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的发展正如韦挺所言,杨素在一天夜里偷偷带领轻骑兵渡河奇袭了蒲州,杨谅只得退兵至太原,杨素当然不可能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把杨谅逼退到了清源。清源守将萧摩诃据城抵抗,杨素驻军城外,打算攻城。

    这天军营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杨玄感挑帘而入的时候我正在和韦挺分析攻打清源县的策略,当然我们只能纸上谈兵了。杨玄感似乎很急,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一进帐就非常不客气地说道:“民部侍郎何在?”

    我一见他地嚣张态度就来气,把头扭过去根本不想搭理他,但是转念想了一想,还是移步到他面前拱手道:“在下正是。”

    他还是高大魁梧胡子修长,我却因为年纪渐长,变了很多,他一见之下竟然没有认出我来,只严肃地说道:“你是李建成?军情紧急,刻不容缓,你赶紧装点粮草,运到清源县,快去!”

    他说得非常着急,一点礼貌都没有,我懒得回他,只问道:“前日才送去一批,依在下的推断,应该至少可支撑十日左右,如何才两天又来催粮?”

    杨玄感有点沉不住气,怒道:“前日送去的粮被人下了毒,你知道吗?”

    我闻言手中的文书差点掉在地上,下毒?!那么多粮食,要是真有人下毒,那得花多少功夫用多少毒药?我直直地盯着他道:“杨将军确定?”

    韦挺在旁见状也道:“是啊,将军确定吗?”

    杨玄感白了他一眼道:“倘不确定,本将军能从阵前快马赶回来找你们?”他伸手揪住我的衣领,“你最好能够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否则的话,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被他抓得直咳嗽,缓了一会才朝着外面嚷道:“既然如此,来人,准备粮草。”

    我一面监督粮草装车,一面对杨玄感道:“杨将军,不如你亲自将这些粮草押运至前方,在下……”

    杨玄感闻言“刷”地一声将腰间的佩刀抽出压在我的脖子上,恶狠狠道:“越国公想请你中军帐中一叙,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推辞得好。”

    我也冷冷地回敬道:“如此更好。正好让在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将营中的事情托付给韦挺,就和杨玄感向着清源县进发了。

    其实军中粮食被下毒对于前方将士或者说对于战局的影响是绝对的,而我们押送的这部分粮草更加至关重要。但是我和杨玄感行了一路,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自从上路以来,杨玄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着急,我们走了四五天才到清源县。等我到了才发现,清源县其实已经被杨素攻下了,他擒杀了守将萧摩诃,占领了清源县,将杨谅逼回了并州。

    这场仗从在大兴城着手准备粮草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共花了才不到一个半月,杨素是数着日子向前推进的。其实杨素的孤军深入有很大风险,韦挺还挡着我的面仔细分析了一番,说汉王如今捉襟见肘的危局根本就是他自己造成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作。

    都已经打了胜仗,说明不是粮草的问题,那找我来是为了干什么呢?

    我被杨玄感领进中军帐的时候有点困惑,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所谓粮食被下毒根本就是扯淡,他一定是有别的原因才将我弄到前线来了。

    虽然是白天,天气却阴沉得很,中军帐中摇曳着昏黄的烛光,一共就没有几个人在,杨素端坐在帅案后,正在看着几份军报,见到我进帐,立刻站起来笑盈盈地说道:“建成,你终于来了。”

    杨玄感见了他老爹也变得乖了一点,不再那么嚣张。

    杨素的这种叫法让我有点不舒服,我和帐中站在一旁地丁程相互对视了一眼,道:“听大将军言道粮食被下毒,不知越国公是否查清了此事。”

    杨素望了一眼帐中,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出去,丁程看了我一眼,第一个出了帐,杨素又对杨玄感说道:“玄感,你也退下。”

    等到中军帐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杨素哈哈大笑道:“我听人说你一向聪明,不如猜猜吧。”

    我看着这个已经六十岁的老人,侃侃而谈道:“越国公用兵如神,粮食中毒是假,诱敌是真,依下官愚见,军中有细作。”

    杨素目光矍铄地看着我点头笑道:“不错,不过不全对。军中有细作是真,军中饮食被下毒也不假。”

    我有点错愕,问道:“那细作可曾抓到?”

    杨素道:“如果已经抓到,也就不用把你找来了。”

    我又是一愣,恭声道:“不知下官有何可效劳之处?”

    杨素笑道:“自然有,否则找你来干什么?”他说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开始有些异样,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他说着走到帐门口将帐帘一挑,怒声喝道:“来人,民部侍郎李建成,督运粮草不力,将他押下去,重打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我一听之下愣在当场!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等我完全反应过来,就有两个士兵过来将我押了出去,我根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按在了地上,身后传来闷响,接着就有一阵刺骨的疼痛感袭来。

    我忍着疼努力思考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等到打完了,杨素俯在我耳边阴沉着声音道:“听说你在皇上面前替我说了好话,今天就饶了你。替我给唐国公带句话,想要明哲保身是不太可能了。”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心中一惊——我和杨广两个人单独说的话,他怎么会知道?这样一想本来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直到有人把我扶回帐中我还是觉得可怖。

    这天晚上我的寝帐中来了一个女人——

    我觉得很疼,昏昏沉沉想要睡觉但是却清醒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杨素的惊吓,趴在床上很久都无法入睡,恍惚间只觉得帐外有黑影闪过,转头一看一个人已经轻轻拨开帐帘走了进来。

    她见我还醒着,也没觉得不妥当,,走到我面前低声道:“不许动。”说着拿出一把精致的短刀就放在了我的脖子上。

    她的话绝对没有一丝温度,整个人也冷得跟冰块一样,比她手中拿着的兵刃还要寒气逼人。我见她一本正经地拿着刀,苦笑道:“姑娘放心,看我这副模样,想动也动不了,刀剑无眼,你还是把它拿开。”我说着吃力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靠在刀柄上轻轻向外拨去,碰到她的手指时感到她冰凉的手指微微一抖。

    她似乎是在出神,任我推了出去,突然回过神来又往里一推,我“啊呀”一声就倒在了枕头上。

    她冷冰冰地看着我不说话,我先开口道:“军中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她道:“我是杨万顷的侍妾。”杨万顷是杨素的儿子之一。

    我道:“此处是军中,他焉敢带侍妾?”

    她冷冷道:“这里是杨素的军营,他的儿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言语间有一丝愤恨。

    我摇摇头问道:“如此说来,杨素要找的细作便是你?”说完这句话我立刻注意到她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剑。

    她道:“不错。”

    “你的确在军中饮食里下了毒?如此会伤及多少无辜,你想过吗?”我证实了我的猜想,有些不开心地问道。

    她道:“我只在杨素的饮食里下了毒。”

    我看着她冷冰冰的侧脸,竟忘了疼,笑道:“如此说来,你和他的仇怨很深了?”

    她并不直接回答我的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快要燃尽的烛火。

    我又道:“即便真的有仇,也不必如此。”我指了指她的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她似乎是有点动容,但这只是我的感觉,因为她的神情举止根本没有办法透露任何信息。

    就在我待要再说话时,只听帐外脚步声响处,又有人闯了进来,却是杨素亲自带着人来了。

    她背对着杨素,本来想要跑,我侧过脸见她拿着刀的手微微抖动着,另一只手已经伸向腰间。我一把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腰间的短剑拿在手上,嘴里念道:“小妹为何不来找我?”

    她愣愣地看着我,应该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接着问道:“小妹如何便流落到了此处?婶婶身体可还好?”

    她摇摇头道:“母亲已经过世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眶“刷”地一下就红了。

    杨素站在帐门口看着这一切,挥手拦下了想要闯进来的士兵,非常仔细地观察着帐中情形。

    我以目示意叫她把刀收起来,她看了我半天,才缓缓撤了刀。

    我笑道:“小妹,你……”

    我话还没说完,杨素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走到我们面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是你什么人?”此人正是杨万顷。

    我沉声道:“她是我妹妹。”

    这人走近我们,满脸狐疑地看了看,又退了回去。

    杨素哈哈一笑道:“看来我责罚你倒是不错,否则你这位小妹如何能够找到你?”他似乎完全忘了在我耳边说过的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在心里把杨家父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杨素又道:“既然这样,不打扰你们兄妹叙旧了。”

    我心里犯起了狐疑,这种伎俩能够骗得了杨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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