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凝虽然在训斥手下,却并不同意我的看法:“王兄,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阳光就是所有阴物的克星,没有什么鬼怪能在中午阳气最足的时候肆意横行,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撤离吧?”

    李冰凝是在提醒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午时才是全天阳气最重的时候,过了下午一点,午未相交,阳气就会稍稍减弱,到了申时之末也就是下午五点之后,阴阳又会开始转换,强横的鬼怪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到了沼泽三分之一的地方,想要横跨沼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走,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险阻尚未可知,谁能保证我们可以在傍晚之前就通过沼泽?

    我看向李冰凝道:“如果换成全靠本能进食的蛊虫,我当然不怕。但是,那些猴子的智商很高,你就不怕他们是在埋伏?”

    “这个……”李冰凝也是微微一惊。

    刚才探路的人不服道:“你怎么就能证明他们是在埋伏?你要是不信,我再探一次。”

    那人的情绪,我可以理解。他未必是在针对我,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服这口气罢了。

    换成是谁,冒着生命危险,在猴群当中几进几出,终于确定路线之后,忽然又一个人跳出来,将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全盘否定,他都会翻脸,这是人之常情。

    那人说完之后又大步走到了猴群中间:“我现在就站在这儿,我走一步,你们就走一步。我就不信,能出现什么问题。”

    我没有理会对方,直接从祭台上跳了下去,靠近其中一个水坑,慢慢将耳朵贴近了地面,不久之后,我就听见水坑之面传来这一阵被强行压制呼吸。

    无论是人还是野兽,在埋伏对手时,都会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之下,猎物越是接近,他们表现得越为紧张。这种精神上的亢奋会一直持续到战斗完全结束为止。

    呼吸急促就是精神亢奋的表现之一,人能强行压制呼吸的声音,却消除不了那种亢奋,听对方呼吸就足以判断是他们是在蛰伏,还是在埋伏。

    我轻轻站起身来,悄无声息的撤到李冰凝身边:“他们是在埋伏,赶紧撤回去。”

    李冰凝稍一犹豫,立刻向站在远处的那个探神手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别发出声音,悄悄后撤。

    那人顿时急了:“统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犹豫不决啊?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等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哇!”

    李冰凝顿时怒道:“我命令你给我回来,马上。所有人全都撤回祭坛,谁敢违抗命令就地处决。”

    “是!”那人终于垂着脑袋答应了一声,可他刚刚走出两步,围在他身边的水坑同时泥浆暴起,十多支水虎跃空而上,从四面八方向那人凶猛扑去。

    那人大惊之下扬手一刀向外劈出,将一只水虎凌空砍成了两段,断开尸体还没落地,他就被十多只怪物同时咬在了身上,惨叫着滚到在地,周围水虎立刻一拥而上,将那人湮没在猴群当中,人体被利爪撕裂的声响顿时隔空而来。

    等到一只只嘴角滴血,全身赤红的水虎重新分散开来,地面上除了一滩混进泥水当中的血迹,就连一块白骨都没留下。

    我看向一只只舔舐着身上鲜血的水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早就见过水虎的凶残,更不会因为眼前血腥颤抖,真正让我震惊的是,水虎的智商,他们绝不是普通的怪物。

    它们明明可以嚼碎人身上任何一块骨骼,却偏偏留下了两颗人头扔上祭坛,为的就是激怒上面探神手下去跟他们拼命。

    它们明明无惧阳光,却装出忍受不了烈日暴晒的样子,陆陆续续的钻进泥里,哪怕是被人踩在头顶也不肯出来,为的就是趁我们撤离祭坛时,把我们一网打尽。

    即使一般的兽群也做不到这点,他们却差一点就埋伏成功了。

    我看向面色凝重李冰凝道:“你说,那些怪物是不是能听懂人话?”

    李冰凝的脸色顿时一变。

    那些怪物是在李冰凝下令之后,才突然发动了攻势。在他们潜藏之前,李冰凝也站在祭坛边缘说过水虎害怕阳光。

    如果,它们听不懂李冰凝在说什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李冰凝骇然看向地面水虎时,对方竟然露出了阴森笑意。

    李冰凝脸色发白的问道:“王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紧盯着其中一只水虎慢慢说道:“先等等看。往往毒虫聚集之处,都有克制毒虫之法。鬼怪也是如此。我不信他们丝毫没有弱点,起码,他们就不敢攻击这座祭坛。我们先守住祭坛再说。”

    我说话之间始终没有放开水虎双目,我明明看见一丝恐惧在水虎眼中一闪即逝,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句话触动了对方的神经?

    或许能够克制水虎的东西,就在我们脚下的祭坛当中。

    这座用青石累积起来的祭坛,大概只有百十平方的面积,上面除了青苔和石缝,再看不见半点奇怪有价值的东西,我和李冰凝在地上找了半天,才在祭坛的一角上看到了一个月亮形标志?

    我看向李冰凝道:“苗人崇拜月亮?”

    “没听说过!”李冰凝摇头道:“我只听说苗人崇拜先祖。”

    李冰凝说道:“这座祭坛会不会跟月光有关?昨天是阴历的十五,今天是十六,如果我守在祭坛上,说不定会有线索,可是……”

    李冰凝不禁苦笑道:“算了,就算真有什么变故,我们现在也没法突围。听天由命吧!”

    李冰凝闭口不言,祭坛又安静了下来,湿漉的泽地却在日光猛烈的照射之下水汽氤氲,方圆数百米空气都像是高温之下轻微的颤抖,整片沼泽似乎在涌动的热浪当中渐渐扭曲。

    我在几次昏昏欲睡之间,忽然间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向我脚边缓缓靠近,我猛的一下从瞌睡中惊醒了过来,往自己脚前看了过去。可我脚前却是空空如也。

    我刚想伸手擦汗眼角余光却扫到腿边上一只手印——刚才我脚前不是没人,而是他在我睁眼之前,从我身边绕过去了。

    我微微侧头之下,靠在我背后的李冰凝也同时转过了头来。我与对方四目相交的瞬间,李冰凝的瞳孔里骤然闪过一道血光,两只眼睛就像是一双滴血而成的涟漪,带着赤红颜色一圈圈的向外扩散而去,仅仅片刻就占据了对方大半个面孔。

    我在李冰凝眼中血光流动的瞬间,就伸手抓住了身边的匕首,直到对方眼眶向外扩散时,我已经用刀尖顶住了对方咽喉。

    李冰凝却像是浑然不觉,危机来临,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不放,沉浸在血光中的瞳仁似乎变成了两只顺时旋动的旋涡,牵引着我的目光向他眼中陷落而去。

    我一瞬间变得头晕目眩,两只手像是喝醉酒的人虽然还能活动,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本来已经压制住对方的匕首,片刻之后就顺着我的指尖滑落在地。

    而我却像是陷入的梦魇的人,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危机来临,鬼影在侧,四肢却怎么都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梦中恶鬼扼住我喉咙。

    就在我全身渐显得无力之间,我却忽然感到自己脸被喷上了一层温热的水迹,整个人猛然惊醒了过来。

    等我在看时,李冰凝仍旧坐在我的对面,大腿上多出了一把刀来,他的嘴角也在不断滴血,整张面孔惨白到了极点:“王兄快走,瘴气……我身上的解毒丹……”

    李冰凝话没说完,人已经栽倒在地,可我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说沼泽里有瘴气。

    瘴气是热带原始森林当中,动植物的尸体常年无人清理堆积腐烂而产生的毒气。沼泽反倒不会产生瘴气,沼泽通常都是一马平川,即使生出毒瘴也会被风吹散,不对在某个地方淤积。

    可是五毒原不同,这里本就是在雷公山腹地,四面被山峦封死,加上毒虫聚集,一旦产生瘴气必然无比猛烈。

    我们接近五毒原沼泽时已经到了清晨,早上温度不高,沼泽潜藏在积水下的瘴气并非蒸发,到了中午温度渐渐升高,水下瘴气上涌,方圆几百米的范围之内自然变成了毒泽。

    我赶紧转头往四周看去,整座沼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腾起了玫瑰色的烟雾,氤氲浮动玫瑰烟雨,瑰丽炫目却暗藏杀机,守在祭坛边缘的探神手早已经口吐白沫栽倒在地。

    我和李冰凝却不知道为什么同时产生了幻觉,李冰凝比我还能稍好一点,最起码他在紧要关头,一刀刺中了自己大腿,硬生生把自己从幻象当中挣脱了出来,又咬破了舌尖往我脸上喷出了一口鲜血,才把我从毒瘴中惊醒。

    李冰凝已经快要失去了意识,却还在像是梦呓一样反复说道:“王兄,快走……快走……别忘了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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