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 作者: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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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儿竟还心思活泛,说起要孝敬,就请来一个观音玉坠儿送给了沈山山,说是搁在经堂里受过仪轨启请胜住,灵力无边。

    我闹不明白,待那主持走了,只好问沈山山什么叫启请胜住?

    “启请胜住,就是俗说开过光的。”沈山山随口简答我俩句,握着那玉观音看了看,竟还乐起来,淡笑着将眼光搁在我脸上道:“哎,稹清你瞧瞧,这观音长得像你呢,送你戴得了。”

    “什么就像我了?”我听言接过那观音玉坠儿一瞧,却到底没瞧出哪儿同我一样了。

    观音者眉如小月、眼似双星,常常画像上都见着,应是玉面天生喜善,朱唇薄而梢挽,于是众生都说观音慈悲。可我不慈悲,我性子浑又没慧根,是个粗俗不堪的,瞧着这玉坠儿刻的观音翡翠颜色、白玉的莲台,一容深含的笑意,也不知世人为何要说这观音慈悲。

    我眼见这世间神佛皆是端瓶儿携叶坐莲台,或笑或默,成日单听着善男信女之音叫嚷疾苦,说要度化世人,却又双腿不点人间地儿,我以为这不叫慈悲,这叫漠。

    我撇嘴嫌弃道:“小爷我可不这样儿。”

    沈山山听着我胡言乱语,扯过那观音道:“说些没用的做什么?你不爱要我送别人就得了。”

    我闻之连忙将玉坠儿拽回手里,“你敢!赶紧拿来,再怎么也是块儿好玉,怎么就便宜别人了?爷我拿回去当了还能多赌次马呢。”

    沈山山简直觉得我好笑,摇头瞧着我跟地主拴钥匙似的把那玉坠儿拴上了脖子,直叹道:“稹清,你真跟穷疯了似的,哪儿像个御史台出来的。”

    “穷疯了才像御史台出来的呢。”我理好衣裳盘在板椅上,抱着华台传就翻起来,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我的俸禄能同你御史丞的比么?况你还有你爹呢,我爹老早就不养我了……行了行了,你别搁这儿扰我看书,外头小沙弥打水了,你先去洗洗吧。”

    沈山山多半跟我这俗人也没话讲,便就真去梳洗了。我继续盘在板椅上就着旁边儿的大灯笼,竟还真把那华台传给看完了。

    这书讲书生小姐的情爱,俱是小事儿,自然比不得西山杂话描摹人世来得精修,可却也很得味,适应消遣旅中光景,只那结尾结得叫人有些胸闷。

    一时我搁了书,揉了眼睛往寺墙看出去,但见远方云下风烟邈邈,霜雾相接,隔山比这山还高,内中寒火星悬似有人家,倒也不似很远,若是静心去听,好似还能听见村墟夜舂,遥遥与寺中疏钟相应。

    这时沈山山回来了,见我正瞧着对面的山,便合着袍子呵出口寒气,问我想不想去那边儿山瞧瞧。

    我还在想着那华台传的结尾,听言也只有些悻悻,收眼看回须弥渡中一树树黄叶,叹了口气:“我懒怠走了,我觉着就这儿挺好。”

    沈山山见我把书搁在了旁边儿看完了,他便坐下来又捡来看。我在旁边儿眼睁睁瞧着他翻过了三四页儿大约也该知道书里谁是谁了,便顿时起了坏心眼儿,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冲他大吼一声:“书生小姐全散了!严小姐嫁了唐员外!李书生考中功名做大官另娶了!两个天南地北分了老远压根儿没情爱上!瞧瞧你买的什么破书!这叫什么鬼故事!看得爷怪憋屈!活该你被崇文坑银子!”

    当时若不是我跑得快,沈山山差点儿把我摁在地上一顿胖揍,一时我俩在院中追打起来,我躲在棵大枫树后闪来闪去继续骂他,还被隔壁做晚课的老和尚呵斥了两声儿,说我们太闹腾了成何体统,简直扰乱佛门清净。

    那刻,我竟又觉得自个儿一把年纪又少年了一把。

    可晃神间一不留神,却被沈山山拽着我后领揉乱了头发,只好恼得也去洗漱。洗好便换了衣裳枕臂仰躺在禅房里的罗汉床上。

    沈山山大约是去隔壁赔不是了,过了会儿才拎着书回来,进了禅院见我没进被窝却在罗汉床上躺着,便也过来跟我一道儿,就似小时候玩儿得晚了他住在我家里似的,那样并排靠着,一起看着窗纱外头望着星星,还聊着华台传,说那小姐于书生,大约只是场梦罢。

    后来我说着说着到底是睡着了,也记不清沈山山都讲了些什么。不知睡过去多久,我迷蒙中翻个身,额头竟觉抵上一片温和。

    我不由慢慢睁眼,那时只见昏光摇影中,近在咫尺处,是沈山山正眼睫半阖地定定地看着我。

    他前额正稳稳抵住我的前额,鼻尖儿也几乎要挨着我的鼻尖儿,那目色好似窗纱外的夜,深黑中泛着灯影的光,一如九天星子洒在他眼里,眨眼间星河微漾,见我醒了,他不过轻轻唤我一声:“稹清……”

    这唤顿叫我神台一醒,一时惊得猛欠身同他分开,脑袋却立时向后撞在立板儿上,砰地一声,整个人一瞬清明。

    沈山山连忙半支起些身子,抬手要掰过我脑袋去瞧:“你疼么?”

    我连忙止他,僵僵地摇头,“不……不疼不疼……你,你怎么不睡?”

    沈山山由我止下,动作一凝,便也就放下手,撑在我近旁垂眼看着我,徐徐道:“我还在想你方才说那小姐的话。”

    我此时哪儿还来得及想起我说过了什么,正是愣神间,却又听他问我一句别的。

    “稹清。”

    “……啊?”

    “你说,我于你是什么?”

    沈山山半撑了身子将我挡在他与立板儿之间,距我太近,问得太清,好似根本不容我蒙混过去。

    其实平日里不过笑闹玩耍也日日都见,我并不觉得沈山山身量比我大上多少,然此时这样近地一瞧,我却发觉他胸脊是宽阔的,容貌也早不似少年时候被我刻在心里的那般稚嫩,早一眉一眼都生出了气韵风神,暖而笑意动人,寒则叫人生畏,就连身上佩香都不再似少年时候馥郁,寻常是清冽的,一如草木。

    原来我已不是个少年了,我的沈山山也不再是个少年。

    好些事儿说到底来也不知是不是美的,然却终究是憾的,只是时过境迁了世事早已落花流水,再度想起,竟也平和,竟也软暖。

    我就那么看着沈山山,也静静躺在原处不动,只望入他眼里笑道:“山山,你记不记得……晏同叔有一句山亭柳?”

    “你于我,该当就是那……若有知音见采,不辞徧唱陽春。”

    【佰玖柒】

    那时沈山山听了我的话,也不知是觉好或不好,却只泄力躺回我旁边儿去,沉默了许久的时候,忽而徐徐地颤声问我:“稹清,你真就甘心?”

    听我久久不语,他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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