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师兄的男人离开,只留下小山羊胡男人在裴叶跟前忙碌。
    裴叶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饶是小山羊胡男人再镇定,也有些吃不消——毕竟不是谁都能抗住凌极宗执法长老的“死亡注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裴叶的注意力。
    “师兄啊,你收一收眼神。”
    “为什么?”
    小山羊胡男人噎了一下:“压力大。”
    裴叶:“……”
    只是被看两眼而已,居然还会压力大?
    “你心理承受能力不行。”
    小山羊胡男人:“……”
    看着裴叶双手撑床想要起身,他上前扶了一把,还给她腰后垫了厚重软绵的枕头。
    “你叫什么?”
    反正已经“魔气入脑”、“不幸失忆”,裴叶心下暗松的同时也有些庆幸——天助我也!
    干脆连伪装都懒得伪装,有什么就问什么。
    “我叫玉潭,你师弟。”
    小山羊胡男人给她端来一碗香浓白粥。
    白粥上面还撒了点葱花,用玉勺轻搅,看着雪白晶莹的粥米热气升腾,香味莫名馋人。
    裴叶喉结滚动,眼睛似乎写着“想吃”二字,小山羊胡男人问她:“要我喂你还是你自己来?”
    “我自己来。”
    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几个损友,裴叶咽下在嘴边溜达一圈的“你来伺候”。只是,这具身体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一些,虚软无力,端一碗粥像是扛着台小型炮架,喝一口像是打了一架。
    “你真是我师弟?”
    玉潭正转过身收拾那副宝贝银针,听到这话挑挑眉。
    “你不信?真忘这么彻底?”
    裴叶:“我不是不信,我只是觉得我这么年少,喊你师弟好像太占人便宜。”
    毕竟她才十六岁。虽然没事就喜欢在格斗室按头强迫同龄人喊自己爸爸,这些年收了不知道多少“孝子贤孙”,但那都是嘴上口花花,本质上还是尊师重道、尊敬年长之人的乖宝宝。
    玉潭年纪比自己大,还给自己治疗,也被归类于该尊敬那一拨人群。
    “你烧了?”玉潭的手指抖了抖,他将银针收入乾坤袋,转过身用手背贴她额头试探温度,“怎么尽说胡话?你比我年长三十岁,往日都喜欢端着师兄的架子,失了忆反而想当小的?”
    裴叶:“???”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再看看玉潭。
    歪了歪头,问:“你……今年贵庚?”
    玉潭:“刚过古稀。”
    裴叶:“!!!”
    玉潭看裴叶震惊见鬼的表情,问道:“那……师兄可还记得你今年贵庚?”
    裴叶慢悠悠吐出一句:“年方十六……”
    她明明还是未成年,享受着联邦对未成年的优待,一眨眼就成“百岁老人”了???
    玉潭:“……”
    再三端详,确认裴叶没跟自己开玩笑,玉潭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师兄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裴叶乖巧点头:“我叫筱宝,字师护。”
    不知道是听到哪个字眼,玉潭的嘴角狠狠抽了一抽。
    裴叶眨眨眼,表情无辜地问玉潭:“我说错了?难道我不是筱宝?”
    玉潭伸手轻压她试图动弹的手,表情纠结。
    “不,师弟我只是……很惊讶你还记得自己姓名表字。”
    世人都知道凌极宗有朵高岭之花,冷如冰雪,还被冠以“阳华”的尊号,外人提起他都喊一声“阳华真君”或者“阳华仙君”,门内弟子按着辈分喊,只有同辈分的会喊他“宝师弟”或者“宝师兄”。
    这么多年过去,鲜有人知道这位的真名,甚至连他加冠礼取了什么字都不知道。
    不是没有,而是取了不想喊人以及没人想喊。
    不管是“筱宝”还是“师护”,跟人前高冷、人后一样高冷的真君很不相称。
    没想到宝师兄会主动提起来,果然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吗???
    十六岁的宝师兄……
    玉潭暗暗端详自家师兄这张过于惨白的脸,眼底写满了稀奇。
    裴叶不知他想什么,继续探查情报。
    “我还记得自己是执法长老……但除了这些,其他都一片空白了。”
    玉潭也没多怀疑什么。
    一则原主筱宝是带艺拜师的,进入凌极宗已经三十岁——虽然十二岁才因缘巧合开始摸索修炼,但仍在各方面条件都不是很好的情况下,同年练气,八年后筑基,三十岁金丹,加入凌极宗之后修炼速度更是一日千里,他很痴迷修炼,拼了命想要赶上其他人的进度——因此,他跟同辈交流并不算很多,玉潭跟他也只是交情泛泛,比陌生人好一些,但也算不上熟悉。
    二则,魔气入颅脑导致失忆,他没性情大变见人就打打杀杀都算不错了。
    基于这些考虑,玉潭就跟他说了一些比较基本的消息,裴叶也认认真真当上课听了。偶尔还会插两句,提问这个提问那个。玉潭见了,不由得暗暗嘀咕——这人也没那么难以亲近啊。
    裴叶视线落在窗门,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我昏迷前,隐约还记得……那只魔物说什么镇魔塔被破,那些逃出来的魔物都抓回去了?”
    玉潭暗叹不愧是“执法长老”,失忆了还惦记这事儿。
    “没呢,大部分都被斩杀,少部分被抓了回去,还有一些的狡诈奸猾,抢了门下弟子的通行玉令逃出去了。掌门师兄在你昏迷的时候发布了缉杀令,争取尽快将它们抓回或者剿灭……”
    裴叶点点头,又问:“玉潭师弟,我还记得一些……那只魔物化成的弟子跟我说,镇魔塔是被‘顾长信’从内而外破坏的?这又是怎么回事?那名弟子捉到了?还是已经被处置了?”
    听到“顾长信”三个字,玉潭的表情又变得复杂而耐人寻味。
    就在裴叶暗忖自己是不是踩雷的时候,长叹一声,用怒其不争的口吻道:“你还惦记你那个欺师灭祖的孽徒?”
    裴叶:“???”
    她懵逼了一下,问:“顾长信是我的徒弟?”
    玉潭点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算了,我忘了你失忆了,问你也不记得。这个顾长信是导致你境界跌落元婴,又害你中‘碎丹之毒’的罪魁祸首。你将他丢入镇魔塔看押,已是仁至义尽,没想到这小畜牲不念感恩,居然……也不知学了什么,破坏镇魔塔封印,放里边儿的妖魔鬼怪出来祸害苍生……现如今,这人是不能再留了,掌门师兄也对他下了缉杀令!”
    因为一些原因,修士修为被限制,元婴以上几近神话,但元婴以下的境界却不难修炼。
    天赋中上,基本能在百岁之前筑基,寿命延长至两三百年。
    但金丹圆满到元婴却是一道极其难跨越的天堑。
    现如今,整个修真界元婴修士也才一掌之数,宝师弟从四十五岁一直卡到九十多,百岁那年——也就是几年前——有了奇遇才险险突破。元婴境界还未稳固,现在连金丹都碎了。
    无异于从云端跌落泥沼。
    因为这些遭遇,玉潭对“筱宝”挺同情。
    即便师兄弟二人关系算不上好,照顾医治也是尽心尽力。
    “所以,宝师兄,你就别再替他求情了。”
    裴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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