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仪后对李秘自是信任的,他虽然在岛津家是游刃有余,但李秘的眼光更高远,布局也更大,毕竟是大明使者,他这点小聪明无法与李秘的大局筹谋相提并论,起码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而李秘所言也确实有道理,一个好的谏言,必然是个被成功采纳的谏言,而提出谏言的时机,也是非常关键的,这一点许仪后也是深有体会。

    所以当李秘提到这一点之时,许仪后也朝李秘问道:“贤弟认为最佳的时机在何时?”

    李秘看着帐篷外头那些低迷的萨摩武士,过得片刻才转过头来,看着许仪后道:“沈惟敬离开也有一段日子了,我相信李如松将军已经抵达辽东,甚至已经与朝鲜方面接洽,出兵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虽然我没有在密信之中提过,但义父肯定不会让我留在这里,所以出兵之前,他一定会派人潜进来告之我,让我事先逃走,那时候我便能够知道李如松出兵的具体时间,到时候便是谏言的最佳时机,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仪后毕竟身在倭国,对吴惟忠也没太多耳闻,难免要问:“李大人对吴将军如此信任也是人之常情,可毕竟是军情,若他无法送抵,整个计划岂非要受到牵连?”

    李秘也体谅许仪后的担忧,事实上他也不可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上面,单凭这一点,也不可能打动岛津义弘,而他要做的也绝非打动岛津义弘!

    人们常说被逼上梁山,李秘要做的就是要逼岛津义弘上梁山,到时候由不得他不反!

    “兄长可否带我一并去给岛津义弘的妻妾看病?”

    李秘突然提到这一点,倒是许仪后没想到的,难免迟疑了片刻,李秘赶忙解释道:“兄长放心,看病只是个由头,不过咱们要费些周章,不能太招摇,也不能偷偷摸摸……”

    “贤弟这是何意?”许仪后有些不明白,李秘也不卖关子,当即朝许仪后解释道。

    “丰臣秀吉信不过岛津义弘,必然会拍忍者暗中监视,想必这个事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吧?”

    许仪后闻言,也点了点头,不过却朝李秘道:“贤弟你是大明使节,私下见了岛津义弘,只怕丰臣秀吉会更加怀疑岛津义弘了……若他生出防备来,又如何能反?”

    李秘看了看许仪后,压低声音道:“我就是要让丰臣秀吉知道,但我却不会见岛津义弘,而只是跟你去给他的妻子看病,如此一来,岛津便是被丰臣秀吉冤枉的,你觉得岛津家的萨摩武士团会不会更有怨气?”

    许仪后也是一点就通:“萨摩武士团早就对丰臣秀吉怨声载道,今次再被丰臣秀吉冤枉,可就更加愤怒了……”

    “正是!怨气不会消除,只能不断积累,丰臣秀吉担忧我串通岛津义弘,会更加的警惕,一定会削减岛津家的军资用度,到时候萨摩武士团就更加艰难,怨气就更大了!”

    许仪后听了李秘的计划,也是心头发寒,只消让丰臣秀吉看到他这个使节往岛津家去一趟,就能够让丰臣秀吉不得不警惕岛津义弘,从而激发萨摩武士团的怨气。

    一旦大明出兵,岛津义弘趁机反抗,与岛津义弘结盟的前田利家等家族不得不参战,否则就要被丰臣秀吉清算,真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么,等待出兵这段日子倒是艰难……”

    许仪后听得李秘这般说,便解释道:“萨摩藩的武士们一直过得艰难,再艰难的日子都有过,这些不算甚么的……”

    “不,我说的不是萨摩武士团……”

    “岛津家待我不薄,不过他们对丰臣秀吉抱怨久矣,若今次能够摆脱丰臣秀吉,回到本岛萨摩藩,仍旧是九洲霸主,受点苦也是值得的……”

    “不,我说的也不是岛津家……”

    许仪后也是不解,一脸疑惑地看着李秘,李秘迟疑了一番,指着许仪后道。

    “我说的是兄长你可能要受点苦……”

    “我?”

    “正是!”李秘看着许仪后,继续解释道:“你在岛津家可谓尽得人心,萨摩武士团一直由你照料,他们的痛苦都是你这位神医来解除的……”

    “丰臣秀吉怀疑到岛津义弘头上之后,同样会限制我的自由,届时我就不能再来看你,而这个时候,你要谏言,却不是向岛津义弘谏言。”

    “不向岛津义弘谏言?”

    “对,你要向丰臣秀吉谏言,要为岛津家争取公道,要申辩带我去只是为了给岛津夫人看病,要抗议丰臣秀吉的不公,要为萨摩武士团鸣不平,要大骂丰臣秀吉!”

    许仪后闻言,也是惊愕了许久,皱着眉头沉思,而后才朝李秘道:“我明白了,丰臣秀吉若杀了我,必然是火上浇油,萨摩武士团一定会怀恨在心,要给我报仇!”

    李秘摇了摇头:“丰臣秀吉不会杀你的,若杀了你,岛津家不会再屈服,他是个枭雄,知道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他只会关着你,而没有你的照料,无论是岛津家还是萨摩武士,都会怨气冲天……”

    “到了那一步,即便你不向岛津义弘谏言,一旦李如松出兵,岛津义弘也会举旗反叛的!”

    许仪后听了李秘整个计划之后,也是心头发寒,没想到李秘竟然将整个局面看得如此的清楚,若果真如此操纵,只怕事情真如李秘所料这般了!

    “可若是我被关了起来,岛津夫人只怕疾病缠身,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虽然岛津的夫人因此而死掉的话,能够最大程度激怒岛津义弘,让岛津义弘彻底反叛,可许仪后与岛津家有着这么深的恩情牵扯,李秘也愿意帮许仪后一把。

    “可你刚才说了,丰臣秀吉肯定会限制你的自由,他本来就怀疑你跟岛津义弘串通,又岂会让你给岛津夫人看病?”

    许仪后这么质疑,也足见他确实在担心岛津夫人的生死,李秘便招了招手,让于济侗过来。

    “兄长,于济侗是懂医术的,他本来就是要给你做帮手的,只是因为要送名色指挥潜入倭国,顺风社才遭到了打压,今番你就带他在身边,只消将治疗的法子教给他,即便你不在,他也会治好岛津夫人的。”

    “于小兄弟?”许仪后看着于济侗,难免有些迟疑,因为于济侗这么不着调的性子,见得第一眼便知道了,交托他办事着实不放心。

    于济侗平素里却是吊儿郎当,可许仪后是他崇拜的民族英雄,他又岂敢在许仪后面前嬉皮笑脸,严肃地表态道:“许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许仪后这两日相处下来,对李秘也有了足够的了解,尤其是找了猿飞佐助,了解李秘的生平,就更是敬佩李秘。

    猿飞佐助是甲贺流最强忍者,搜集情报是他的强项,对李秘已经了如指掌,这些情报都来自于丰臣秀吉,所有是准确无误的。

    尤其是李秘侦破了竹姬的案子之后,李秘的过往也是很快被挖了出来,所以许仪后也认为,能够跟在李秘身边听用的,绝非庸手,也就放心了下来。

    计策定下来之后,于济侗也就留了下来,整日里与许仪后一道照料那些受伤的萨摩武士,武士们对许仪后很是尊敬甚至崇拜,连带于济侗也被尊称为“小先生”。

    于济侗不是甚么名门大派,小手段小花样不少,用萝卜片治疗冻伤的武士们,用花椒和茱萸来激活气血以御寒等等,各种小窍门也是层出不穷。

    岛津家的萨摩武士团眼下物资短缺,于济侗的种种小花样,材料又容易寻找,效果又出奇的好,漫说萨摩武士团,便是岛津义弘都听过他的名字。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于济侗也得到了名正言顺的认可,成为了许仪后的弟子,得到了承认,许仪后便带着李秘去给岛津夫人看病。

    两人一路上也是小心把握着分寸,让丰臣秀吉的忍者们捕捉到这一点讯息,李秘与岛津夫人也见了一面。

    岛津夫人将许仪后当成家人一般来对待,李秘也就理解了许仪后为何不愿牺牲岛津夫人来成全这个计策了。

    从岛津家离开之后,丰臣秀吉果真派人过来,限制了李秘的出入,前田利家倒是派人来看望过李秘,只是让丰臣秀吉的武士挡在了外面,几乎算是彻底软禁了李秘。

    也亏得猿飞佐助暗中来看望了李秘几次,那些武士拦得住前田利家,却是拦不住最强忍者。

    过得几日,猿飞佐助便告诉李秘,许仪后因为向丰臣秀吉表达不满和抗议,让丰臣秀吉抓了起来,如今岛津家的萨摩武士团正在营中聚会,据说要抢回许神医,不过让岛津义弘给压了下来。

    李秘听得这消息,也知道计策在起效,眼下就只有等待吴惟忠那边送来李如松出兵的具体日子了!

    对于这一点,李秘倒是不担忧的,毕竟吴惟忠对他李秘那是真心实意的,无论困难多大,相信这位义父都会排除万难,不会让李秘死在突然发兵的战场之上的!

    这段时间李秘也让索长生与猿飞佐助切磋了几次,猿飞佐助跑得这么勤快,一方面是亲近李秘,但更多的还是想要向索长生讨教。

    因此李秘也让索长生尽量吸引猿飞佐助,若能将猿飞佐助这个最强忍者收入麾下,那可就赚大了。

    毕竟像本多忠胜和立花宗茂这种战国无双级别的武将,是不太可能纳为己用,但猿飞佐助不是武将,也并不沉迷于争霸天下,他的志向是追求最高技艺,相对而言,收服的难度要小一些。

    李秘这边期期艾艾地等待,萨摩武士团也压不住怨怒,而辽东镇这边,也果真已经秣马厉兵蓄势待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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