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层大平座,刘备携百官莅临。
    四层包厢,三层雅座,二层看台皆人满为患。年终总决赛从开始售票那日起,便一票难求。马驹儿身具汉羌二族血脉。最大程度的体现了蓟国的包容之风,深受民众喜爱。
    鸣镝射空,赛马离弦而出。人马皆是佼佼,又早已熟悉赛道。虽是初赛,却各个奋勇争先,远超一般赛事。不出意外,马驹儿人马合一,率先撞线。
    母子虽生活日渐富足。马驹儿的母亲却仍次次赶来售卖小食。目睹马驹儿又得第一,这便悄悄松了口气。是不是次次第一,并不打紧。每每安然无恙,才最重要。
    待慢跑一圈,松弛马步。潘獐儿、朱獾儿,张郃,这便围拢上来,将宝马轻云牵入马间。好生照顾不提。
    “不出意外,总冠军必是马超。”王傅黄忠笑道。
    刘备轻轻点头:“乃蓟国千里驹也。”
    “其父马腾,亦扬名西凉。”右国相耿雍亦笑。刘备曾命人打听超父下落,西凉终有消息传回。被新任凉州刺史左昌招募为义勇。在平定湟中义从胡之乱中,声名鹊起。今已为军司马,掌领部众。与金城韩约,并称“西州韩马”。
    英雄自当扬名。
    “拜见蓟王哥哥。”正说着,便有一女童,自跪在刘备座前。
    刘备一愣:“你是何人?”
    “蔡琰。”
    “原是蔡少师家女公子。”见她年虽幼,却举止得体,刘备便笑问:“琰儿比我家封儿大不了几岁,为何唤孤为‘哥哥’?”
    “王上乃卢车骑门徒,卢车骑与家父兄弟相称。我与蓟王哥哥,自然是平辈。”女童言之凿凿。
    “哦?”刘备先是一愣,跟着便欣然点头:“言之有理。”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枚十二铢重的特制金币,示意女童上前来取。
    蔡琰起身上前,双手接过。再拜归位,回到蔡邕身旁。
    金币乃是厌胜钱。正面铭“辟兵莫当”,背面铭“除凶去央(殃)”。
    “厌胜”,亦称“压胜”,意为用咒诅,制服妖人鬼魅。钱以“厌胜”命名,乃因时人笃信,钱币可“通神役鬼”。厌胜钱一为压鬼驱邪,二为祈福庇佑。
    见蔡邕满脸慈爱,刘备亦感同身受。
    能向蓟王亲自讨要厌胜钱,普天之下也唯有蔡邕家女公子。
    蔡邕若不溺爱,岂又会将女儿一同带来。
    不出所料,马驹儿连赢三场,登顶年度总冠军。看台欢呼雀跃。前三界总冠军,皆是蓟王义弟,少年英雄。第四界总冠军亦是英雄少年,却非蓟王家人。
    为何总是少年夺冠。骑术精湛、马匹优良是其一。半大少年,身轻体健,马匹步履轻盈亦是关键。
    冠亚季军,乘天梯,直升五层。由蓟王亲自颁奖。
    第一次见到众人口口传颂的蓟王,马超竟生出一丝小小的紧张。万幸还有二人陪同。
    三人单膝跪地,口呼:拜见上上。
    刘备笑着虚扶:免礼。
    除去马驹儿,剩下二人皆是西林胡族少年。以刘为姓。乃是最早入住西林邑的杂胡马贼家眷,如今也渐已长大。幽州汉话精纯无比,学业亦未曾荒废。
    所骑良马,亦是自家繁殖。尤其令刘备欣慰。
    西林少年,皆是蓟国精骑的明日良才。
    “可还住的惯?”刘备忽然开口。
    马驹儿受宠若惊:“回禀王上,一切皆好。”
    “母亲何在?”
    “在看台售卖小食。”马驹儿如实作答。
    “自食其力,甚好。”刘备笑道:“孤少时,亦和母亲相依为命。你父远在西凉,可曾知晓?”
    “恩师已告知。”马超面上无喜无悲。
    “作何打算?”马超的执念,刘备又岂能不知。
    与演义上其父马腾先受“衣带诏”,因事败露与众子一同罹难,马超得知父兄被曹操杀戮后,尽起西凉精兵伐曹,完全不同。
    事实上,马腾之死的罪魁祸首,乃是马超。
    建安十六年(211年)三月,曹操遣钟繇、夏侯渊率军出河东,欲经凉州攻汉中张鲁。以马超、韩遂为首的关西诸侯疑曹操乃行假道灭虢之计,实欲吞并凉州。于是联合关中张横、梁兴、安定杨秋、河东侯选、程银、李堪、马玩、成宜等十部,共计十万兵马,起兵反曹。
    据《魏略》记载,马超曾谓(韩)约:“……关东人不可复信也。今超弃父,以将军为父,将军亦当弃子,以超为子。”
    可见。在反叛前,马超已预料到结果,并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于是。建安十七年,五月。曹操将迁居邺城的超父马腾,二弟马休,马铁等悉数斩杀,夷三族。
    马超自建安十六年三月起兵,到来年五月便祸及全家,被夷三族。
    如此行事,刘备曾难以理解。然得知马超身世后,却有些理解了。马超生母之所以早亡,与其父的嫌弃冷漠息息相关。加之马超乃是混血羌人。三辅之地,又“羌胡”杂生,风俗亦相融相近。胡人皆贵少而贱老。怒则杀父兄,却不害母亲。马超或也深受影响。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野心。为了西凉,不惜赔上一家性命。
    如今母亲建在,恨无缘由。母子相依为命,生活无忧。再加上一众好友整日相伴,学坛恩师谆谆善诱。心中的戾气,应早已化为满腔锐意了吧。至于傲气,乃是天生。正如二弟关羽一般无二。无需去改。
    暗忖片刻,马超昂首挺胸,掷地有声:“大丈夫在世,当举丈八之矛,立不世之功。以升王上之阶,以得天下之名。那时,我父自当慕名而来。我必与母亲,相迎十里。”
    “有志气。”刘备欣然点头,又谆谆善诱:“岁末将至,所谓‘辞旧迎新’。以今日夺冠扬名为契机,定要与过去做个了断。明日之马超,定要内外一新。”
    “马超明白。”
    历史上的锦马超,生性薄凉,只顾自己,罔顾他人。刘备本以为是天性使然。今日得见,许还有转机。
    刘备借辞旧迎新,喻马超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便是对他最大的期许。
    少时练剑,公孙氏言道:“剑式都对,但气势不对。义无反顾和孤注一掷,是不同的。”
    刘备问道:“有何不同?”
    公孙氏答:“不同之处,在于信或不信。”
    刘备又问:“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公孙氏又答:“信,你的剑刚猛无匹,可斩神魔。不信,你的剑色内厉荏,终无一用。”
    少时懵懂,如今越发体会到公孙氏言之精妙。
    此话,对锦马超亦适用。
    信或不信,或在于,爱与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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