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说得兴起,瑞雪却已经再也忍耐不住,“那依嫂子的意思,他们要怎么伺候你们才不算怠慢啊,顿顿八菜一汤?屋里要摆设的金碧辉煌?铺盖锦缎被褥?”

    每问出一句,瑞雪的火气就高出一丈,最后已经是彻底暴怒了,“哼,就算这样也是怠慢你们这些‘贵客’了,不如,我把正房让出来给你住吧,这样才配得起你们的身份,我们赵家才不会落下个怠慢客人的名声?”

    这时候若是再听不出来异样,那就真是脑子比猪都不如了,曲嫂子有些畏惧的缩缩头,眼角扫向身后那些虽然谦恭低着头,但是各个都带了一脸嘲笑之意的丫鬟婆子们,她又觉很是没脸面,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硬是没有马上赔罪,反倒说道,“小姐啊,不是老婆子多嘴,您这脾气太软,难免就被奴婢们蒙蔽了,您护着他们,岂不知他们背地里不定怎么糊弄小姐呢?”

    “这么说,是我误会嫂子的好意了,嫂子倒是冤枉了?”

    曲嫂子还以为瑞雪被她劝得转了心意,刚要点头,猛然见得翠儿死命冲她挤眼睛,就疑惑得勉强低了头,有些不甘愿的说道,“小姐言重了,只要小姐一切都好,老奴受些委屈没什么。”

    “好,真是太好了,原来,安国侯府的奴婢都是这般忠心耿耿啊。”瑞雪慢慢拍了拍翠儿的胳膊,说道,“去嬷嬷的房间,把她的用物都收拾好了。”

    翠儿愣了愣,随即脸色就白了,这是,这是要撵她们出府?

    “小姐,嬷嬷她…”

    “不必多说,立刻就去,另外,也不要想着给嬷嬷报信儿。”瑞雪淡淡说了这几句,也不再理会她,转身慢慢走到桂树下的木椅上坐了,绿蕊和彩云见了都低着头挪了过来,彩云半点儿没有犹豫就跪下了,绿蕊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也慢慢跪了下来。

    瑞雪把她们的脸色看在眼里,就道,“彩云,去把前院后院,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是,夫人。”彩云脆声应了,跳起来就跑走了,留下绿蕊一个人跪着,就觉心里不是滋味,想要起身,见得瑞雪脸色淡淡,只得又低头忍了下来。

    很快,张大河夫妻,带着前院作坊里的七八个人手就进了二门,站到了院墙边儿上,三进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还有厢房里睡觉的护卫们也都皱着眉头聚了过来。

    桂嬷嬷带着彩月和两个小丫头,刚刚整治好饭菜,正要拾掇着开饭,听得院子里有动静就出来探看,老太太心思缜密,一见绿蕊跪着,众人齐聚,就暗道不好,连忙走到瑞雪身边,低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个婢女不懂事,惹您恼火了,藤条板子,你尽管让人处罚,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本来这两日相处下来,瑞雪感受到了这老嬷嬷对她的疼爱,也是一心想要拿她当个长辈对待,将来也可以常来常往,只要她不动心思分开她们夫妻,不逼迫她回府,她甚至不介意恢复小姐的身份,但是,今日这些丫鬟婆子们的所作所为,把老嬷嬷用心经营的这点儿亲切,毁得半点儿不剩。

    “嬷嬷,我虽然是个山野村妇,但是也懂待人以诚的道理,我自问,你们一行住在我府中,不曾有半点儿亏待,甚至待众位比之贵客一般。但是,这些贵客,显然忘了他们是个“客”,倒把自己当做主子了。若不是我今日出来转转,还不知道,我这府邸已经由别人说了算了,怕是再过半月,我都以为自己睡梦里换了地方了。”

    桂嬷嬷听得她话里,满满都是嘲讽和恼怒,心知她是气狠了,连忙转向那些丫鬟婆子们,怒骂出声,“你们到底做了何事,惹得小姐恼怒?还不主动出来领罚!”

    安国侯府众人互相偷偷对视几眼,统统都看向了跪在瑞雪身旁的绿蕊,毕竟她跪在那里很是扎眼,明显就是她先惹恼了小姐,而她们顶多算是遭了池鱼之殃。

    桂嬷嬷会意,眉头皱起,抬手就给了绿蕊两巴掌,“你在小姐身边伺候多年,如何就不知道心疼小姐,反倒当先惹怒小姐?”

    绿蕊极是震惊的捂了脸,嘴巴惊愕的半张着,她从小就陪在小姐身边,候府又没有老主子,小姐性子又软,除了这桂嬷嬷,她算当了一半儿的家,什么时候挨过打啊,简直连半句硬话都没听过,今日突然脸上挨了两下,还真是回不过神来。

    瑞雪看得她那样子也猜得到原因,于是冷冷出声道,“嬷嬷不必问了,她必定心里也觉得很是委屈的,不过就是拦着彩云不准进屋伺候,借口茶水冷热动手打得她鼻青脸肿,最后又说了句,‘主子寒酸,奴婢下贱’这样的真心话,如此而已,绝对算不得大错,嬷嬷若是动了家法,她恐怕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委屈,要哭得七月下大雪呢。”

    瑞雪每说一句,老嬷嬷脸色儿就黑一分,虽然她不知道窦娥是谁,但却听得明白小姐的讽刺之意,看着绿蕊的眼光,差点儿能吞吃了她、

    以前怎么就觉得这丫头机灵呢,明明就是蠢得要死,自家小姐已经忘了前事,她们在她跟前就是陌生人,不好好伺候着,早日恢复亲近,反倒动手打人,嚣张无礼,这不是把小姐更往外推呢吗?

    老嬷嬷越想越气,手下也不留情,又是几个耳光扇过去,直打得手掌发麻才停下,绿蕊头发也散了,脸孔也肿了,鼻子里甚至还淌了两管鼻血下来,被她顺手一抹,更是狼狈,她这时候也是压不住心里的恼怒了,彻底迸发了出来,哭喊道,“嬷嬷,你怎么能打我,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我要贴身伺候她有何不对?这丫鬟冲茶不好,我教训两下,有何不可?这院子本来就寒酸,配不上小姐的身份,我不过抱怨两句,嬷嬷就这般打我,我照料小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给我闭嘴!”老嬷嬷真是想一棒子敲昏她,不管你以前在小姐跟前如何,在府里如何行事,那都是以前,如今这是赵府,是赵家,她们在小姐心里,甚至都没有那作坊里的帮工们重要,如何就能同以前一样行事?

    “嬷嬷不必说了,说得再多,她也不会认为自己错了。咱们再来谈谈另外这些‘贵客’们,我听说他们每顿要吃四个菜,而且还要两个全荤,青菜也只吃菜芯儿,真是比我这主家吃得都讲究啊,若是我们府上的人伺候的不好,还要遭他们呵斥,今早更是去了东园,把我那些亲手种下的菜蔬,毁得是干干净净,甚至还要撵了西席先生,推到学堂,挖池塘种荷花,这可真是新奇啊,我这院子要变了天儿了?我这当主家的居然不知道?”

    瑞雪越说越觉恼怒,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是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难道候府里,不曾教过做客的规矩吗?”

    老嬷嬷原本以为绿蕊就是惹恼小姐的根本,没想到,大头儿居然在那些丫鬟婆子身上,上午她不是没听到过动静,但是也以为她们不过是帮忙整理一下院子,哪里知道她们居然把这里当候府,自作主张,开始“大动干戈”了?

    这次她是连呵骂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哆嗦着指了那些人,喊着护卫,“武二,拿板子,每人给我…给我重重的打!”

    武二脸色沉着,刚要应下,瑞雪却拦了老嬷嬷,“不必了,你们是客,就是再不对,也不能在我们赵家的院子里伤了‘皮毛’,否则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

    老嬷嬷还以为她是要原谅众人,心下松了口气,低声道,“小姐,都是老奴的错,这一年急着四处寻找小姐,这府里的规矩就松懈了。”

    瑞雪摆手,淡淡一笑,转向一脸解恨模样的作坊众人,沉声说道,“咱们云家村,是有名的重才学之地,但凡家里有些余钱,都要送孩子去读书。想必大伙儿也都识得几个字吧,那我问问大伙儿,可还认得大门外的牌匾上,写的是什么?”

    张家夫妻与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低下了头,都是明白老板娘恼怒他们不曾拿出主家的气势来,叫一帮子客人压得不敢吭声。

    “行,你们不认字,我告诉你们,那两个字是,赵府!这是我赵家的地盘儿,这院子,这草木,甚至这里的空气、泥土,都是我赵家的,谁要动一下,都要经过我的同意!你们身为赵家的帮工,赵家的人手,在这院子里只能听主家的话,就是受委屈,也只能受我的委屈,旁人就是宰相城主,到我这院子,也是客!权势再大,他都不是主子!更何况还是一群鼻孔朝天的奴仆!你们这两日忍气吞声,弱了我赵家的气势,我很失望!”

    张家夫妻脸色都是红得发黑,其实他们晚上躺在自己炕上,也都偷偷说起过这事,夫妻俩都觉得这些人身份尊贵,瑞雪将来兴许就要回那府邸去,他们犯不上得罪人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哪里想到,瑞雪根本没有那个打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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