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与此同时,八爷府,独属于老八胤禩的书房里。

    三个作为老八智囊一般存在的男子,略微交头接耳一番,坐在最前面位置的一位看起来年过五旬的老者,站直了身子,对着书案后正在翻看邸报的老八,略一拱手,低声说道:“八爷,这次咱们安排得甚是严密,定然能将钉子安插到雍亲王的身边,您且放宽心就是。”

    “有宁老在,我自是放心的,只是于林氏两口子那边,难保不会露了口风。”老八伸展了下坐得有些发僵的身子,微微侧身,颔首一礼,很是客气的说道。

    被称呼宁老的人,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一张显得庄重的国字脸,让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沉稳、踏实这种很是正面的气质,但是此时,他的脸上却挂着一抹独属于反面角色的邪佞笑容,显得与他本人的气质,颇为不合。

    只见他一撩青色的袍摆,抬腿上前两步,来到了老八胤禩的身边,如耳语般故意哑着嗓子说道:“于林氏二人不足为虑,不过就是马前卒罢了,即便是他们想要泄露秘密,也要有秘密泄露才是,要是那位真的相信了那些秘密,对八爷您更有利些。”

    “您说的不错。”八爷忙起身,扶住了宁老的胳膊,笑着将宁老扶回了位置,很是亲和地坐在了宁老下首的位置,点头说道。

    不同于影视剧中的潇洒形象,早早就手握实权的老八,虽然到现为止,也不过是个贝勒而已,但是却是诸位兄弟里,最先发福的一位,连一直闷头在府里修书立说的老三诚亲王,此时是身量修长,可见这位爷的日子过得是何等的舒心。

    也许正是因为他这幅憨厚的样子,又一直保持着待人平和有礼的假象。所以更容易获得旁人的信任和好感吧,即使如今康熙老爷子屡屡对他表示出疏远之意,朝堂上的不少文臣贤士亦是表示表示出对他的亲近。

    这点是尔芙打穿越以来就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难道就没人看透他那双看似波澜不惊的眸子底下的满腹算计,还是说老八的伪装。真的太好了!

    “八爷,您怎么能坐在这里,您还请上座才是,这般真是折煞老夫了。”宁老虽然是绍兴府一位桃李满天下的学者,但是到底是在官场上打滚的人。平日在人前,总是一幅恃才傲物、桀骜不驯的样子,私底下却是另一幅样子,对那些请他出山的官家,亦是谄媚得连那些家奴都不如,所以他一见老八坐在他的下首,先是心里一喜,有些得意的瞟了眼坐在他对面的两人,随即一幅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一般站起了身子,连连拱手请八爷上座。

    老八倒是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示意宁老安坐,笑呵呵的说道:“您不论是学识,还是见闻,均足以做我的老师。

    别说此时,我能陪坐在宁老身边,便是让我行拜师礼,跟着老师学些本事,那我也是千百个愿意的。

    再说,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您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呢!“说完。老八就亲手将茶碗送到了宁老的手里,将这出戏做足,配合他所说的那些话。

    被马屁拍得飘飘然的宁老,也不再纠结座位的问题。略微说了下日后的安排,便被老八恭恭敬敬的送出了书房门,故作风雅的摇着纸扇,迈着四方步,一摇一晃的往他在八爷府里客居的院子走去,瞧都不瞧一眼跟在他后头的两位“同僚”。

    当然。跟在宁老身后的二人,这嘴也没闲着,挤眉弄眼的做着怪态,似是很是鄙夷与宁老同路一般,但是心里却是羡慕、嫉妒到了极点。

    同为八爷的幕僚,宁老仗着年纪和在江南等地的声望,处处压他们一头,若这位宁老真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还好,他们也许会像尊重老师一般尊重他,可是偏偏这位宁老私底下的操守,真心让他们不屑,也就难免会有这样子的不平了。

    “哲翰兄,你说这八爷怎么就瞧中这个老不休的东西了。”赵弘文撇了撇嘴,目送着宁老走进了房门,紧随着宋哲翰的身后,进了厢房,低声嘟哝着。

    被问到头上的宋哲翰闻言,笑着转过了身子,似是同样很不理解一般,撇了撇嘴,耸了耸肩,做出了一幅很无奈的表情,随即伸手取过了书架一角放着的一把执壶,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个小酒盅和一纸包花生米,摆在了手边,“别想那些个烦心事,左右这会儿也没事了,要不要对月喝上一盅桂花酒,我这酒可是去岁我那位同窗好友从重庆府给我带过来的好玩意。”

    “那某就不客气了。”

    要说这赵弘文有什么爱好,那就爱喝上一口,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酒都爱,他偏爱这味女子偏爱的酒水——桂花酒。

    这不一听说是从重庆府过来的上品,这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造反了,连假意推辞一下都免了就直接坐在了书案前,自顾自的替自己个儿满上了一杯,一仰脖,将酒盅里的琥珀色酒水就倒进了肚子。

    “好味道。尤其是在这样的皎洁月色下,还真有那么几分蟾宫折桂的意思。”赵弘文一杯饮尽,便又续了一杯,不过不同于刚才的一饮而尽,反而小小口的嘬着,如喝到了琼浆玉液般的一脸享受着,摇头晃脑的晃悠到了房门外头,席地坐在台阶上,一手拍着肚子打节拍,一手捏着酒盅往嘴里晃酒滴,望着天空中的皎月,低声感叹道。

    宋哲翰知道赵弘文好酒,也没有计较他的失礼,笑着从暗格里又弄出了几样干果,找了个托盘摆好,便也学着赵弘文的样子,直接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半躺着身子,双臂垫在脑后,望着天边的一弯玄月,砸着嘴说道:“这才哪到哪呀,要是能从八爷手里讨来宫中的桂花酒,那才是顶顶好的。”

    “宋兄就是不懂得正宗。那些个夹杂了各种奇怪玩意的酒水,甜不甜,香不香的,一点都不好。还是这老味道对我的胃口。”赵弘文一听,翻了个身,一手托着脑袋,斜支着身子,一手晃动着手里的酒盅。一脸“你就是个没见识、不识好东西”的样子的正色说道。

    “那可是专供帝王内府的好玩意!”被赵弘文抢白,宋哲翰也不客气,一骨碌坐了起来,似是被挑衅了一般,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呀,那是供内府的玩意,也就是那些个女人才爱吧。”赵弘文也不客气,这位一说到酒这个问题,整个人就显得格外认真,也顾不上控制音量了。扯着脖子就吼了起来。

    也亏得宁老三人作为八爷的幕僚,所居住的院子里,伺候的人少些,又都是八爷的忠仆,不然这话要传到外头去,怕是又是要惹出纷争来。

    不甘示弱的宋哲翰,亦是调高了音量,严词辩解着。

    两人一来一往,这声音就越来越大,吵得越是越来越凶。原本坐在书房里,正在整理思绪,计划下一步的宁老,开始听见厢房开开合合的动静。也不过就是啐了口唾沫就算了,这会儿见两人动静越闹越大,不禁有些恼怒的推开了窗户,一脸鄙夷的瞄了眼坐在台阶上的二人,冷声说道:“你们也算得上是读书人,瞧瞧你们俩这做派。怕是乡野村夫都做不出这种坐在门口喝酒的丑事来。”

    “呦,宁老头,你也好意思说咱们,你倒是配得上读书人的名头,瞧瞧你那副为五斗米折腰的谄媚样子吧,再瞧瞧那些宫女躲你好像躲瘟神的样子,我赵弘文与你同居一院都觉得这脸上发烫、面上无光呀!”三两酒下肚,又正是在气头上的赵弘文被宁老这么指着鼻子说教了两句,也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的礼节了,摇摇晃晃地沿着回廊,晃悠到了宁老跟前,伸手揪了一把宁头分外爱惜的三寸胡须,看着手里头捏着的几根花白胡须,满是嘲讽的说道。

    “你这人好生无理,居然如此污蔑老夫。”宁老被赵弘文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时,颌下已经传来了一阵刺痛,加之赵弘文说的话,也实在是难听,不禁老脸一红,瞟了眼亮起灯的倒座,咬牙切齿的说道。

    看着被气得满脸发红的宁老,赵弘文仿佛到了出气口一般,狠啐了一口唾沫,撇着嘴说道:“污蔑,您老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您是不是觉得您做的那些脏事,咱们都没瞧见呢?

    咱们那是顾忌着你的脸面,不好意思说你罢了,咱也在一起共事有三年多了吧,这谁不知道谁呀!

    您就别摆你那套读书人的体面了,要说咱们这坐在廊下喝酒丢了读书人的体面,那您老连那十三四岁,足够当你孙女的小宫女都下得去手,您那脸面早就丢得满街都是了吧,怕是那城墙都不如您的脸皮厚吧!”

    说完,赵弘文还似是不解气般的抖了抖肩,那副德行,连一旁做旁观者的宋哲翰都觉得特别贱,何况是被指着鼻子骂的宁老了。

    这会儿,宁老也顾不上摆他长辈的谱了,彻底气急眼了。

    只见,这位老胳膊老腿、颤颤巍巍的就从窗户爬了出来,不等赵弘文反应过来,对着赵弘文那张格外欠揍的脸就糊上了一拳,这还不算完,更是一把揪住了赵弘文身后甩着的长辫子,胳膊腿一起动弹,彻底揪着他就玩起了摔跤。

    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那完全就是没有动了真火,瞧瞧,这位宁老耍了一辈子笔杆子,动了一辈子脑袋瓜,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活人气死,这气急眼了,还不是直接拳拳到肉的开始了肉搏战。

    虽然宁老的气势十足,但是到底是年纪大了。

    赵弘文除了开始没防备被宁老偷袭了那么一下下,之后就是全程压制,直接把宁老压在了身子底下,骑在宁老身上,一拳一拳的往宁老身上招呼,压根不管打得是什么地方,十拳有八拳落在了宁老的脸上,只几息工夫,还不等宋哲翰跑到两人顺便就把宁老打了个鼻青脸肿。

    “哎呦,我说两位,您们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赵兄,你说你怎么还能还手呢,这要是让旁人瞧见,这好说不好听呀。

    宁老,您也是的,您都这把年纪了,这火气怎么还这么大呢,怎么能和咱们这帮晚辈的一样的,快快快,快起来!

    欸,我说赵兄,你这差不多就行了,别喝点酒就耍酒疯!”宋哲翰一边叫喊着,一边下黑手,拧拧宁老的胳膊,踹踹赵弘文的腿,玩得那是一个不亦乐乎,叫喊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愣是没有将两个人分开。

    虽然宋哲翰没有分开两人,但是却把倒座里看热闹的几个太监都吵了出来,一听见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这才悻悻收了手,转身对着还在观望中的太监招呼着,“还不快过来帮忙,没瞧见这俩人都打在一起了,这要是让八爷知道了,你们也别想脱了干系。”

    畏畏缩缩的靠近的几个太监,对视一眼,有了主意,忙小跑地凑到了宋哲翰跟前,两个架着赵弘文,两个拉扯着宁老,还有一个隔开了背地里下黑手的宋哲翰。

    隔开了宋哲翰的太监喜子,那是个脑子活络的,一边上前替宁老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污迹,一边劝和着:“宁爷、赵爷,您瞧这是怎么话说的,这怎么还动起手了,就听说像各位爷这样的读书人为了探讨学问会吵架,这您两位怎么还动手了,这不是伤了两位爷的体面么!”

    好么,这位一句话就把两人的打架行为定了性。

    敢情还是因为辩论学问才打起来的,还真是会给这俩人往脸上贴金,宋哲翰站在一旁,嗤鼻一笑,很是不屑的想着。

    “行了,别在爷跟前打转了,爷不想和这人在一起待着,不过是为了几句话的事情,居然还动起手来,真真是人越老,这火气越大了!”不论是嘴上,还是手上都占足了便宜的赵弘文,一听喜子这么说,便找到了下台阶的路,一边扒拉着身边架着他的太监,一边顺着喜子的话茬说着就往厢房走去。

    他是没吃亏,可是对于宁老来说,这亏是吃大发了。

    不过宁老也不是傻子,刚才火气冲昏了理智,这才选择了自己个儿的短处和赵弘文硬碰硬,这会儿反应了过来,暗道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也顺着喜子的话茬,直接进了房间,暗地里琢磨怎么给赵弘文挖坑设套的报仇雪恨了。

    两个打架的人一走,反倒是把宋哲翰晾在了院子,他也没什么意见,对着喜子露出了一抹苦笑,伸手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三步两步就回到了房门前,把地上的酒盅、执壶往托盘里一丢,便端着托盘回房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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