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塞北,银装素裹,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很多地方的积雪,已经深达数尺,气温更是跌落到了零下十度以下。
    穷苦的牧民与牧奴们,只能是瑟瑟发抖,蜷缩在穹庐之中,一家人相互依偎着,彼此靠着体温取暖。
    “昨天晚上,又有三百多人冻死了……”穿着厚厚的毛裘,狐鹿姑走在满是积雪的山峦上,微微叹气:“这地狱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啊!”
    自从漠北决战后,匈奴帝国的牧民和牧奴们,平均只能活到二十岁。
    哪怕是贵族,也很少有能活到四十岁的人了。
    而在以前,当匈奴拥有幕南,特别是河南的阴山的时候,哪怕是牧民和牧奴,也有能活过六十的存在。
    以至于在过去,匈奴人有一个传统——不养老人。
    哪怕是部族的首领,只要失去了劳动能力,那就只能自生自灭。
    现在,匈奴人再也不用被汉朝的使者斥责不养老,野蛮了。
    因为,匈奴国内基本上已经没有五十岁以上的人了。
    残酷的漠北严冬,是最强大的武器。
    它无情的收割着匈奴人的生命。
    有些年份,因为太过寒冷,匈奴的人口甚至会直接在一个冬天,减去五分之一!
    造成这一切灾难的源头,是匈奴丢掉了幕南。
    温暖的幕南。
    不止是因为幕南更温暖,过冬更轻松。
    更因为幕南,有着数不清的森林。
    阴山上鸟兽成群,梓岭的树木,数之不尽,南池的湖水清澈见底,北河两岸,灌木成群。
    这些森林与湖泊,在过去是匈奴人过冬的必备。
    它们提供着易得的取暖燃料,有着哪怕在冬季也不封冻的湖泊。
    尤其是阴山的鸟兽资源,是匈奴生存的必须。
    过去的传统,匈奴会将国内所有怀孕的母亲,集中安置到阴山脚下。
    森林,为这些母亲和她们的孩子,提供了最好的保护还有营养。
    特别是在冬天,阴山的存在,能让很多孩子活着看到第二年的春天。
    而不是像现在,冬天出生的孩子,基本都会夭折。
    想着这些事情,狐鹿姑的脸色,就铁青了起来。
    因为现在,匈奴帝国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不管是母亲山阴山,还是先祖安息之地龙城,或者肥沃辽阔的南池与河西地。
    都已经是汉朝人的居所了。
    黑龙旗从祁连山一直插到了鲜卑山。
    汉人的马蹄,现在甚至踏到了匈奴最后的核心——幕北。
    范夫人城,就像一颗钉子,死死的钉在了匈奴的软肋,嵌入骨髓,让他日夜难眠!
    “大单于……”一个贵族走到狐鹿姑面前,匍匐拜道:“丁零王来了……”
    “快请!”狐鹿姑闻言,连忙收束心神,面带微笑的下令。
    丁零王卫律。
    单于庭的三号人物,地位仅在他与母阏氏之上!
    他是匈奴的大脑和中枢。
    十几年来,在他的辅佐下,匈奴渐渐恢复了元气,并且重新获得战略进攻能力。
    五年前的余吾水会战,匈奴第一次在汉朝的重兵集群面前全身而退就是明证!
    这表明了,匈奴骑兵已经可以与汉朝的精锐主力,列堂堂之战,正面对抗。
    再不需要像天山战役那样,见到汉朝主力,十几万大军只能退避三舍,靠着拉长汉军补给线而获得偷袭机会,从而达到迫使汉朝军队后撤的目的。
    自漠北决战后,匈奴被压制和压迫的阴霾,似乎正在消散。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丁零王卫律。
    是他,带来了汉朝的先进管理与技战术。
    也是他,长袖善舞,运用种种计策,离间汉朝、乌恒与乌孙之间的信任,使得,乌恒和乌孙没有参与进最近的几次汉匈战争。
    更是他,献策先单于,不惜一切代价,围歼汉朝的李陵兵团,并成功诱降了那位汉朝大将。
    从而使得匈奴第一次获得了汉朝将门世家,顶尖军事贵族的指导。
    这可不像从前的赵信,只是一个汉朝降人,除了懂些皮毛,对汉朝军队的编组、训练、战术几乎一无所知!
    那是飞将军李广的孙子!
    是汉朝最鼎盛的陇右将门的骄傲!
    而且还是汉朝最好的年轻将军!
    自得到李陵,匈奴的战力就突飞猛进。
    从天山战役,还只能靠着避战来拖延,对付一个李陵兵团,就需要举全国之力,还差点崩掉了牙的惨状,迅速进化成了余吾水之战时,可以与汉朝主力兵团,列阵对攻,打一个平手。
    也因此,卫律在整个单于庭,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无论是狐鹿姑,还是已故的且鞮侯单于,都拿出了最大的尊重和敬意来笼络。
    “丁零王,拜见伟大的撑犁孤涂!”片刻后,一个穿着狼裘的贵族,迈步走到了狐鹿姑面前,微微弯腰行礼:“愿您的鸣镝,响彻世界!”
    “丁零王不必多礼!”狐鹿姑笑着迎上前去,扶起卫律,道:“国事艰难,全赖丁零王奔走上下,本单于实在是惭愧!”
    “大单于厚爱,卫律铭感五内!”
    “卫律此来,是要告诉大单于一个好消息,乌恒的三部大人,都已经接受了大单于的礼物……”
    狐鹿姑闻言,眼中立刻流露出狂喜。
    乌恒人!
    汉朝人蓄养的最凶的野犬!
    同时也是匈奴最大的仇敌!
    匈奴对乌恒的仇恨度甚至还在汉朝之上。
    这不止是因为乌恒人曾经在霍去病那个魔鬼的驱使下,掘了历代匈奴先单于的陵寝,这些该死的奴隶,将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还有军臣单于,甚至头曼单于等匈奴祖先的尸骨挫骨扬灰。
    这些该死的奴隶,甚至将伟大的冒顿大单于的棺椁从地下拖出来,然后用野狗啃噬!
    对每一个孪鞮氏的子孙来说,这都是奇耻大辱!
    必须复仇!
    除此之外,乌恒还是匈奴草原霸权的最强竞争者。
    他们比汉朝更可怕!
    毕竟,汉朝是衣冠农耕民族,在草原上根本呆不长。
    但乌恒,却可以!
    所以在匈奴人眼里,汉朝人还可以谈判,还可以尝试接触。
    而乌恒?
    必杀之!
    就是卫律,也因为其乌恒人的身份,被很多匈奴贵族敌视。
    但也正因为这样,卫律有能力和渠道与乌恒人联系,从而说服乌恒人,不要派出主力与汉朝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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