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 作者: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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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的衫子衬得好似七月半烧掉的冥纸,唯双目抹有两撇红肿,此时正强持了口气儿向我道:“小叔子,昨儿你大哥被押回城来——我去瞧了,偏家里少了人镇着,下人就没看住门儿,叫蔡氏抱着她儿子跑了……”

    “跑了?”我一顿,“几时跑的?”

    大嫂凉凉开口:“许是下午里罢。总归我回来就没瞧见她……”

    蔡氏是大哥的二房,据说同亭山府有远房的姻亲,曾是与几个庶女一同教养的。三年前大哥同骁骑营的人上亭山府喝醉了酒,第二日也理不清怎么的,这蔡氏就被塞来了,非说一身清白落在了我大哥手里。

    大哥自然稀里糊涂也分辩不得,为免与亭山府生隙,只好纳她作了妾,少不得还要劳烦府里备办些礼数。那时候大嫂正怀着儿子日日害喜,却竟被大哥整了这么一出,原本清清静静的南跨院儿便就此吵上,连带爹也紧着大哥斥骂,将一府上下闹腾了好一阵子。

    大哥从那以后话就少下去,夹在妻妾间甚难做人,而蔡氏仗着同亭山府有亲旧,做了妾也没个谦恭模样。大约她眼见大嫂是文家出身,应是个软柿子,便三天两头地往大嫂跟前儿找不痛快。然大嫂自我娘逝后也当家了这么些年,怎能由她蹬鼻子上脸?自是从未给过她好颜色,当骂也就骂了,当罚则也罚了,可那蔡氏竟也还是不消停。这景状直到次年蔡氏也生了儿子,就更沸反盈天起来,时常为着顿吃食点心都能将南跨院儿里头闹得天翻地覆,大哥每每一斥她,她还直哭着喊着要回娘家。

    如今定、亭二府一反,蔡氏这眼线扎在我大哥身边儿就没了用,且大哥现今已作从犯下了狱,她自然也怕跟着遭殃,故想携儿私逃倒并不怪,可怪就怪在这国公府的家丁护院儿加起来数十,等闲何得看不住个妇人?

    惯来爹在家里规矩极严,这搁在往日,压根儿是没可能的事儿,眼下却竟生了。

    我往大嫂走去两步:“下人怎么说?报官了没有?”

    大嫂捂着心口往后退了退,调开眼道:“外头起事儿了,与家里干系那么近,叫一府上下慌得乱糟糟的,问起来又有哪个敢说知道?这妾室出逃自然是罪,多少也该报官立案,可如今府里的这脸面——”

    她话到这里说不下去,又凝神看回我脸上,细眉敛起来,下头一双红眼好似锁着多少不忿言语要讲,却又恨到讲不出,终是压下去另道:“你大哥如今落了狱,那蔡氏如何倒不打紧了,只那二小子再是庶出,也还是你大哥骨血,按说定要找回来才在理……然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审审下人还行的,向外头寻人的事儿倒做不来。眼见公爹忙着,搁不开手料理府内,这事儿怎么处,只能赖小叔子这御史中丞来瞧瞧罢。”

    我应下她还待再问,却听廊子另头忽而刺啦一声,瞧过去,是个老妈子打碎了两只汤碗,正不紧不慢蹲下去拾捡。

    方叔闻声从花厅奔出来,瞧见了一地碎瓷,气得指着她就骂:“府里多少年的老人儿了,端个汤碗儿还能砸了地!若要真不愿做了,明儿我回过老爷就把你们尽都黜出去,省得砸了碗儿又砸盘儿,作践了一屋子的好东西!”

    老妈子吓得一哆嗦,终是阴声赖气儿说了句不敢,可这敷衍腔调却惹得方叔再火起来,又在那头骂开了。

    我眼瞧着这出,心里颇不是滋味儿,而大嫂瞥眼儿看着他们,此时也苦笑一声,喃喃叹:“……不长了,长不了……早晚的事儿。”

    我闻言一哽,默了片刻徐徐问她:“大哥怎样了?”

    大嫂听了这问,看向我竟立时眉心骤聚:“你还会管你大哥怎样?”

    她一手撑在丫鬟臂上,恨恨冷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同沈家那小子焦不离孟的时候怎没想过他?你向皇上讨宅避祸的时候怎没想过他?……如今知道那造反不是咱家里的祸患了,造反的人不是公爹也拖累不到你了,你在龙宫里躲了几日倒又敢回来了?”

    不等我讲出什么,她已揪着襟领提声儿说:“亏着公爹与你哥哥们护了你十来年,你却竟是一碗儿冷水浇在他们脸上!我看你这心到底不是血肉长的,怕是石头才真!”

    说着,她终于是抬手指着我骂起来:“若不是公爹要将东城的宅子留给你,我倒想一早随你大哥迁出去算了!那倒死了也干净,不必见你这不孝不义的东西成日作威作福,挨着你这断了袖子爬龙床的,出去也是给府里臊脸!”

    眼见她越说越愤,直是对身子无益,我便点过她边儿上的丫鬟:“你先扶大奶奶回院儿歇着。”

    大嫂却挣脱丫鬟的手上往我踏来一步,此时白纸似的脸上已如泼了层朱漆:“怎么,说着你还心虚了?我说的哪样儿不是真的?哪样儿你敢辩一句?——从来府里都是如何保你,你又是如何对府里?你摸着胸口问问,你良心可安得?”

    “大奶奶您误会三爷了!”徐顺儿好似是怕大嫂下刻就要抬手抓我的脸,早挡来我身道儿劝她:“大奶奶,爷他这么多年也——”

    “罢了。”我把他拉后一步,只向大嫂道:“大嫂受了累,还是歇着将养罢。蔡氏的事儿我记下了,大嫂就别忧心了。”

    说完我扭头出了府,后头徐顺儿匆匆赶上来替我撩开马车的布帘儿,还慌张问我怎不将话说清楚。

    我回头再望了眼国公府高门上的匾,上了车冲他倦然挥一手:“赶紧走罢,还嫌事儿不够么。”

    徐顺儿唉声叹气驾了车,一路沿着大道儿把我往东载,我坐在车里盯着翩飞帘角儿外飞退的青石板街,忽觉着我实则不该就这么走了,而真该继续立在那儿让大嫂多骂些时候的。

    长久来,家里四个大男人里,大哥就不指望了,爹又得顾着朝中大事儿,二哥多年奔波未娶,我也是个扶不上墙的,是故钦国公府一门关起来,我娘去后,京中往来走动的礼数和家中、老宅的琐碎事务便全压在了大嫂一人身上。时常我与父兄从部院儿晚归,尚能看见大嫂也还忙着过账本儿、打理中馈,偶然有下人犯事儿当罚的,事情就更添得多了,常有熬到三更的时候。

    嫡侄子出生前,大嫂曾多年无孕,娘还在的时候常常打听来不少坊间名医,甚也劳烦爹将相熟的太医引来家中替大嫂把过脉,然却都说大嫂身子没毛病,只因忧虑过重才没有胎缘,而大嫂多年忧虑惊怕的,自然又是造反一事对大哥的牵连,这情状多年未解。娘走后,她手里担上一大家子的事儿也不得闲下,而折腾熟络了这些才消停下来,好不容易老天开眼,叫她终于替大哥这不争气的怀上了儿子,可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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