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朱安世如今自然非豪杰……”张越低着头道:“然,其若改过自新,甘为陛下臣子,率民向善,佐民耕作,甚至率人往居延、张掖屯田呢?”
    关中,朱安世是肯定不能待了。
    因为他知道了太多别人的秘密,谁敢放心看着他在关中蹦跶?
    所以,他只能离开关中。
    那些人才会放心。
    且,张越其实也挺需要他的。
    需要朱安世带人去居延或者张掖,为他在当地,建立一个前进基地。
    未来,迟则十年,短则三五年,张越是肯定要领兵出征的。
    打仗这种事情,张越虽然现在还不太懂。
    但有一点很清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没有一个可靠的前进基地,大军的出征就没有保障。
    李陵之败,就是血的教训!
    天子却是沉吟起来,踌躇不已。
    其实,朱安世死不死,他一点也不关心。
    但问题是……这个游侠,已经被他列为钦犯了,若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更何况,丞相父子可是在他面前立了军令状的。
    要拿朱安世来换公孙柔。
    若是自己答应了小留候,赦免了朱安世,丞相那里怎么办?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
    只是……
    小留候所言,好像也很不错啊!
    朱安世是郭解之后,最强的游侠,据说他麾下小弟数千,死忠脑残无数。
    甚至有人,为了保护他,甘愿赴死。
    这样的一个游侠巨头,若是真的心甘情愿的匍匐在自己脚下,给自己当鹰犬。
    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而且……
    居延等地,也确实需要大量的人手。
    这朱安世若挂一个屯田校尉的头衔前往居延等地屯田,那整个关中的游侠恐怕都会闻风而动。
    会有很多刺头跟着他一起前往居延。
    然后,世界清静了……
    一时间,他有些犹豫不决。
    这答应了吧……
    自己面子过不去。
    不答应吧,好像又很吃亏的样子。
    想了许久,天子忽然问道:“卿是如何与那朱安世有联系的?”
    嗯,这个问题很关键。
    他对于朱安世的杀意,多半也是来源于此。
    这个游侠,区区庶民,居然如此神通广大。
    小留候幸贵不过两个月,他就能搭上这条线了。
    这也太恐怖了些!
    也太该死了些……
    “回禀陛下,臣有乡党曰李大郎者,也为游侠,是此人将朱安世带到臣面前的……”张越老老实实的讲当日他与朱安世等人会面的情况说了一番。
    天子听着,眉毛稍稍松开了一些。
    这才像话……
    若,那朱安世果然神通广大到小留候幸贵不过两月,就已经能搭上这条线。
    那么,这个人就一定留不得。
    但现在,只是乡党搭线,且小留候看上去也是为了国家社稷考虑。
    他才稍稍的有些宽心。
    张越见到天子的神色有些缓和的模样,立刻拜道:“臣也是考虑到国朝有藤公荐季布故事,又见那朱安世确实有心悔改,才自作主张,答应了为其向陛下求情……”
    “朱安世也向臣保证,今后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即是如此……”天子沉吟片刻,对张越问道:“卿可能担保彼从今往后,守法循规?”
    张越一听,大喜,知道其实天子已经同意了。
    马上就道:“臣愿担保,臣也已经与其说过了,其往日所犯的罪责太多,纵然陛下开恩,嘉以圣德,但国法的威严,不能不彰显,故,其必须率众前往居延屯田,以赎其罪!”
    “果真?”
    “果真!”
    “那朕就看在卿的面子上,饶他这一命,但,他必须先去廷尉卿官衙自首,然后主动招募民众,前往居延屯田,五年之内不许回长安!”天子做出了决断。
    张越连忙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救下朱安世,让他去屯田,为今后做打算,其实都只是次要目的。
    张越真正需要的,还是借着救下朱安世,从而在关中的游侠圈子里,树立地位。
    从而为将来在新丰,清理游侠,打下基础。
    新丰县未来,是不允许有游侠地痞的生存空间的。
    …………………………
    目送着张越和刘进,恭身退出这殿堂。
    天子的嘴角,忽然溢出一丝笑容出来。
    此刻,他的内心,相当的得意。
    朱安世对他低头了,愿意给他当狗了。
    这让他终于满足了。
    先帝们,都曾经达成的成就,他也达成了。
    这种感觉很好!
    然后,他低头看着案几上摆着的煎饼和锅盔,舔了舔嘴唇,吩咐道:“命人去跟张侍中学一下,如何做这些点心……”
    “朕往后,每餐都要吃……”
    这么好吃的东西,只吃一顿怎么行?
    他要天天吃!
    至于吃腻了怎么办?那就吃腻了再说。
    “诺!”宦官们争先恐后的领命。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天子喜欢,并且特别爱吃这些张子重做出来的奇奇怪怪的点心。
    只要学会了做这些点心,往后,岂非就可以简在帝心了?
    “陛下……”一直矗立在天子御座之后的屏风内的金日磾却忽然出列,问道:“今日是否还要召见京兆尹?”
    天子听着,摆摆手道:“今日就不见了,让京兆尹在这甘泉宫等几天吧!”
    京兆尹于己衍,是太子刘据的心腹,同时也是谷梁学派的人。
    这个官吏,与其他谷梁学派的学者,都不大一样。
    至少,他做事还算认真、勤勉、努力。
    只是,就是在这个京兆尹的治下,新丰变成了如此模样。
    这于己衍,难辞其咎。
    先晾他几天再说。
    “驸马都尉……”
    “臣在……”金日磾立刻上前,恭身顿首。
    “太子这些天在郁夷救灾……也挺辛苦的……”天子轻声吩咐:“卿替朕跑一趟郁夷,给太子送点消暑的冰块过去……”
    “诺!”金日磾领命道:“臣谨受命!”
    而周围宦官,则都跟傻子般看着这个情况。
    有多少年,天子没有派人去慰问过太子了?
    好像自从李陵兵败浚稽山后,天子与太子之间就再没有什么温情了。
    今天,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去猜测。
    ……………………………………
    出了殿堂,张越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背,发现都已经湿透了。
    “伴君如伴虎啊……”张越在心里叹了一声。
    今天,他的运气不错。
    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批准。
    但他明白,他必须拿出成绩。
    将他给天子画的那几个大饼变成实物,不然的话……
    今天这位陛下能有多宠溺他,明日就能对他有多么深重的杀意。
    刘进却还沉浸在美食的享受之中,他手里还捧着一块煎饼,一边吃一边啧啧称奇:“张侍中,孤没有想到,卿所做的食物,竟如此美味!”
    刘进发誓,他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与这手里的煎饼相比,往日宫里面的汤官们所做的所有食物,全部都是垃圾!
    张越听了,微微一笑。
    空间所出的麦子所磨出来的面粉,岂能不好吃?
    连棕马‘细君’吃过空间的秸秆后,对其他饲料都是爱答不理。
    刘进却是自顾自的说着:“孤往后,也要每日都吃这种美食……让宫里的人,都用麦子磨粉……”
    张越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些食物,他在做了以后,自己也尝过,确实是无上美味。
    甚至,是属于梦想中的美味。
    哪里是外界的俗物所能比拟的?
    不过这样也好,有着刘氏的喜爱和重视,面食一定会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关中普及。
    皇室都喜欢吃的东西,贵族地主士大夫们,一定会跟风!
    说不定能让小麦的地位,与粟米齐平!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老刘家还真是出吃货。
    后世的考古学家们就不止从一座西汉王陵或者皇室成员的墓葬里挖出了西元前的火锅器皿。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一座温泉宫前。
    “张侍中,要不要去泡一下?”刘进吃完手里的煎饼,就提议道。
    “好!”这泡温泉,可是有益身心的事情,特别是在这样的炎炎夏日,泡在温泉水中,一定很爽!
    ……………………………………
    张越与刘进,美滋滋的在甘泉宫的温泉里,泡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有侍者来传话:“长孙殿下、张侍中,陛下在甘泉山云阳殿摆下宴席,请殿下与侍中前去赴宴……”
    “是什么样规格的宴席?”刘进听了忽然问道。
    “回禀殿下,是家宴……”对方轻声答道。
    “家宴?”刘进闻言,脸色无比古怪,过了许久才道:“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诺……”对方微微恭身退下。
    张越看着刘进,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于是问道:“殿下怎么了?”
    “是家宴啊……”却听刘进叹了口气,道:“恐怕张侍中等下就要见到一个人了……”
    “嗯?”
    “钩弋夫人!”刘进望着张越,说道:“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总之,张侍中等下记得少言谨行,小心谨慎就是了……”
    对刘进来说,钩弋夫人赵婕妤,确实是他前所未见的女人。
    古之妲己、褒姬,与之相比,恐怕也会相形见绌。
    总之……
    刘进很恐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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