在桌上写下一字。

    写完后,紧接着又用衣袖抹去。

    吴大人眉头微蹙。

    刘驸马写的是“雨”字。

    吴大人捋着胡须,先默默测算,一边观察驸马刘宝平的动静。

    片刻之后,他郑重说道:“积土成山,风雨兴焉!驸马心中所求之事,下官若是没算错,应该逐渐成势。又道是天雨墙坏,虽说势已成,但驸马还是谨慎处置,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误了卿卿性命!”

    “胡说八道!”

    驸马刘宝平一声呵斥。

    吴大人心头一跳,他反应足够快,急忙打了个哈哈,“不准不准。下官测字,向来只有半桶水响叮当的水平,胡言乱语,驸马切莫当真。下官测八字倒是比较准,不过八字不能轻易示人,下官就不勉强驸马。”

    驸马刘宝平似笑非笑,“吴大人不必紧张,本驸马一直很佩服你的本事。今儿测字不准,就让他过去吧。以后别提了,本驸马可丢不起这个人。”

    “哈哈哈……一切都依着驸马的意思。下官早就忘了之前说过的话。来来来,喝茶……”

    喝了半杯茶,驸马刘宝平起身告辞。

    吴大人亲自送到大门口,目送对方离去。

    之后,他返身回到书房。

    大儿子兼首席大弟子,吴大郎从暗室里面走出来。

    “明明父亲测字最准,为何却说不准,还自嘲胡言乱语?”

    吴大郎躲在暗室里面,听完了整个谈话。

    他不太明白,自然要求教。

    此刻,吴大人哪有之前的招摇撞骗的模样,一脸肃穆,浑身一股高人风范。

    这模样走出去,说他是半仙,也有人相信。

    他郑重说道:“准不准,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想听什么话。为父要是说测字最准,你猜刘驸马会作何反应?”

    吴大郎恍然,脸色一白,小声道:“怕是要当场翻脸,掀翻书桌。谁不定还要手提宝剑伤人。”

    “正是!以后别管你学了多少本事,在外面,切莫把话说满。不是谁都喜欢听真话,通常假话更动听。”

    “既然假话更动听,为何还要找人算命测字?”

    “自然是求个心安!他要心安,你便给他心安,就当是积攒阴德。”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

    驸马刘宝平放弃骑马,坐上马车。

    从吴府出来,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心思翻滚,想法众多。

    心腹谋士斟酌片刻,才开口问道:“殿下相信吴大人测字结果?”

    刘宝平抬起头,“先生认为吴大人测字结果,有几成可靠?”

    “一成也无。”

    谋士很干脆。

    要是算命的都那么准,还要谋士做什么。

    这是赤果果地抢饭碗。

    这年头,找个主家多不容易啊!

    尤其是活少钱多的谋士一职,这可是黄金职位。

    一个算命的,跑来和他抢饭碗,坚决打死!

    哼!

    绝不姑息。

    谋士生出强烈的职业危机,对一切威胁,坚决说“不”。

    刘宝平没作声。

    他还在反复回想吴大人那番话。

    虽然他当面呵斥吴大人胡言乱语,可是那番话还是进了他的心,扰乱了他的心神。

    当真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真会丢了性命?

    不!

    刘宝平紧握腰间匕首,筹谋多年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半,绝不能半途而废。

    至于吴大人那里,有必要派人盯着,以防万一。

    “先不回公主府。通知萧逸,本驸马要见他。”

    ……

    萧逸赴约,依旧是城中不起眼的小酒馆后院。

    酒菜已经置办妥当,只等宾主入席。

    驸马刘宝平开门见山,“你知不知道,假传圣旨诛杀皇室宗亲一事,你舅舅平武侯石温也有份参与其中?”

    萧逸面色平静,显然对此事一清二楚。

    “我知道!”

    刘宝平呵呵冷笑,“二皇子萧成文已经知道此事,你当心点,他要对付你。你是平武侯石温安插在京城的刀子,他肯定想斩了你。”

    萧逸扬眉,“多谢告知此事。我早就知道他想杀了我,总有一天,我会先杀了他。至于假传圣旨诛杀皇室宗亲一事,你猜猜萧成文在那天晚上干了什么事?据我所知,北军还没动,他已经得到了假传圣旨的消息。可是他却没有阻止,你猜他是何居心。?”

    “他提前知道了消息?”

    驸马刘宝平明显很意外,显然他的消息没有萧逸灵通。

    萧逸肯定地点头,“对,他提前就得到消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面阻止。”

    驸马刘宝平紧蹙眉头,“难道他是想借刀杀人?还是说他想剑走偏锋?”

    萧逸笑了笑,眼神却很冷,“我继母和她儿子萧逊,在那天晚上消失无踪。我派人调查,已经可以确定,秦家提前得知消息,并且在王府做了布置。

    京城一乱,他们母子于是趁乱逃出王府。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们死了,没往失踪上面想,就给了他们足够逃跑的时间。我通过秦家,顺藤摸瓜,你猜我查到了谁?”

    “谁?”

    “六皇子萧成礼。但是,我怀疑有人做局,在误导我。”

    “你怀疑做局的人是二皇子萧成文?”

    “正是!”

    “他为何要让秦家就走秦氏母子?对他有何好处?”刘宝平没想明白。

    “自然是为了对付我!秦氏或许没有用,但是萧逊却是一枚不错的棋子。先救出来,找个地方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刘宝平端起茶杯,一口喝了一杯。

    他心情有些烦躁,又想起吴大人的测字批语。

    他问萧逸,“你打算怎么做?”

    萧逸郑重说道:“刘兄,我认为我们也该动一动?”

    刘宝平蹙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平武侯石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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