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摇了摇头,没有这么轻易就被阿诺德说服。

    “尽管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依旧看不出您在这份盟约中会损失什么?”路易抚摸着折扇的扇身,目光都没有放到阿诺德的身上,“难不成……您如此舍不得两个妹妹?”

    阿诺德的眼角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两下。

    “路易,你在热衷这个联盟之前,最好先弄明白别人能够从中得到怎样的利益,而我们又要做出怎样的付出。”

    阿诺德教训一般的口吻让路易非常不爽,他最恨别人摆在自己头上,这对他傲慢的性格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但路易也懂得隐忍的时机,当初他那么痛恶的罗塔伯爵冈瑟,为了自己爵位的稳定也可以选择和对方笑脸相谈和平共处,直到时机成熟再干掉对方。所以,路易可以忍耐这样小小的不满,但只要时机成熟,他就绝对会把这些讨要回来。

    “那么,阿诺德表兄,您想指教我什么呢?”

    “诺斯维。”阿诺德抬起手,指着那张还空着的座椅,“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提出这个联盟,又能够从这个联盟中获得什么吗?”

    路易握紧了手中的折扇,这个问题他当然想过,可不论如何分析来自沃达哈拉城的情报,他也思考不出结果,就连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智慧也不起作用。

    “哦——阿诺德表兄知道吗?”

    阿诺德看了眼路易身后的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那个老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

    “自此厄伦公爵以来,诺斯维家族就以不可思议的力量,逐步侵蚀着阿斯卡联盟的土地,他们的强大和可怕之处,你和我,泰姆士卡和费格拉夫,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既然如此,如此强大的诺斯维家族,拥有着号称永远不会被攻破的沃达哈拉城要塞的诺斯维家族,他们又为什么要主动寻求联盟,寻求我们的帮助呢?”

    路易静静听着,阿诺德说的问题确实是他想知道的,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想不通的。

    “这说明,诺斯维现在所面临的可怕危险,是连他们都无法应对的。”

    “那么,这个危险到底是什么呢?”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主动开口了,他似乎对这个问题特别感兴趣,原本平静的眸子里现在都泛着精美的光。

    阿诺德看着路易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教堂内的气氛因为他的沉默,一时间显得格外凝重。

    “一个我们还说不清具体形态的存在,或许是恶魔,或许是一个新生的邪神,总之,祂的力量强大得足以让我们以看待神魔的眼光去对待他。”

    听到这个消息,路易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还有阿诺德身后的泰特斯、奥兹等人,都显得很吃惊,尤其是大主教,作为神职者,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自然更加忧虑。

    “是吗……然而我并未的得到过神谕,请问阿诺德公爵大人,这个情报准确吗?”

    “我不敢说百分之百的准确,但毫无疑问,诺斯维遇到的威胁,是一个堪以比肩地狱九大公存在的东西。这家伙的目标未必是诺斯维,祂从大海上来,目的地可能是陆地上的某个地点,诺斯维只不过不幸的处在这个家伙的前进路线上。”

    “换句话说……诺斯维可以选择逃避,不必和这个家伙战斗吧?”路易敏锐的说道,“当然,我不认为诺斯维会放弃厄伦公爵打下的这片疆土,而且以他们看重平民的理念,应该会选择拼死一战的吧。”

    “或许诺斯维可以逃避,或许生活在东陲领上的人可以逃避,但谁能确定那个东西的最终目的地呢?诺斯维或许有更进一步的情报,但对我而言,这并不能当做冒险的理由。”

    “冒险啊……”路易摩挲着下巴,嘴角又翘了起来。

    “如果那个东西的前进路线上,也涵盖了我们的领土,路易,你会选择逃避吗?”

    路易摩挲下巴的动作停止了。

    “所以,我们可能没有拒绝诺斯维的资格,是吧?在这样的威胁下,我们只能选择和那位邻居同生共死。但既然如此的话,阿诺德表兄,你明知不能拒绝,又为什么不赞成这个联盟呢?”

    当路易问出这个问题时,泰特斯、奥兹等人都从之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非常好奇的看着自家的公爵。

    “因为,那是很可悲的事情啊……”阿诺德叹着气,低下了头,垂发盖住了他的眼眶,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凡人去和神魔进行斗争,不论最后胜负如何,都必然会产生巨大的伤亡。对于死去的人而言,他们拯救的生者的世界,又是否有价值让他们这么做呢?”

    教堂内的几人都惊讶的看着阿诺德,似乎没有想到阿诺德会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路易,看阿诺德的眼神几乎是在怀疑了。

    “我不希望向我效忠的战士们在那样绝望的战场上死去,那实在太悲哀了,战死几乎是必然的结果,而希望确实那样的渺茫,但为了那无比渺茫的希望,我们却要欺骗他们,强迫他们去战斗,去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不是很悲哀吗?他们的行动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是我们强加给他们的,为了这样的理由去战斗,去死,这真的是……很悲哀啊。”

    “作为领主能够有这样的想法,想必冷山领的人们会很幸福吧。”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最先出声,他的语气和神情,好像是真的信了阿诺德的话,“但这一次的战斗,不是我们强加给人们的意志,为了生存,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在生死存亡面前,任何人都会奋起一搏的,阿诺德公爵大人,您无需为此感到悲哀。”

    阿诺德抬起头,看着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他的眼中是深深的哀伤。

    “是吗,是的吧,这一次我们可以说成是人们自己的选择,但是下一次呢?联盟存在,就确立了敌我,战争还会继续,下一次的厮杀和死亡是必然,这就是联盟存在的意义啊。”

    “那么,您想说的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皱起了眉头。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人们不受到一个邪恶的残害,那么诺斯维根本不必提出联盟,而且是婚姻联盟吧。但联盟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形式,也是大家都期待的形式,这场战斗本就是为了未来,为了活下去的未来。而联盟的目的也是为了未来,为了下一场战斗中的阴谋。”

    “也就是说,您希望这个联盟仅限于这次的联手,而不希望牵扯到今后的战事吗?”路易明白了阿诺德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对阿诺德会说出这样的话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没错。”阿诺德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哦,那也就说。”路易眼中泛起了怪异的光,“这样的联盟,互相联姻也是没有意义的,是吗?如果联盟不是为了未来,而仅仅是为了现在,那么作为长期联系纽带的联姻也就不必要了,您似乎很厌恶联姻的事情啊。”

    不得不说,路易的洞察力相当敏锐,屡屡提问阿诺德反对联盟的原因,哪怕阿诺德回答了许多可信的理由,可他海慧寺察觉到了这关键的一点。

    阿诺德瞥了一眼路易。

    “联姻,一个悲剧而已,作为联姻的产物,我对这一点有深切的体会。”

    “这可真是糟糕啊,然而我们这些贵族的生存方式不就是这样吗?不断的混杂血统,让自己的血脉扩散,从而保证家族的存续,看起来很高贵,但实际上贵族也不过是这样的肮脏玩意罢了。”路易冷笑着,话语中又满是讽刺,不过这回是对社会的讽刺,“阿诺德表兄,您不想遵守这个生存方式吗?当然,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拦您,泰格曼姑父现在大概也无力管这事情了。这是您的自由,如果您真的希望这样的话。”

    泰特斯盯着阿诺德的背影,眼神显得很犹疑。想到阿诺德对赫尔卡西等人的态度,想到他对这个联盟的反应,泰特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他不是约翰·方纳,不论如何绞尽脑汁的思考,他也想不出答案。

    “即使联姻也不可能改善彼此间的关系吧。我们之间到目前为止的和平局面都只是出于利益的虚伪合作而已,你难道是会因为亲戚关系就变得心软的人吗?”

    “呵,看起来您也不是这样的人嘛,阿诺德表兄。”

    “不……”阿诺德垂下了眼神,“我是很注重亲情的人。”

    “嚯?您认真的吗,不是开玩笑的吧?明明放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杀了两个异母弟弟,您这也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注重亲情的人吗?”

    “当然。”阿诺德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如果我不是注重亲情的人,那么,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谈话了。”

    路易一怔,然后马上明白自己是被阿诺德愚弄了。

    “你……”手指紧紧的扳着折扇,几乎快要把折扇扭断了,“这是对我的挑衅吗?又或者说,你是打算对我、泰姆士卡当家、斯诺伦公爵路易·泰姆士卡宣战吗?”

    “不,我没有那么说过。”阿诺德冷冷的看着路易,“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而已。”

    “你这混蛋……”极度高傲的自尊心遭到了这般的侮辱,路易也几乎无法继续忍耐了,他甚至顾不上礼貌,已经快要发作了。

    “东陲公爵,埃塞尔沃夫·诺斯维一世阁下驾到。”

    随着门口传来的报名声,教堂内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两方的人都把目光转了过去。

    一个魁梧的身影首先进入众人的视线,高大的身躯上虽然有华丽服饰的修饰,但仍遮掩不住这人健硕的身材,而且在锦罗绸缎之下,还隐隐透着盔甲的金属光泽。

    无时无刻不忘为保卫人民而战的公爵,埃塞尔沃夫·诺斯维一世。

    阿诺德打量了一番他坚毅的面容,虽然显出了一些老态,但埃塞尔沃夫公爵并没有老到皱纹满面、眼神浑浊的程度,他的年岁只是刚过壮年,稍稍有些迟暮而已。

    或许再过十年,我的父亲也会是这样吧。

    阿诺德默默想道,然后移开了视线。尽管埃塞尔沃夫公爵的眼神比较和蔼,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很凛然,不同于路易和阿诺德这样的年轻公爵,这位老公爵已经在这个位子上战斗了数十年,就是他的儿子也要比阿诺德大十多岁,其身上的气势自然不是阿诺德和路易可以比拟的。

    “没想到,我们诺斯维是最后一个到的。”埃塞尔沃夫公爵笑了笑,在东侧的座椅上坐了下来,“现在人到齐了,让我们开始讨论一下正事吧,联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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