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妇人哎哟一声,赶紧探头去看,深深的水井里,周寡妇只冒出来一个头,扑腾了两下,便没进水中,只剩一串水泡。

    “快来人呐!周家寡妇掉井里了!”那妇人着急忙慌的往旁边的田地里喊,在地里的庄稼汉们听到声音撂下锄头便奔了过来。

    金小凤一见这架势,衣服也来不及捡,扭头便跑了。

    刚到家没多久,谭四海和他爹便听到风声从林子里赶了回来。

    谭猎户手里提着刚打的野鸡,特意拿来给徐氏补身体的,徐氏自从生谭四海时受了凉,每到秋冬,阴冷的时节,手脚的关节处都像针刺一般的痛,只能卧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谭猎户扯了稻草来栓住了鸡脚,把野鸡往鸡圈里一扔,冲进屋子里去,抬手就要扇金小凤耳光:“你个混账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周家寡妇要是救不上来,老子把你也扔井里面去!”

    “爹,你快住手!”谭四海赶紧冲过来,拦在金小凤和谭猎户之间,用自己的身体把金小凤死死的护在身后,“别吓着了小凤!”

    金小凤却拨开谭四海的手,直往谭猎户跟前挤,口中叫嚣着:“打!你今天有本事便打死我!打死了我,我爹娘可不会放过你!金家也不会放过你,你得罪了金家,就是得罪了知县老爷,谭三光,你这辈子都完了!”

    “你!”谭猎户手高高举起,向着金小凤凑上来的脸颊,发了一次又一次的力,却始终下不了手扇上去,终于,手一垂,一拳头打在了门扇上。

    金小凤冷冷一笑:“哼,谭三光,你就个孬种!”

    自从金小凤知道,谭猎户这人虽长得五大三粗是个莽夫,但畏惧权势,欺软怕硬,她就再没怕过他。

    谭猎户目光发红:“金小凤,你有没有良心!周家寡妇被你推进了井里去,即便是捞起来那也去了半条命!”

    金小凤毫不在乎:“那是她先惹我不痛快,再说了,我衣服还丢了呢,那里边可有我陪嫁的新衣,才穿了一次……”

    说到这儿她眼眸一转,瞟了一眼躺在床上满脸焦急的徐氏,阴阳怪气道:“这事归根到底,都是怪你这瘫媳妇,要不是她干不了活,又怎么会让我去洗衣服,我不去洗衣服,也遇不上这桩倒霉事!”

    徐氏一听这话,整个人无力的倒靠在床头,两行眼泪便涌了出来,嗓音嘶哑:“四海啊,你怎么偏偏看上了这么个女子……”

    谭四海胸中翻涌,转过身来,瞪着眼,盯着金小凤:“小凤,我娘是因为生我落下的病根,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我就……”

    金小凤眼一眯:“怎么,你要怎么样?谭四海!你这个活王八,在屋里屋外夹着尾巴做人,当初追我的时候,恨不得给我舔鞋,现在娶了我来,就敢瞪我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有那句说错了吗?你娘不是瘫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吗?难不成你还要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金小凤话音刚落,眼前黑影一闪,还来不及躲,一个巴掌啪的一下便扇在了她的脸上。

    谭猎户是下了死力的,这一巴掌下去,把金小凤扇飞出去老远,后脑重重磕在墙上,金小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眼前一黑,人就晕死过去。

    谭猎户刚刚那一瞬间是实在气不过了,一冲动便出了手,见金小凤昏过去了,又后悔不迭,他可不敢得罪知县老爷。

    此时心里头懊恼不已,怎么会一时鬼迷了心窍,向金家提了亲,这尊菩萨他们谭家真是供不起了。

    更何况,这只怕不是个菩萨,而是个罗刹!

    “爹!”谭四海嚎了一嗓子,扑身上去掐金小凤的人中,掐了好半天,怀里的人才悠悠醒转。

    刚醒过来,院门外边便有人来报信:“谭猎户,快去看看吧,周家寡妇捞起来了,周书礼正闹着要找四海媳妇呢!”

    “这可怎么办!”谭猎户急得团团转,谭四海更是汗如雨下。

    金小凤撑起力气,嗓音软软的道:“这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村妇的一条贱命,能值几个钱?过些日子和知县就要给我一百五十两银子,即便那个周寡妇死了,我们也不过赔她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谭猎户吃了一惊,他还不知道金小凤与和知县做生意的事,乍一听到这么多银子,眼睛都直了。

    哎哟一声,赶紧将地上坐着的金小凤给扶了起来,又连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小凤,刚刚爹是一时生气,出手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又冲谭四海嚷:“还不快把刚打的野鸡炖了汤给小凤补补!”

    ……

    山坳里,金小楼与黄桂枝对外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桂枝拿着张笺子,细细磨了墨,提起毛笔规规矩矩的写下一行小字。

    金小楼正在床上给麟儿穿冬衣,这天是一日比一日冷,好在麟儿手脚上的水泡都散了,这几日小鱼小虾米的吃得好,长得白白胖胖。

    “娘亲!娘亲!”金小楼冲麟儿唤了两遍,麟儿嘴里咿咿呀呀的学了几句,忽然口齿特别清晰的冒出一句小奶音:“亲亲。”

    金小楼一乐,扭过头问桂枝:“你听到了吗?”

    这才看到桂枝正写着什么,忙凑上去看。

    这笔墨纸砚还是昨日一早,周书礼冒着寒霜给桂枝送来的。

    桂枝回应金小楼一笑:“自然听到了,我们麟儿可聪明着呢。”

    “你这写的是什么?”金小楼见纸上写着七七八八的什么面粉,白糖,之类的东西,心里奇怪的问到。

    “这几日总是吃你给我做的新鲜东西,我也想做一样你没吃过的点心,给你尝尝。”桂枝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纸张摊开来,“从前我娘最爱做的竹髓玉,是一种合在竹筒里蒸熟了的水晶糕,破开来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长在竹髓里,不仅好看,味道也好吃。”

    此时正午刚过,桂枝吃过了午饭便拿着镰刀出了门,去山林旁的竹林里砍竹子。

    金小楼本想跟着一道儿去,却被桂枝拦在了屋子里,留她和好面,烧好水,等着自己回来。

    金小楼想着竹林不远,桂枝也去过不少次了,便没有再推辞。

    哪知道,这一等,面老早就和好了,水也烧开了好几遍,直等到日落黄昏,还不见桂枝的影子。

    金小楼越等越着急,正打算熄灭了灶膛里的火,抱上麟儿出去找桂枝,便透过窗户见院门外,桂枝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

    桂枝裙裤上满是泥污,荆钗也不知丢哪里去了,头发披下来,胡乱的散着,她小脸煞白,神色既惊慌又害怕。

    见小楼迎了出来,桂枝一下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金小楼,紧紧的好半天也不松手。

    “这是怎么了?”金小楼一璧抚着桂枝的背,一璧担心的问。

    黄桂枝有些哽咽,却始终没有掉下眼泪来:“小楼……我……我去砍竹子,哪知刚砍到一半,便……便见到了金大成……”

    “他欺负你了?”金小楼炸了毛,这个金大成,可真是阴魂不散!

    桂枝果然点点头:“他满嘴的污言秽语……说我无论怎样逃都是他的女人,他还想……还想在竹林里扯开我的衣服……”

    “我就跑!”桂枝咬了咬牙,接着到,“他在后面追,我只能往林子跑,跑了好久好久,他一直追。”

    桂枝有些发抖。

    金小楼明白,以金大成的性子,定然是非要追到桂枝不可的。

    荒山野林里,桂枝一个弱女子,怎么跑得过金大成。

    “他……追上你了吗?”金小楼轻轻问。

    桂枝摇摇头,这一摇头,金小楼悬着的心便松了下来。

    “我摔倒了,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砸到了头,好半天才醒。”金小楼这才看到,桂枝额角上果真有个青紫的大包,“不过,等我醒来附近已经没了金大成的影子,我在林子里窜了半天,临到天黑,终于找到了回来的路。”

    “回来就好!”金小楼揽住桂枝往屋子里走。

    金小楼烧了热水,替桂枝洗了澡,又给她换上干净衣服,坐在床边,一直握着桂枝的手,直到她睡着后,金小楼这才收拾了休息。

    第二天一早,院子外便闹闹哄哄。

    金小楼疑惑的打开房门,便见里正站在当中,开口便冲金小楼道:“金大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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