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爷五月时补了千户,七月升了金陵卫指挥使司副使……贾家两位叔父,三月时补了军职,如今都在东城千户所任上,贾二叔为千户,贾大叔为掌印……”

    说到这里,霍宝顿了顿:“史大爷很是放心不下你,几次托我爹打听你的消息……我爹之前还叫人去亳州寻你,一直没有线索,以为你是用了化名……”

    没想到史从压根就没去亳州,而是距离金陵就几十里的和州。

    史从听得目瞪口呆。

    贾家兄弟,一个秀才,一个白身,半年之内就一个从五品、一个正五品?

    堂兄那边,从五品掌印位上多年,资格够升千户的,升千户不意外,可随后又连升两级到正四品指挥使司副使,也太骇人。

    说话的功夫,霍宝将他领进一间茶室。

    是州衙临时待客之处。

    “金陵,怎么了?”

    亲朋故旧都在金陵,史从关心则乱。

    “三月底换了知府,四月换了金陵卫指挥使……这两位都是爱财的,金陵这半年来月月加税,商户已经跑了不少……”

    史从脸上更是担忧,已是坐不住。

    霍宝见状,怕他一冲动跑回去,忙道:“若是你家仆在外,那就还是再躲些日子为好……前头走了的金陵知府,还只对商贾人家动手,如今这位知府,却是京中有靠山的,敛财无度,已经寻借口抄了好几个士绅人家。”

    这不是吓唬史从,而是真事。

    就是因这个,弄得金陵城怨声载道。

    这知府之前刮地皮榨的是商贾与百姓的血,士绅人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肉割自自己身上,才是真疼了。

    史从也明白霍宝之意。

    那些逃散的家丁,都是后患。

    要是他始终不露面,还没有什么。

    就算家丁想要反咬主人杀官兵,也是口说无凭,无以对证。

    要是史从回去,别人再拿出那些家丁来告史从,就算证据不足,只凭口供,不死也得褪层皮。

    他也是因顾忌这个,才不敢与家人联络,就怕落了行迹,拖累亲人。

    只是……

    他望向霍宝目光带了殷勤:“恩人与贾二哥那边有书信往来?”

    霍宝点点头道:“你若是有家书,可以送过来……令堂三月里主丧,对外宣称令尊是在江上出事,一双儿女失踪,想来还在苦等你们兄妹消息……”

    史从红了眼圈。

    霍宝见气氛沉重,岔开话道:“方才在外头……你可是有事?”

    史从苦笑道:“眼见着坐吃山空,我便想着试试应试……可真名怕有后患,化名又没有户帖,便踌躇不定……

    霍宝有一件事好奇许久。

    “不知令妹许亲的……到底是滁州哪一家?”

    当初从南山村逃亡出来,霍家父子一行遇到的贾源几人与史家人,都是与滁州相关。

    贾源是携子侄到滁州给长辈拜寿。

    史从父子是前往滁州送嫁,遭遇陵水溃兵,史从之父惨死,史从杀官兵逃亡。

    等霍宝到了滁州,打听出三月里过寿的是宋老大人。

    宋老大人与贾源兄弟逝去的舅舅是同年,宋二爷之妻,就是贾源的表姐。

    可史家亲家是哪个,就不好打听。

    十七、八适婚少年不少,因天灾人祸拖延婚期的也好几个。

    史从苦笑,好一会儿道:“是滁州吴家……”

    滁州军在滁州“锄恶”之事,早在滁州军围城时,就在城中传开来。

    吴家父子之恶,在和州众所周知。

    曾与这样人家做亲,即便是前亲家,史从也觉得面上无光。

    霍宝却觉得不对。

    早在之前,他想过会不会是吴家,还专门叫人问过吴老爷那几个孙子的亲事。

    年长的已经定亲,是伯父在任上给做主定的官家女,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迎娶,次孙议的是前知州的内侄女,三孙是个傻子。

    三月里时,吴家并没有张罗迎娶适宜。

    “是吴家二房?”

    史从摇头道:“是长房长孙……”

    霍宝笑了:“想来也是,令尊令堂爱女心切,当是看不上吴家二房那等家风子弟……”

    史从讪笑道:“是祖父生前与吴家长房订的两家亲事……”

    霍宝道:“想来和州这边吴家的消息不全,他除了奸淫掠抢,还有一条杀兄、杀侄、侵产的罪名……这侵的就是吴家长房的产业……”

    竟是吴墨么?

    霍宝对吴墨印象颇佳。

    由霍五做主,六月里牛清与吴墨之妹已经换了定礼。

    婚期暂定在明年。

    史从惊骇:“竟然还有此事?还真是看不出,来金陵几次论亲的,最后敲定婚期的,都是吴二爷……”

    若不是吴家催促,他们父子怎么会不打听淮南路情况,就直接北上?

    霍宝眼神一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吴家二房有抢婚之事在前,想必得了甜头,想要再来一次。

    尤其这史家女,因是这一辈长女的缘故,嫁妆十分丰厚。

    霍宝便将知晓的说了:“吴家二房去年曾抢了长房孙女的亲事给自己孙女,连带着嫁妆都是现成的;想是得了这一次便宜,便想要来第二回!估摸也是心虚,才没有大张旗鼓张罗喜宴事宜,故意定在三月,催你们送亲,多半是故意,想要趁乱换新郎……”

    等史家人过来,就可以解释说因局势乱的缘故,不好大操办。

    这般鬼祟,多半是想要将史从说给那个三傻子。

    史从“腾”的起身,浑身战栗:“他们竟敢?”

    别人不晓得淮南道乱了,身在滁州的吴家人不知道?

    他们想要趁乱发财,却是坑死了史二爷。

    霍宝道:“我这也是猜测,具体如何,你稍后问吴墨就是。”

    史从迁怒道:“他是二房教养大的,一丘之貉!但凡往金陵送信提醒一声,就不会有后头的事……”

    霍宝想了想吴墨告二房的状子,杀人、侵产、换亲都提了,却没有提史家这门亲事。

    多半是不知。

    “首告吴家二房的就是吴墨……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为好,省的存了误会……

    “吴墨在和州?”

    “嗯,我就叫人请他过来说话。”

    霍宝起身到门口喊人,就见牛清站在外头。

    “清大哥。”

    “五叔听闻你带‘故人’进来,打发我来瞧瞧。”

    “不是外人,是咱们三月里去金陵路上遇到的史二爷。清大哥先进去说话,我叫人喊吴墨来。”

    牛清听得明白又糊涂,进了屋子。

    霍宝已经唤了一人,低声吩咐几句,打发往大营叫人。

    如今吴墨未娶,史家闺女未嫁,这亲事耽搁半年,说不得还会再续上。

    对于史家来说,闺女前头定了亲,都到了送嫁的地步;后来又“坠江”失踪大半年,就算有亲哥哥在旁,也真要拿到台面上,也是叫人挑剔,想要重新说一门妥当亲事不容易。

    对于吴家来说,他们兄妹两个别无依靠。

    滁州那边……

    因吴墨首告吴老爷的缘故,很是惹人非议。

    固然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可吴老爷对吴墨兄妹还有养育之恩。

    世人都爱讲“宽恕”,尤其爱要求旁人宽恕。

    自己做不了圣人,就格外乐意让别人成圣。

    还爱讲“养恩大于生恩”。

    至于怎么养的,没有回去理会。

    两个毛孩子,没爹没娘的,长大了,就是恩情。

    至于不让上学啊,换了亲事,那在旁人眼中都是小事了。

    继续与史家的亲事,对吴墨来说不是坏事。

    得提前吴墨一声,在未来大舅子跟前留个好。

    ……

    茶室里,牛清已经的在讲霍五父子“功绩”。

    他知晓霍家与史家的关系,对于史从自是没有什么瞒的。

    只是有意无意将徒三那段轻描淡写略过。

    如今滁州军上头,提起前事,也基本如此。

    谁也不愿承认自己眼瞎,曾经投错人。

    史从听到的版本,就是霍五父子北上,寻亲未果,在黑蟒山与几个把兄弟重逢,大家就投了白衫军。

    后来遇到曲阳表亲,得了人马,占了滁州与滨江。这半月,滁州军入和州剿匪,又得了和州。

    这期间,少不得对于官府恶行,也描述一二。

    陵水县与滁州的“人墙”,前几日亳州嘉山县的屠城,都是叫人不忍听闻。

    史从听得热血沸腾。

    他是亲身遭遇官兵作乱的,早已恨死了他们。

    相反对于白衫军,许是同仇敌忾的缘故,一直心存好感。

    否则前头不会想要听霍五的劝告去亳州,今天也不会想要报名应试。

    待霍宝进来,史从就立时起身,道:“恩人,可否允我从军?”

    他本就是武家子弟,身上有童生功名,可更乐意从武事。

    他想好了,自己好好跟着滁州军干,金陵那边,请霍家父子派人去金陵将母亲接到和州来,也没了后顾之忧。

    霍宝摇头道:“此事不急……回头你与史大爷通了书信,再谈此事……”

    史今态度一直不明朗,可对于霍家父子都有善意。

    还是让他自己选择,这边用史从拉他下水也不厚道。

    史从先是一怔,随即羞愧中带了迷惘。

    忘了堂兄。

    堂兄已经是朝廷四品官,还会支持他入滁州军么?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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