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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萧笑道,“关于沈寒,下官只是奉皇命行事,皇上怎么要求,下官怎么办事,关于太子。”他轻吁一声,“那是柳贵妃的功劳,臣可不敢居功。”

    云苏冷笑,“敕伯侯,本王小瞧你了。”

    段萧眼中沉默敛过一道幽光,却是轻轻一笑,道,“王爷这话,下官就当是赞扬了。”

    云苏收回视线,望向金銮殿的帝王座,不再说话。

    段萧也不再说话,等皇上来了,看到云苏竟是坐在下方,他大惊,惊愕之余心中又大骇,可他毕竟是帝王,即便心里有波动,脸上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等罢了朝,不等他传召,云苏就去了御书房。

    云淳看着云苏,云苏也看着云淳,这似乎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俩第一次这般面对面的相望,云淳看了好大一会儿之后率先挪开视线,大概是云苏那一双眼太美,美的有如九天银河上的星空,让他想到了苏天荷,也大概是云苏的眼神太冷,冷的像翠雪山上那冰冻三尺的千寒之冰,让他想到了苏项。

    云淳挪开视线后,云苏缓缓理了一下衣袍,问,“沈寒犯了何罪?”

    明明云淳是帝王,可这一刻,云苏一开口,那威仪就碾压了他,似乎云苏变成了帝王,而他,变成了被他质问的下臣,这种感觉很不好,云淳一下子就冷下脸来,他道,“你是在质问朕?”

    一个朕字,摆明身份。

    云苏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只平平静静地道,“儿臣就是想质问也不敢质问的,但儿臣只是去了一趟琼州,回来就失去了一个打小的玩伴,心里难过,只能问父皇了。”

    云淳抿唇冷哼,“他若身正,何以会问罪。”

    云苏执着地问,“何罪?”

    云淳恼怒地抓起桌上的奏章朝他脸上狠狠砸去,“退下去!”

    云苏站在那里没动,任奏章带着凌厉的风朝他袭来,他眼中流着轻蔑的冷笑,他什么都没做,那些奏章却在快接近他身的时候猝然落地,云淳心一惊,云苏冰冰冷冷的笑声就传了来,“趁我不在杀沈寒,又把云程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你下一步想做什么?杀我吗?”

    后面那三个字,他说的缓而慢,却透着十足十的寒气。

    云淳一噎,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想做什么,他冷笑,“滚。”

    云苏再没停留,回了九王府,一回去他就将墨砚、弥月召到近前,吩咐,“传本王命令,东西虎军随时备战。”

    弥月一惊,“王爷!”

    墨砚也惊了一惊,道,“王爷,虎军一出,皇权岌危啊。”

    云苏道,“我就是要翻了云氏江山。”

    弥月蹙眉,“王爷不是一直不想生灵涂炭,不想大兴战火的吗?”说罢,顿顿,又道,“沈寒的死是段萧设计的,王爷若要为沈寒报仇,弥月去杀了段萧便是。”

    云苏轻笑,目光悠然落向窗外的秋寒之色,那天光里有衡州瓦解的柳元康,有琅海失去的李唤,有京都命丧黄泉的沈寒,还有那么多年前他母亲的惨死,他大伯的遗恨,那么多的颜色,在那秋色一线里,酿成了风云,云苏想,他一直不动手是不想生灵涂炭吗?是不想大兴战火吗?呵,他眼光薄薄地眯起一道弧度,弧贯秋虹,竟生了细梢寒冰,冰结于眼尾,冷光逸出,他慢条斯理地笑,“弥月,段萧的命,本王亲自取。”

    弥月一愣。

    云苏朝她挥手,“下去。”

    弥月只好下去了,墨砚去调动东西虎军,云苏一个人坐在窗前静静地闭了一会儿眼,稍顷,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支流星镖,拿在指尖把玩,边把玩边低喃,“九环缺一环,你想赎回,该拿什么来换呢?”

    呵!

    云苏眼一眯,冷冷拂袖,起身,去了吕府。

    云淳在云苏离开后就把段萧召进了御书房,召进去之后云淳什么话都不说,只沉着脸批着奏章,段萧虚抬眼皮瞧了一眼,那脸色可真不好,大概是因为云苏的突然出现让云淳不痛快,可又拿云苏没办法,只能自己生闷气,把他叫来,或许是想发一通怒气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不发。

    云淳不说话,段萧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站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云淳将手中的御笔一搁,抬眼看他,“让你对上云苏,你有几成把握?”

    段萧面上一怔,心中却在急快速地分析着这句话的意思。

    云淳看他一眼,又道,“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段萧颔首,“臣不是九王爷的对手。”

    云淳眯眼,“那要你有何用?”

    段萧道,“以臣一人之力自然不是九王爷的对手,但若是皇上……”他顿顿,抬头,看着云淳,不闪不避道,“若皇上给了兵,臣大概是打得过的。”

    云淳冷笑。

    段萧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

    云淳伸手甩一本奏章让他看,“云苏前脚从琼州回来,后脚,以琼州为核心的三元湖、马洲、醉风城都响起了门阀暴动声,这张折子便是那边传来的,你好好看看吧。”

    段萧将折子捡起来,很认真地看着,看罢,他道,“是九王爷发动起来的吗?”

    云淳浅眯着眼,冷笑,“大概。”

    可他心里很清楚,能发动起三元湖、马洲、醉风城三地世侯的,只有苏八公,而能让这三地的世侯效力的,也只有苏八公,不为其他,只因这三地曾经是苏项的练兵之地,而三元湖的元家、马洲的马家、醉风城的风家曾都在苏项底下任过职,通俗点来讲,元家的元丰、马家的马怀燕、醉风城的风香亭都是苏项的徒弟,云淳想到苏项,薄唇狠狠地抿紧了,手也轻轻地垂落下来。

    有些人,你一直不想忆起,却终在经年反转之后被记起。

    苏天荷,苏项。

    这两个人是藏在琼州苏府内心里的伤疤,是藏在云苏内心里的伤疤,又何尝不是藏在云淳内心里的伤疤,他一时有些头疼,挥挥手又让段萧走了。

    段萧眯了一下眼,放下奏折,退出御书房,出来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往皇城门外走,却不巧,碰到了柳纤纤,柳纤纤被赐太和殿之后经常会来御书房看云淳,段萧也碰到过很多次,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只本本分分地行了个礼,“见过柳贵妃。”

    柳纤纤穿着华丽的贵妃服,一身贵气地站在那里,这个女人,此时今日大概是不幸福的,也是不快乐的,可她得到了她一直渴望的称霸后宫,虽然给她这个地位的人不是云苏,云淳爱美色,这是以前,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后宫里的美人他极少碰了,在苏天荷死后,在皇后死后,他就再没有如此专宠过一个人,或许他是不爱柳纤纤的,也或许他是爱的,但不管是爱还是不爱,在柳纤纤的心里,她是不爱云淳的,而把她逼到这个地步来的,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柳纤纤轻轻玩着染着豆蔻蓝华的手,笑问,“听说敕伯侯的未婚妻来京都了,可是真的?”

    段萧笑道,“柳贵妃身在后宫,倒对外面的事了解的挺清楚的,她也就是昨天刚来,你今天就知道了?”

    柳纤纤道,“果然是来了。”

    段萧眯眼,“是。”

    柳纤纤笑道,“正好本宫这几日没人陪,她与本宫也算是故交了,在衡州,她虽然讨厌本宫,可本宫没讨厌过她,因为绍齐喜欢她,我也一直是拿她当妹妹来看的,虽然她心狠手辣杀了绍齐,我对她有怨恨,可我也对她大哥做了过份的事,所以也就抵消不恨她了,敕伯侯是知道的,宫里日子苦啊,没人陪会闷坏的。”

    段萧轻轻抚了一下袖摆,对她道,“柳贵妃若觉得闷,大可对皇上说,皇上那般宠爱柳贵妃,定会想法子让你不闷,我那未婚妻在衡州的时候柳贵妃就知道她是一个顽劣调皮的人,她自小野惯了,进了宫,说不定没能解你乏,还惹了一身罪,你若真念及衡州之情,那就不要宣她入宫。”

    柳纤纤嘴角的笑一沉,香色豆蔻的手一收,华贵宫袍从身前游过,荡起胭脂粉香,她走到段萧面前,看着面前蟒袍加身一脸疏离淡漠的男人,轻轻笑道,“好,不宣她入宫。”说罢,掸掸袖,扬眉道,“只不过本宫确实想跟她斜斜旧,那就去敕伯侯府好了。”

    段萧眼一冷。

    柳纤纤带着宫女离开了。

    段萧回到敕伯侯府,回去后没看到宋繁花,他一般下朝都在辰时,因为辰时是吃早饭的时候,这个时候散朝大臣们都能回去赶上早饭,平常的时候他也是这个点吃饭,只因今天宋繁花说饿,他就提前吃了,也就是说,时辰这么早,她去了哪儿?

    无方也不在。

    段萧想了想,也出了门。

    宋繁花在大街上买衣服,茗香和采薇都跟在她身边,知道她是段萧的未婚妻,这两个姑娘可是很殷勤地陪着,知道她是从衡州来的,对京城不熟悉,一到大街上,两个人丫环就叽叽喳喳地介绍了起来。

    宋繁花一面听着一边问,“你们不是从宫里派出来的吗?怎么对外面的街道这么熟悉?”

    茗香说,“奴婢以前在宫里就是负责往外买东西的。”

    采薇道,“我也是。”

    宋繁花笑笑,“那你们捞了很多油水吧?”

    茗香和采薇一愣,纷纷摆手,“不,我们哪能捞油水,都是上面的人给一分钱买一分钱的货,而且我们出来买的东西也不是给主子们用的,而是给犯人用的。”

    宋繁花轻哦一声,“犯人?”

    采薇点头,“是。”

    宋繁花看一眼这两张年轻的脸,默默地转过眼眸,进了一家成衣铺,她今天确实是来买衣服的,关于京城的一切她都没多余的心思去看,她进到铺子里挑女装,茗香和采薇跟在后面,转了一圈下来,宋繁花挑中了三件衣服,一件宝蓝色的棱花暖袄,一件槟香色的夹绒披风,一件薄厚适中很适合这个凉风秋季穿的长裙,她让茗香和采薇把这三件衣服拿上,去结帐。

    结果,结帐的时候,三件衣服她都买不成。

    宋繁花看着眼前的掌柜,笑问,“为什么不卖?”

    那掌柜道,“你这三件衣服都有人预订了。”

    宋繁花轻嘟薄唇,“哦,这么巧?”她抬头看看头顶,又看看隔着一方镂空挡板逶迤向上的木质楼梯,问,“预订这三件衣服的客人是在楼上吗?”

    那掌柜微怔,看着她,“二楼是库房。”

    宋繁花淡笑,“可惜了。”说完这三个字,她既不再看,也不再买,也不走,就倚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腕上的那八支流星镖。

    掌柜的要做生意,就对她说,“你不买的话就让开,别挡我做生意。”

    宋繁花说,“我在等人。”

    掌柜道,“你要等人到别处等,别站柜台。”

    宋繁花道,“我就站这。”

    掌柜有点愠怒了,“你这姑娘,纯心不让我做生意是吧?”

    宋繁花幽幽道,“你纯心不卖我衣服,我就纯心不让你做生意,这三件衣服我真的很喜欢。”

    掌柜看她一眼,很纠结地道,“你若非要买也不是不可,这衣服本就是别人订了的,京中的权贵这么多,我也不想得罪人啊,你要是能出三倍价格,我就卖你了。”

    宋繁花睁大双眼,“三倍价格?你抢钱啊!”

    掌柜撇嘴,眼中露出鄙夷,“没钱就别杵这。”

    宋繁花气闷,“我刚在看的时候你也没说这些衣服是被预定了,等我看中了你却来说,你这样做生意是不对的。”她狐疑地觑他一眼,“你是不是存心讹我钱的?”

    这句话一出,端坐于二楼椅子内正闲闲品茶的薛凌之手指一顿。

    薛少阳撑着下巴往下看,“这个小姑娘就是在衡州坑了你一万多白银,又与段萧订了亲的宋繁花?”

    薛凌之沉默抿嘴,将茶杯重重一搁,哼道,“她敢来京城,看我不整死她。”

    薛少阳没看到宋繁花的脸,只看到了一截发梢,他道,“能担上段萧的未婚妻,你未必整的死。”

    薛凌之眯眼。

    楼下,宋繁花在问出那句话后老板就没说话了,宋繁花顿觉没趣,提了裙摆就要走,只是刚离开柜台,就有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咦,小姐,这披风很好看呢,你不是说想买一件披风吗?奴婢看这件就不错。”

    有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说,“嗯,问问掌柜多少钱。”

    那丫环问了掌柜,掌柜的报了价格,那丫环掏了钱就买了。

    宋繁花转身,一下子冲到柜台前,像土匪一般的拍桌,“你刚说了那衣服是被人订了的!”

    掌柜哼道,“就是这位小姐订了的。”

    宋繁花冷笑,转身看到那位小姐,抱臂问,“这衣服是你订的吗?”

    吕如宁看看她,又看看掌柜,很实诚地道,“不是啊,我就是刚刚看上。”

    宋繁花扭头,冲掌柜阴阴地发笑,一字一句磨牙丢出,“讹我钱,嗯?”

    最后一个嗯字,可谓是艳骨森森。

    掌柜看着她,大概是因为后面有人撑腰,便很张狂地说,“讹你钱怎么了?你没钱买不起就别在这里耍横。”

    宋繁花气的脸都红了,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她又突然折回,眼泪鼻涕一把地哭道,“你们京城的人欺负人,我就是来买一件衣服而已,你们就讹我的钱,呜呜呜,我是没钱,没钱就要被虐待吗?”

    掌柜原本看她走了,松一口气,却没想她又突然跑回来,在大堂里大哭,惹的好多顾客频频往这里看,还指指点点的,掌柜的脸立时就寒了,他对两边的大汗使个眼色,那两个大汗出来就要把宋繁花架出去,只是,手还没碰到她的身,一道沉闷的低喝声传来,“你们碰她一下试试!”

    两个大汗一愣,看向门口,见到段萧,吓了一跳,慌忙往后退开。

    吕如宁看着段萧,段萧却没看她,直接走到宋繁花身边,伸手擦掉她脸上假惺惺的眼泪,蹙眉,还没开口说话呢,宋繁花就抱住他的手臂,指控,“这个掌柜讹我。”

    段萧很认真地擦着她脸上的泪,不出声,那专注心疼的模样让吕如宁一下子就揪紧了心,这个女人是谁?他放在心尖上的未婚妻?

    吕如宁嗖的一下就把目光定在了宋繁花的脸上。

    段萧擦干宋繁花脸上的泪,眉头轻蹙,不知道她又在演哪出戏,上次在衡州,她是为了讹薛凌之,这次呢?段萧抬头看了看四周,那微寒的目光从刚刚两个大汗身上掠过,又从掌柜惊愕的脸上掠过,又从铺子里其他顾客的脸上掠过,从吕如宁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向宋繁花,低声问,“怎么讹你了?”

    宋繁花委屈满面地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说罢,段萧走到柜台前,看着那两件还没有卖出去也没有收起来的衣服,伸手摸了一下,料子不错,他抬头看着掌柜,“公然讹诈我敕伯侯的未婚妻,你是向谁借的胆子?”

    掌柜哆嗦着唇,他压根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敕伯侯的未婚妻好不好!知道了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讹啊,掌柜颤颤的跪了下来,“侯爷,我……”

    段萧沉声问,“谁?”

    掌柜面头发凉,他敢说吗?一个薛相府,一个是敕伯侯府,两边都不敢得罪啊,他吓的额头冷汗直冒,哆嗦着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说。

    宋繁花抱臂哼道,“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抓了。”

    段萧瞪她。

    宋繁花撇嘴,一副十足十女土匪的样子。

    吕如宁看着这样的宋繁花,只为段萧感到可惜,她走上前,冲宋繁花道,“你从衡州来的吧?”见宋繁花眼睛看了过来,她又道,“京城不比衡州,在这里抓人是要讲证据的,不能无理取闹随便抓人。”

    宋繁花上上下下看她,嗤道,“你谁啊?”

    吕如宁道,“吕府如宁。”

    宋繁花说,“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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