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已经穿上了铠甲,但是他没有上马,而是抱着一身锁子甲到配齐身边。
    “我们战死了你也跑不了,指不定还要被使徒烤了吃进肚子里,与其憋屈的死,还不如跟我一起冲锋。
    你是我一手从图克郡带出来的,来穿上这身锁子甲,你也算是一头战猪了。”
    配齐听懂了福满的话,站在原地任由福满把锁子甲套在身上。
    人类士兵和亡命徒都换上铠甲,拿上最精良的武器。
    “真是讽刺,我昨天还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今天摇身一变就成了保家卫国的骑士。”
    “谁说不是呢,以前见到穿这身衣服唯恐避之不及,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穿上。”
    “对了,你们说如果我们真的战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等到以后有人发现我们的尸体,会不会把我们当做护国战士供奉起来?”
    话音刚落,亡命徒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这实在是太讽刺了,一个生前杀人不眨眼,把鲜血当做荣耀的囚犯,死后却要被人当做是为国捐躯的帝国战士。
    所有人都已经穿戴完毕,骑在马上。
    这些亡命徒穿着印有雄狮之心帝国印记的精良战甲,银色的头盔将脸颊全部覆盖,只露出一撮儿坚毅的目光,让人感觉他们就是全帝国最精锐的骑士。
    约书亚也已经穿戴完毕,骑在自己的专属战马上。
    人类帝国是从马上建国,所以帝国的皇族一直保留着亲自养一匹战马的习俗,让后人谨记国家建立依靠的是什么。约书亚这匹战马就是他从小养大,现在正值年轻力壮,脚力惊人。
    约书亚伸手拍了拍战马侧面的脖颈,柔声细语道:“好伙伴,今天终于可以和你并肩作战了。”
    约书亚不止一次的想过亲自上战马作战,可是无论是父亲还是女伯爵,都用“你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搪塞。
    战马微微嘶鸣,在回应约书亚。黑色纤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这也是它第一次覆上战甲,也是马生中第一次作战,脚下的步履不断踏着碎步,显得很兴奋。
    约书亚知道,圣城已经善终,甚至整个人类帝国都将在这场战火中湮灭,这是人类帝国的灭亡。
    即便以后会有小股人类幸存,但没有一位领袖站出来,人类从此之后只能沦为从事低贱劳动的流亡者,依附于矮人或者其他种族的接济,赖以为生。
    尤其是圣城的图书馆中,有人类数百年来所有文明资料的汇集,这些珍贵的史料,都会消失在战火中。
    约书亚身边的书记官还在奋笔疾书,记载着人类最后的命运。即便他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但是手上书写的速度却不慢。在他手中,欧文戴尔大捷得以重现,圣城的崛起还历历在目,现在也要由他来记录人类历史上最后一场惨烈的战斗。
    “大师兄,我觉得人类的文明不应该毁在我们手上,它值得延续下去!”约书亚沉吟道。
    福满何尝不知道瑰丽的人类文明是一个宝藏,可是现在使徒就在下面,他甚至可以看到重型攻城设施被运进了城里。毫无疑问,今天就是人类文明的末日。
    “可是这一战之后,人都没了,文明如何延续?”福满茫然地看着城里的使徒,几乎遍布了圣城除了皇家区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正在往这里赶来。
    “文化、艺术、历史,这些东西都留存在圣城图书馆,已经没办法运送出去了。”
    约书亚何尝不知道这些,径自说道:“失去了人类的文明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想这一切都不应该只存在于胜利者的记录中,难道我们今后每每被人提及,都是出现在兽人和使徒的史诗中,作为被踩在脚下的失败者……我想,至少我们应该让人类的文明延续下去。”
    这下福满就更茫然了。
    眼下使徒已经冲了上来,已经没人能够带着人类文明离开圣城。
    又或者,已经没有人能够让人类文明重新焕发出活力。
    约书亚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苍穹,此刻漫天都是霞光,但却已经可以依稀看到一些星辰。
    “或许,我们可以把记载有我们文明的星盘,发送到这里呢?”约书亚抬头指了一下天空,随后福满抬头张大嘴巴,脑后的富贵包都被挤出来了。
    把记载有文明的信息发送到浩瀚的宇宙中。
    福满嘴皮子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约书亚眼神熠熠,自言自语道:“或许五十年,也或许一百年,但终有一天会有其他文明发现记载有人类文明的星盘。我们的文明也终将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下去。”
    在约书亚说话的时候,福满已经悄悄退了下去,和旁边的副院长爱德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星盘是法师学院用来备份法术的东西,不易保存的纸质文档只在学生学习的时候流通,其他都是通过星盘的方式。沈飞在武僧禅院组织绝地求生大逃杀的时候,各大势力送来的法术,都是通过星盘或者玉简。
    而且这东西储量极大,转化方便。
    过了片刻,约书亚看到福满一堆人聚在一起忙着什么。
    约书亚心底有一丝苦涩开始泛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当自己是失心疯吧!
    使徒很快占领了全部富人区,已经朝着皇家区这边过来。
    站在王城低头望去,这些使徒和约书亚以前蹲在地上看的蚂蚁没什么区别,密密麻麻。所以很快,他们和圣城,就会像是奄奄一息的虫子,被蚂蚁包裹成团,浑身嗜咬,最后彻底失去生息。再下来的结局已经可以猜到,无数的蚂蚁带着“战利品”回到巢穴,享用美餐。
    福满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裹的东西,示意约书亚揭开。
    约书亚没有什么心情,随意将布掀开,看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星盘。
    “图书馆的所有资料都在里面了,不仅如此我还把所有势力的资料、技能等也全都塞了进去,甚至书记官刚才奋笔疾书的内容,我也全部让副院长添加进去了。”
    福满双手捧着星盘,认真道:“现在,这里面汇集着人类一百年来的所有历史,对其他各个种族的了解,各大势力的详细介绍,技能书等等……”
    福满一口气说了很多,有点像是报菜名,最后深呼一口气道:“所以,现在你来指定,这个星盘往哪里发射。”
    约书亚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福满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这一刻眼眶里闪动着细泪,沾湿了睫毛。
    接着,就是冗长的安静。
    “那个,现在不是发愣的时间。”
    福满回头望了一眼使徒玩家,他们已经慢慢摸排上来,快要到达皇家区阶梯了。
    约书亚猛地回过神,突然莞尔一笑:“我运气不太好,指定位置这种事,我看就你来吧。”
    约书亚把机会让给了福满。
    福满双手捧着星盘愣住了,但在几个呼吸后立刻回过神,一路小跑将星盘递给副院长爱德华。
    “副院长,给我往这里发射!”福满遥指西边,星辰暗淡之地。
    爱德华将提取最后几块魔力水晶的能量,全部用来施法。
    整个星盘都包裹在金色的光柱中,片刻后一道“金色流星”飕的腾空而起,速度奇快,几乎是片刻时间就已经飞到天空不可及之处,消失在西方……
    死神阿努比斯看到,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笑:“到这个地步,无论发什么信号都是徒劳……”
    就在星盘发射之后,使徒玩家齐心协力,打穿了富人区的厚重橡木门,一窝蜂似的朝着皇家区涌上来。
    站在皇家区最高处,可以看到乌泱泱的使徒,从主干道涌进来,分流到各支道路,最后又汇集在一起朝着皇家区冲上来。
    因为防御法阵已经解除,所以使徒玩家并没有冲向浮空城,有默契的杀向了皇家区。
    富人区通往皇家区的道路,是一条极为宽长,有倾角的宽阶梯。
    为了体现皇家的庄严和仪式感,这条路可以说是除了内海两尊雕塑,圣城大门口护城费公雕像之外,最宏伟的地标。甚至可以盖过圣光大教堂或者浮空城。
    每一层台阶都有百米宽,共计一千层。
    清晨,海上的晨曦升起,旭日撒下的阳光会逐阶攀升,直至王宫门口,这时候王宫就会想起清晨的钟声。黄昏,落日晚霞都会从台阶上消失,站在富人区仰望王宫,就可以看到背后落日的余晖洒在王宫身上,光芒从王宫建筑背后射开,仿佛孔雀开屏,美不胜收。
    使徒玩家各显其能,为了最快冲到皇家区,玩家们不惜使用各种加速技能、位移技能。
    当所有使徒玩家冲到皇家区,看到一条宏伟宽阔的千层台阶的时候,全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我现在觉得,刚才不应该那么早把技能交掉……”
    周围其他使徒玩家默默点头,这话简直是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站在台阶最下方,抬头仰望千层台阶,使徒玩家感觉到莫名的压力,这条路仿佛不是通往人类王宫,而是直达天际!
    就在这时,台阶尽头出现了乌泱泱身穿银色铠甲的骑兵。
    夕阳洒在精心养护,抛光打磨的铠甲上,闪烁着惊艳的光芒。
    约书亚骑着战马在最前列,旁边是跨在配齐身上的福满,高度比其他人矮了大半截,但是气势犹存。
    监狱的两位负责人,三大天王,骑在白马上的爱德华,皇家禁卫军的统领,禅院三老,圣城仅剩的几位首领都在第一排。
    刚才福满已经说过战前动员,现在真正骑上战马,和远处的使徒照面,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约书亚抬头望向西边,承载着希望的星盘光芒已经弱到几乎看不见。
    他知道,现在该是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了。
    约书亚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爱驹立刻往前走了两步。
    约书亚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这是他父亲曾经使用过的王者之剑。
    在上一次拿起这把剑的时候,约书亚还是失去父亲的孩子,眼神迷茫又无助。
    这一次再度拔出长剑,他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帝王,眼神坚毅,就好像千锤百炼,淬火而出的利剑。
    “勇往直前!不惧黑暗!”
    约书亚骑着马,高举手中的王者之剑,在百米长的阶梯上穿行。
    “奋战!奋战!帝国的骑士们!”
    “矛被折断!盾被击穿!挥剑之日!洒血之时!”
    “沐浴在帝国的余晖之下,帝国之日永远不落!”
    天空中的夕阳逐渐落下,光芒恰好洒在骑士身上,银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混合着落日的颜色,仿佛众人头上凭空烧着一团火焰。
    骑士们全都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前方的使徒。
    约书亚纵马疾驰,手中的王者之剑不断碰撞在长矛上,发出铮铮响声。
    “冲锋!冲锋!冲锋!”
    “冲啊!冲向毁灭!冲向末日!”
    约书亚高声大喊,嗓子沙哑。
    副院长已经被泪花迷了双眼,隐约从背影和声音中,却感觉到了老陛下卢西恩。
    “也许我们会有迷途的那一天,但绝不是今天!”
    “花朵会有枯萎的那一天,但绝不是今天!”
    “我们终将死去……”
    “但,绝不是今天!”
    “杀!”约书亚大喊着,扬起手中的王者之剑。剑尖恰好刺向落日,停在空中,将落日分成了两半。
    “杀!”所有的士兵,前排的福满、典狱长、禁卫军首领、三老一齐喊道。
    “杀!”
    约书亚再次扬剑。
    “杀!”
    这一次,亡命徒也被气势感染,放声大喊。
    “杀!”
    “杀!”
    “杀!”
    喊杀声一浪盖过一浪,气势澎湃。
    站在皇家区阶梯下面的使徒玩家,已然全部看呆,有些甚至眼神闪烁,身子微微后倾。
    “前进,帝国的勇士们!”
    骑士的号角最后一次吹响,绵长悠扬的号角声传遍了皇家区,在圣城天空中回绕。
    约书亚调整了一下马头的方向,一手牵着缰绳,另外一手高举王者之剑。
    胯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澎湃的战意,三两步过后,只剩下踢踏踢踏的疾驰,从千阶冲锋,一马当先!
    p.s:这章真不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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