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哭够了,虞画拍拍自己的额头,感觉被雷劫劈得太多,脑子有些断片儿了。

    虞画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此处,更不知,为什么该葬在人间的项王的骨被烧成了灰烬,然后被人放在了她的身边,而更重要的是,她不知这里是何处。

    她对入目所见的所有东西,都很熟悉,可是,独独对这个地方――这处空间感觉很陌生。

    气息混乱比冥界更胜,甚至,她感觉到此处的天道规则十分不完善。

    因为不知,也因为这个房间的布置,虞画心中暗自警惕。

    虞画收了项王的骨灰坛,正想要走出屋去, 却听旁边有人急切说道:“哎呀,尊主醒了?罪过罪过。我本是去旁边煮醒酒汤,没料到就这会儿功夫, 错过了尊主醒来的时候。”

    虞画抬眼望过去,就见一身正装的女孩子托着装了小碗的托盘,立在门外,虞画瞥了她一眼,然后提步出门,似感觉到了什么般,她抬头望天,天色微暮,暗蓝色的天空中逸开了片片瑞红色的彤云,分外显眼。

    ――这和冥界君王归来或加冕时,入主王殿后多年不散的彤云一模一样。

    所以说,她这是在某界君王殿的内院了?

    天界三十三重天之上,虽有君主缺位,可是天界三十三重天没重天阙的天道规则都是完整的,这里不是天界;冥界二十四极天的每个王殿她都去过,也不是这个样子;人间十八都的天道规则比天界的都要完整,而且人间气息温和,这里却极为狂暴,只是呆着,就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到烦躁;妖界与其他几界的界壁关闭断了联系已有多年,这里也不是妖界,而欲界……欲界自诞生起,就只有一个主人,而她知道,她不会也不可能是欲界尊主,因此,这里不是欲界。

    六界之内,这里是这五界的可能性已经排除。

    那么,只剩下一个魔界。

    虞画的眸子冷了下来。

    虞画沉了脸,望向托着托盘的那人,“谁送我回来的。”

    若是她自己回来的,她定不会睡在此处,可是若是别人,除了那人……她想不到除了那人,还有谁能够在她没有魔界君印或者奴印的情况下自由进出冥界,并将她带到在这之前从未与她有过关联的魔界,且将她安置在了王殿之内――六界之内,无论哪一个,能出入自己或者他人王殿的,只有天道承认的各位君主与那一个王殿的佐书,以及印了奴印的宫奴了,可是,她虽为斩灵道虚君佐官,也曾任冥界冕尊漆池的佐官,在冥界,地位与很多君主同尊,但到底,她并不是被天道授予了君格君印的君主,而有奴印的人又出不了这处王殿,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带她来了此处?

    是……此殿的君王?

    虞画眯了眯眼睛,掩住从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一个玄衣的主尊,但他虽然额上虽有魔印,但身上散出的却是天界神君的神威。”那位宫奴开口,犹豫了半晌又说,“他还给您留了话,说……说……”对于她而言,那话有些大逆不道了。

    “说什么?”

    “他说……他说,既然您不想要冥界的君位,那么他将魔界主尊位捧到您的手中,问您可要?”

    虞画突然大笑。

    神君入魔,除了帝师玉无缘,这数千万年来就只有一个,而那一个,她刚好认识。

    “主尊之位,我要之何用。”虞画语中带起讽意,可她的脸上,悲伤再也掩不住了。“既然回来了,那么为什么不敢来见我?”虞画喃喃,有些伤心。

    “他人呢?”话一问出口,虞画便兀自摇了摇头,那人不在,他有没有留言要去何处的话,这一个小小的宫奴哪能知晓他的去处呢?“罢了罢了,既然不敢来见我,那我也不见了便是。”

    千年等待,百年一次的天劫,她替那人受了,以前她无悔,现在她亦无悔,可是,虽然虞画口中说着自己不在意,可她到底还是想问问那人,他,可曾后悔过,他……可曾悔过了。

    虞画笑了笑向王殿外走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将眼光分给那宫奴手中的托盘半分,看她没提,那位宫奴也没有开口提醒,可是等到虞画走远,她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却不知,误会了虞画。

    这位,大概在将来,可能会是这座王殿的主人,是他们的君主,可他们这位未来的君主防人之心这么重,看来是个不好相处的。

    虞画对那人的避而不见虽然有些伤心,可是,到底,他已经回来了。

    虞画想到此处,又特别好心情的眯着眼睛笑,这份喜悦一直到她回了冥界时,都没有褪去,可是,甫一入冥界斩灵道,就见已经苏醒过来了的沈缺和沈辞站在斩灵殿外,率领斩灵道阴司与人对峙,然后有些被她忽略了的东西又浮上心头,于是,她的笑又淡了下去。

    冥界地狱的君主叛乱,且将由头安在了她家君主沈长安头上,而且,她家君主未归,长生君昏迷,长生道关闭,地藏与公仪熏失踪,往生道与屠鸦道袖手旁观,似乎,斩灵道一下子孤立无援了。

    冥界某处,虞画口中的君主――沈长安也与人对峙。

    她的身侧,站着故庭燎,而对面则是人间冕尊风淄衣的一道影子,他们身侧不远处,虞画以为失踪了的司仪桥君主公仪熏正在看热闹。

    ――此处,看起来有些无声的“热闹”。

    “与其跟着一个朝不保夕,不会有未来的风孽云,不若跟着本尊。风孽云给你的,本尊以双倍酬于君上。”风淄衣当着风孽云弟子故庭燎的面儿,挖沈长安的墙角。

    故庭燎闻言有些担心。沈长安之前并没有没有看他,可她似乎知道故庭燎的表情一样,转头瞥了一眼故庭燎,眼中闪过一丝讽意,然后站的和故庭燎远了一些。

    见此,风淄衣唇角的笑更大了,就连公仪熏的眸子更亮了一些。

    “看热闹啊看热闹。”

    “好热闹啊好热闹。”

    “呦嗬,反目成仇啊。”

    “打起来,打起来,最好打起来……”

    公仪熏脑海中,一波弹幕闪过。

    故庭燎望见沈长安眼中的讽刺,没由来的突然感觉有些心虚。

    他的确担心,沈长安倒向风孽云宿敌风淄衣那边――尽管沈长安就是风孽云,可沈长安本人不知道。在风淄衣开口拉拢沈长安时,故庭燎居然忘了这一点,她将沈长安当成了“别人”,而不是与他关系密切的风孽云。

    或者说,他们大家――暮云深、亭云、聆心、他,他们大家,虽然都看似与沈长安亲近,可他们一直以来都从没有将她当做可以亲近的人。

    就好像,一个人,或许很爱美人,可是更爱美酒,若为了美酒,美人却也是可以放弃的。

    正所谓所爱有轻有重,而沈长安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可做锦上花的美人,而非更珍重一些的美酒。

    她……是他们可以放弃的。

    这点,沈长安知道,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

    故庭燎脸色突然有些苍白。

    故庭燎你们……何其残忍!

    沈长安牙关咬紧,口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开。她将目光艰难的从故庭燎身上移开,将欲脱口而出的质问和着血咽了下去。

    “怎么,君上可曾考虑好了?”风淄衣看故庭燎与沈长安的互动,感觉胜券在握。她本人为没有想到,她随口试试,竟然试回来了一个离别都君主。风淄衣瞥了一眼故庭燎,好整以暇道,“要不要弃了风孽云,随在本尊麾下?”

    沈长安低头敛目,待她抬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沈长安听见风孽云问她,可她并没有回答,反而拿出一只净白的小瓷瓶,冲她晃了晃,道,“冕上,本君将风离给我的可以将睡眠虫从神魂中驱除的解药原本装了装了两只,现在,我的手中却只有一个,您猜,另外一个在哪里?”沈长安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她挥了挥手,将一直影藏在她身后虚空中的战鬼们召出来,然后指着他们又道,“我身后一直侍着的,共有七十二位战鬼,可如今少了一半,您猜,剩下的一半去了何处?不妨您再猜猜,与您分别后,本该回浮罗都候您的风离如今,又在何处?”

    沈长安的对面,风淄衣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风孽云……不腐城……”短短六字,几乎是从她牙缝中迸出来的。

    “答对了,不过,没有奖励,惩罚倒是有一些。”原本笑着的沈长安一下子变了脸。

    她连告别都没有,就转身向冥界斩灵道而去,走时挥手下了君令,“人间十八都浮罗都君主风淄衣无拜贴而私闯冥界,欲对冥界斩灵道君主不诡,本君以斩灵道君主君格为令,驱逐之。”

    闻言,三十六只岁数与浮罗都的历史等同的战鬼向风淄衣逼近。

    风淄衣的脸一下子黑了。

    若是平时,这些战鬼向她动手,她可直接斥之以亵渎冕尊王权,可是,她无故入冥界,的确是她错了,而且,这些战鬼……不是冥界那些最近几个千年里才任职的废物,而最重要的是,来此处的,并不是她本人,只是战力是她本人十分之一还不到的一道影子。

    风淄衣不欲同他们动手,于是眼睁睁的看着沈长安走远。

    故庭燎看沈长安走远,有些失神,课片刻后,他就被战鬼拉回了思绪。

    沈长安虽然未说,可他……他竟然,也在被驱逐之列!

    公仪熏目瞪口呆,继而眼中欠过小星星。

    偶像啊简直,居然与人间十八都的那位冕尊风淄衣正面刚,而且还生怼了回去,虽然来此处的,不是风淄衣冕尊本人,可即使是一道影子,她也是冕尊的影子。

    斩灵君就这么把冕尊……驱逐了!

    太帅了!

    公仪熏眼中闪着小星星,屁颠屁颠的跟在了沈长安身后,再没有看故庭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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