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来说,孝自古以来就是最高的道德标准!
    哪怕是在法家主政的秦帝国时代,也是一样。
    对于现在儒家思想主政的汉室来说,孝就更是普世价值!
    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
    不过,古典时代的孝,与后世的孝,在标准上存在一些不同。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在古典时代,没有人会去追求‘愚孝’。
    汉季的士大夫们也不推崇愚孝。
    因为,那和溺爱孩子一样,只会害人!
    汉季士大夫们,普遍主张的孝道是——立世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
    就像高帝刘邦,创立汉家基业,于是刘太公这样的老农民,也可以以太上皇之尊,垂于青史,受天下香火祭祀!
    也像骠骑将军霍去病,出身低微,却靠着自己的努力,让生父霍仲孺成为天下尊崇的大人物。
    故而在汉季,无论士大夫公卿,还是庶民,人人都孜孜以求,想要光耀门楣,让祖先因自己而荣耀!
    这种思潮,推动了汉室社会的积极进取和开拓。
    博望侯张骞凿开西域,功成名就,于是效仿者如过江之鲫。
    哪怕是现在,每年都依然大量年轻人,冒着种种风险,从玉门关出塞,前往远方的未知国度探索,以求能像张骞一样立下功业。
    而易经又说: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
    意思就是,身为子女,纠正父母的偏误,是吉利的事情。
    故而,刘据才会一直跟自己的老爹唱反调。
    因为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更是他身为太子的本职工作。
    可是……
    在现在,他却不敢再这么去想了。
    反而,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因为,孔子说过: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父道,谓之孝矣。
    如今,听到张越谈起仁孝两个字,他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他迫切的需要向大臣公卿贵族,甚至是他自己证明,他是一个孝子!
    但内心之中,却依然有着极大的不确定。
    “这样做,孤真能让父皇原谅?”刘据呢喃着问道。
    “家上请放心……”张越轻声道:“陛下对家上的期望,从未减弱……”
    “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仇怨?”
    只要刘据能够上书,主动请求开战,哪怕只是嘴炮。
    以张越的估计,当今天子都能开心!
    张越虽然伺候这位陛下的时间很少,但也知道,当今天子最关心的就是继续对匈奴作战的问题了。
    那是他的政治遗产!
    更关乎他的身后名!
    同时也是他对刘据最大的不满!
    朕还活着,汝就天天嚷嚷‘莫如和亲便’,朕百年之后,这江山社稷到了汝手,还不马上就要变色?
    “那孤这就写奏疏……”刘据抬起头,露出果决的神色。
    ………………………………
    玉堂殿中,灯火通明。
    十余盏连枝灯的光芒,令整个殿堂恍如白昼。
    尚书令张安世,亦步亦趋的走到了天子身前,恭身拜道:“臣恭问圣安……”
    躺在榻上的天子,反侧着身子,背对着张安世,冷冷的道:“尚书令来见朕也是为太子来求情的?”
    在过去的这数个时辰,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来为太子求情的公卿。
    这让他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太子做出这样无父无君的事情,大臣却都向着太子,都给太子求情。
    这个事实,让他狂躁不已。
    朕还没死呢!
    尔等邀名给谁看?
    是不是觉得朕老了,没用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在这种心理驱使下,天子甚至恨不得将那些公卿统统抓起来,趴下衣裳挨个打板子!
    张安世闻言,连忙拜道:“微臣不敢……”
    他是一个聪明人,早就看出情况不对了。
    特别是在最近的这两个时辰,几乎是一下子,满朝公卿文武都行动了起来,潮水般的奏疏涌向兰台,所有人都在给太子开脱、求情。
    而这毋庸置疑是在火上浇油!
    张安世非常清楚当今天子的性格!
    这位陛下,对于权力的掌控欲望,甚至要比其父祖还要强烈。
    在如今这个时候,朝臣们一窝蜂的上书,给太子求情。
    其实是恨不得太子马上去死!
    就像先帝在位的时候,那个大行王恢贸然上书,请立皇后,结果是粟太子被废,粟妃被赐死,王恢本人更是直接腰斩!
    所以,他明智的选择没有跟风。
    “那尚书令来见朕,所为何事?”天子坐起来,看着张安世问道。
    “微臣是来报告,少府所报告的蹲鸱、蒻头数额的……”张安世恭身道:“赖陛下福佑,社稷之灵,旬日来褒斜道一带天清气朗,道路平整,故而输入关中的蹲鸱、蒻头等物大增,目前,少府有司已经储备了五十万石各类蹲鸱、蒻头……”
    “善!”天子终于有了些笑容:“传朕的命令给少府卿和汉中、蜀郡及西南各国,务必要在冬雪之前,再运一百万石入关!”
    “着汉中有司,全力整修道路!”
    “诺!”张安世轻身一拜:“臣这就去布置……”
    然后蹑手蹑脚,出了这殿堂。
    “兄长……”一直等在殿前的张越立刻迎上前去,问道:“陛下可消气了一些?”
    张安世摇摇头,道:“还在气头上呢!”
    他看着张越:“贤弟恐怕得另想法子了……”
    张越听着,也是点点头,然后对张安世长身拜道:“多谢兄长援手!”
    “贤弟言重……”张安世看着张越,拍了拍张越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愚兄也就只能为家上做点这个事情了……”
    望着张安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张越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如今,已经差不多是亥时,马上就要进入后半夜了。
    留给张越转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必须抢在明日天亮之前,想办法让天子能够平静下来,然后,才能让太子刘据的奏疏送过去。
    不然的话……
    在气头上的天子,很可能根本不会看刘据的奏疏!
    可是……
    “这些公卿可真有意思……”张越在心里说着:“非得要搞一个大新闻出来!”
    张越从张安世那里得知,现在,几乎所有公卿,都选择了站在太子这边说话,纷纷给太子求情。
    天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人在玩倒勾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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