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砰当当,内殿里一片狼藉,庆历帝咬牙切齿,连香炉、屏风都被他踢的踢、砸的砸。

    “属下有罪!”安奇跪地叩首,愧不敢视天颜。

    他自负武功造诣登顶,除了隐国师,大威之内无人是他的对手。这次竟轻易败于他人之手,还让刺客惊了圣驾,实在万死不足赎罪。

    “陛下,御林军集结待命。”忠心的臣下安排妥当,只待天子一下令,他们将视死如归、踏平慕一山庄。

    庆历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踏平慕一山庄”,又生生憋回了肚子里。他焦躁的四下踱步,矛盾不已。看看安奇,想听听他的主意,却开不了口。想找九术来,又顾着面子。

    最后仰天长叹,罢了。

    日出之时,宫中传出谕旨:慕一山庄主人于国有功,位同国师。

    九术听到这谕旨后,不禁哂然。

    高祖在世时曾有诏令,国师地位超然,见天子不拜。天子以下,见国师当行礼。但此殊荣,只赐予过隐国师。

    庆历帝虽然出于天子尊严,别扭着没有正式册封,但国师名号已定,意在向江琪表明相安无事之意。

    这还叫不怕?能让这位陛下大方的赐予国师之位,看来昨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阿狸,想不想你的主人?”九术对着玄铁笼里一只似猫非猫、似狐非狐的动物说话。

    叽叽!那只火红的东西上蹿下跳,满笼子打滚,撞得铁笼咚咚响。

    “你这小东西,好没良心,本使养你那么久,你倒想着她。”

    叽叽!那动物跳得更欢了,四下里撞来撞去,好像在说“快放我出去,我要去找主人”。

    “别急,这就放你出去,你先去找他,我晚上再去。”

    甫一打开笼门,阿狸似闪电般窜出去,不见了。想到阿狸对她的眷恋,九术弯了眉眼。

    同一时间,齐王驿馆里。

    沂水县主哭肿了双眼,双臂笼在胸前抱住自己,即便穿戴暖和了,仍止不住颤颤发抖。

    “二哥……”欲语泪先流。任她生来霸道,毕竟是女儿家,遇到这种事关名节的大事,唯有流泪以表对此无妄之灾的委屈。

    “不怕,人都死了,没人会知道。有哥哥在。”苏醒过来的萧昭毅不顾自身伤势,尽力安抚心魂不定的妹妹。敢这样上门挑衅,他一定会还以颜色。

    “可是……”萧昭云嗫嚅着,仍不放心。她志在王妃正位,若是稍稍走露了风声,日后如何坦然面见溧阳王。

    “没有可是,不会有意外!哥哥绝不给你留下任何后患。”萧昭毅斩钉截铁的保证。

    许是他的坚定,让沂水县主心里踏实了。蓄积已久的泪水,再次断了线的涌出来。

    “不怕,没事的。好好睡一觉,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疼惜亲妹,不敢告知她真相。

    小妹赤身裸体被人抛在驿馆门前,天家已知晓。即便见过的人已被灭口,但知晓此事的仍不在少数,溧阳王怕也不例外。

    “二哥,你的伤……”她见兄长唇色惨白,煞是骇人,眼圈四周的淤血青黑色格外醒目。

    萧昭毅安慰其妹多时,难以支撑的露出疲态来。他被来人击中气门,伤了气血才吐血昏迷,后又被错位全身关节,虽未留下大伤,但这番羞辱显然比直接的打杀更让人记忆深刻。

    他身为鲜族之后,亲王嫡子,自诩师从高人,以往鲜少遇到对手,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无往而不利。及至今年才发现,瑞安城里藏龙卧虎,他之武艺,差之远矣。

    “二哥,我们飞鸽传书给母亲,让五大长老出手吧。”

    “别惊动母亲,她不可以离开王府。一旦鲜族在瑞安露面,陛下疑心再起,反而对我们不利。”萧昭毅给了妹妹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可以离开王府,一旦踏入京城,一旦被人发觉齐王妃端倪,会引出另一段麻烦来。

    “可是,我们要这样任凭人欺负吗?”沂水县主很不甘心,面部青筋暴起,“不将江琪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

    “妹妹,信哥哥,如今她手里有筹码,陛下都低了头,我们只能暂时忍耐。”

    “忍到何时才是头!”萧昭云气得扫落桌上杯盏。

    萧昭毅安抚焦躁的妹妹,眼睛眯起,心中早有了思量。

    “放心,过不了多久的。若我猜得没错,江琪身边的那两个婢女怕是出自渤国。”

    “渤国……二哥,你确定?”

    “是与不是,只待找来渤国雪巫问一问便是了。”

    萧昭毅斗志昂扬,但萧昭云却生了退意。

    “二哥,要不我们回齐国去吧。如今我对溧阳王妃之位……不抱幻想了,皇家兴许不会指婚了,我们还是回齐国吧。”

    萧昭云粉泪涟涟,她心里作了最坏的打算,皇家不可能不知道今夜的事,她与溧阳王怕是有缘无分了。

    “妹妹,别泄气!你若不做王妃,何人能配得上溧阳王?妹妹对溧阳王一见钟情,岂能因为小小挫折就放弃了?”

    “二哥,我怕……”欲语泪先流,女儿家的顾虑说不出口。

    “别怕!只要你想,哥哥会帮你,就是不能灰溜溜的回齐国。拿不下江琪,我们会留下笑柄,妹妹以后如何在贵女中保持威仪!”

    萧昭毅被激发了斗志,笑话,他们煌煌威风而来,若是怕招惹一个草芥之民而连正事都不办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可是……”

    “二王子,县主,不好了……”医士在门外急禀。

    “何事?”

    “王上又发病了!”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向外疾走。齐王发病,发的其实不是病,是蛊毒。

    齐王寝房内,萧氏兄妹和众贴身侍卫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齐王收拾好。齐王被五花大绑着,鼓囊囊的嘴里塞满了布片,像一头待宰的肥猪满地打滚。

    他呜呜低嚎着,如一只鼓腮的青蛙,嘴角被撑裂流血。这样是为了防止他承受不住噬骨的剧痛咬舌自尽,也为了防止他的哀嚎被人听见。

    “二哥,父王好痛苦,父王不是好了吗?怎么又发病了……”萧昭云看得难受,靠在兄长肩头哭。

    萧昭毅扶住她,使劲抿嘴憋住哭意,眼圈却见了红。

    “云儿,你有所不知,先前李鼎曾为父王寻到过解药,能延缓蛊毒发作,父王连服数月,蛊毒果然没有发作。父王这才决定来瑞安城,亲自会一会那送药之人。没想到李鼎却因此而死,解药也没了下落。”

    “那我们要怎么办?二哥,快命人去寻那人,救救父王!”

    “李鼎一死,蛊药断了线索,父王觉得不妙,曾同我商议,打算等你婚事定了就启程回齐国。但眼下怕是不行了,父王蛊毒发作得那么快,不适合舟车劳顿。为今之计,唯有等下去,继续暗访……”

    “啊!”齐王一声惨叫,悲痛得打滚。

    他全身血色通红,可清晰的见一条条蚕形的东西在血脉里四处流窜,好像一条条黑虫钻进了血管,撑得血管处处凸起,随时有鲜血要爆裂而出的迹象。

    当年俊美无俦的齐王此时面色青黑,扭曲可怖如恶鬼,皮肉随着流动的黑色蚕形颤抖变形,目眦鼻裂,两道黑血自耳朵里流出……

    随侍多年的医师在一边胆战心惊,却束手无策。早些年,他们还有能耐缓解一二,如今蛊虫越长越大,发作越来越频繁,针石无医啊。

    只好在齐王发病之时把他绑起来,眼睁睁看着他像一只疯狗一样满地摩擦,靠磨烂全身的皮肤缓解噬骨的痒痛。

    齐王身中蛊毒,生不如死。这是萧家不敢宣诸于人的隐秘。

    “妹妹,父王这样回去就是等死,你还想回去吗?”

    此情此景,就算耗死到底,萧昭毅也绝不铩羽而归,管它解药还是江琪,他统统都要拿下。

    “不,不回了。哥哥,我们帮父王找解药吧。”

    群艺楼里,杳娘熬了一宿没睡。只因晚上动手的人还没出发,不离就抢先来到了。主人受辱,他万分惊怒,二话不说就去惩罚那起子小人了,连带着都没给她好脸色。

    等待天将晓了,这家伙总算回来了,扔下笨重的龙椅就走,徒留她为突然多出的金龙椅发愁。

    这东西又硬又重的,吃不能吃、穿不能穿,坐着都嫌硌得慌。这不离进一趟皇宫,不拿些好玩的,拿它干什么?

    真是的,自己不处理干净,扔给她存心添堵是不是?

    虽然是块超大的金子,附带了不少宝贝,但她还得找人撬了、熔了不是。

    算了,全当自己心肠好,百宝就挖掉,金子就熔掉,得来的钱财散济救人去。瑞安城的乞丐今年可都要发财喽。

    就这么办了。杳娘拍拍手,侍从进来,将龙椅抬走处理了。

    慕一山庄,天子谕旨送来时,只有江燿手持丹书金券接了,无人在意这破黄布。

    禁言不说话急得慌,一大早缠着清歌,把人叫醒了。娇小轻盈的清歌仰躺在树干上,躲又躲不开,索性闭着眼睛打哈欠。禁言爱吃,禁笑爱酒,她爱睡。

    “你找主人去说话吧,别来烦我了。”

    “主人又做噩梦了,头痛得很,这会儿刚睡下,我可不敢去打扰她。”

    “我也困哪。”清歌哀嚎。

    “你就陪我说话说话么。假仙真无用,连主人的头疼都医不好。”

    “假仙有用,要不然不离才不能忍受他跟着主人呢。”

    “也是。四年前,不离带着我们找到主人,发现假仙跟着主人,两人便大打了一架。”禁言又开始旧事重提。

    “谁胜了?”

    “不知道,好像都没胜,两人打完,站着看了对方很久,后来不离将我们交给主人便走了。”

    清歌一直很好奇禁言的来历,可惜不离从来不提,也不许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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