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恪在一楼客厅中端坐,想是刚刚进门,婆子正往都督的面前放茶水。

    这些人进去和都督见礼,崔嫣首先看到桌子上放了一架稀奇古怪的琴,便两眼放光地问道,“郭叔叔,这琴是送给我的吗?它叫什么?”

    郭孝属道,“正是蝴蝶琴一架,送给你研摩,过些日子我就来欣赏你弹的琴,你可要好好练习。”崔嫣欢呼。

    高峻有些不解,因为上一架琴已经被高审行送入长安了。郭孝恪说,“这是第二架,从龟兹要来的……而且琴中也有密信一封。”说着把一小幅羊皮摊在桌上,“看看吧。”

    高峻看不懂,示意思晴。思晴拿起来念道,“……五夫人,闻琴已坏,你也太不小心,不知内中机关有无泄露……留意天山牧征马何日起程,及时传信……那利。”

    崔嫣正在摆弄两只琴槌,听了思晴的话怔怔地。因为她听到了“五夫人”一句,高峻道,“乱敌之计,乱到我家里来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五夫人喜琴呢?”

    都督说,“这是我和高岷想出来的法子,想钓一钓龟兹隐藏在西州的奸细…..”崔嫣闻听,把两只琴槌“当”地一声砸在弦上,“气人,我不玩了!”她坐在那里,面如秋水、呼吸有声。

    高峻连忙宽解道,“郭叔叔要是怀疑你,就不会把琴拿来了!”

    郭孝恪笑道,“正是此理,我来你家可没有追责的意思,只为送琴。顺便让你们看看这封假信,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应对。”

    高峻分析,对方此举虽然有些机巧,但是也表明他们并不知道、第一架蝴蝶琴已经送去了长安。而琴坏之词和五夫人之词,只是他们从高岷大哥的去信里才知道的。

    郭都督说,“说明了什么呢?”

    高峻道,“眼下倒还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我怀疑龟兹的奸细就在西州府,我们可以试试。”他把婆子叫进来,让她把那块羊皮拿出去,“这是对我五夫人极为不利的证据,不能留着它了!”

    婆子拿了就走,“我扔灶口里烧了它!”

    高峻连忙道,“不不不,把字迹洗掉、羊皮晾干了拿来再让思晴写字。”

    郭都督耐心地等婆子把羊皮晾干,来时他和高岷不是没有想过,很明显这是龟兹苏伐的半真半假之举。如果西州看不到第一架蝴蝶琴中的密信,那什么都不必说了,如果看到了,就如法在第二架琴同样的地方夹带一封,只为扰乱视听。

    密信之法向来是不提明道姓,只为收信人的安危考虑,羊皮上的“五夫人”之词,就有些画蛇添足了。他们一边等婆子,一边派人去高峪的酒馆儿里提来酒菜,在客厅中摆开了边吃边等。

    崔嫣早早吃完了,心意惦惦地在一边试着敲琴,不住地说好,脸上全是一副满足的表情。没等这边的人们吃喝完,她那里已敲出了曲调儿,是不同于琵琶的另一种韵味。

    总算小羊皮再次拿过来,高峻对思晴说,“你写。”

    笔墨拿来,思晴提笔在手,有些不确定的道,“峻,你可别让我写太多了,露出马脚就不好了。”

    高峻道,“今天是四月初八,你就写,‘四月二十日前告西州确切户、口数’即可,”郭都督微微点头,已经明白了高峻的用意。

    待字写好了,都督亲自将羊皮卷起来,仔细塞入琴箱内的空竹管中,再把竹管安放好了。高峻想了想,伸手勾住琴面上两股琴弦,“叭”一下地拉断了。

    他对郭孝恪道,“好了,拿回西州衙门去吧,没事郭叔叔你就敲两下子,总该有人去打听的。谁自告奋勇给你修琴还不大好确定、但他若再去户曹罗得刀那里探听确切的户口数,一定就是他!再让待诏大哥在吕光馆捉贼拿脏就是了。”

    崔嫣知道这边的两人说的是大事,虽然有些心疼这架琴,也不敢多说什么。高峻安慰道,“放心吧妹妹,等事办完、琴就修好了拿过来。”

    田地城驼马牧场正在紧张建设当中,五天后,高峻带着丽容去的时候,集天山牧、田地城和浮图城三方之力同建的马场已经现出了规模。

    而高峪也早就过来,也从田地城中招募闲散人员两百名,加入到他的草场中来。人们先从近处做起,划定五里宽下的地域,拣去戈壁滩上的乱石、翻土洒草籽、在风道上栽树,再拉了水车从两城中取水浇地。

    王允达私下里对高峻说,“高大人,雉临说,天山牧在龙泉馆设立哨卡是不大相信浮图城,他每次去都觉着别扭。”

    高峻道,“那你告诉他,让他亲自带了人,去把龙泉馆的两处哨卡都拆了,木料拉到田地城来,用在马厩上。”

    王允达连声应允。高峻很高兴,以为王允达最近像变了个人,每次看到他都在新牧场里忙碌。而且雉临好像吃他的这一套,两个人的关系十分要好。在这种情况下,王允达还能把雉临的话告诉高峻,全是为着天山牧好。

    他对王允达说,“那我就告诉你你兄长的下落,他现在叫释珍,是当阳县的都头。”

    王大牧监眼睛一红,“谢谢你,总牧监,我大哥也不容易!”

    高峻道,“等我忙过了这段总要去当阳县的,我打算看在你的面子上再把他请回来。你说让他做什么差事好呢?”

    王允达道,“他若是能做个田地城的县令,我们兄弟就没什么别的奢望了,倒是能朝夕见面。”他叹了口气道,“细想想,兄长在西州时,我一时也没有让他省心过。”

    高峻道,“那好,你好好做事,这个要求我一定答应你。”王允达千恩万谢,又跑去找雉临过来。雉临有些不大愿意见高总牧监,但这次就很痛快。拆龙泉馆两处哨卡的事情在高峻这里得到确认之后,雉临对王允达说,“大哥,晚上我请!”

    随后他的眼睛就有些发直,直勾勾地盯着高峻的身后。从田地城那个方向来了两匹马,一位牧子、另一匹马上坐着那个黔州赶过来的女仆。

    ……

    郭孝恪依着与高峻定下的计策,一回到西州便把门半开了一道缝儿,拿琴槌敲击蝴蝶琴,虽然不懂击打之法,但每一下子敲下去,连绵不绝的琴响便传出门去。

    有几个曹参闻声过来看,人人表示此琴少见。还有的说,多日以前,还是高长史在西州时听到过一两声,但是不久便叫长史送走了。

    都督漫不经心地道,“就是这一架,高刺史是送回家去了,只是高别驾的五夫人不小心,把弦弄断了两股。谁都不懂得修,本都督把活揽回来了!”

    人们摇摇头出去,此琴见都是第一次见、听也是第二次听,谁会修这个。郭孝恪把琴扔在一边儿,等鱼上钩。午后时,门外有个五十左右的小吏探头,身后跟了兵曹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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