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秋桂子 作者: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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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厚涂在那箭创周肌肤。

    杨蝶掩伸出手来,小蛇夹一高棉纱层蘸了药液与他擦手。再去那盆儿里以金钳儿钳取一支粗针,杨蝶掩手持那针。解舆看那针时,却非是寻常使的金银针,约莫五寸长,直要粗扁上许多,针身却有双刃,直似一柄细剑。

    “这是何针?似剑似刀?”解舆问。

    小蛇道:“此乃铍针,内经所载九针其一。专事划脓去腐。独我师父将来切皮割肉。”

    那庸医自把了那铍针,过火数趟,划开那妇人创周,血流出却是紫黑色。解舆自抱着妇人,见不得他如何切皮割肉。小蛇将那松脂火把,擎在近处,细看那庸医控针。隐隐忆起数年前,医一脓疡者,庸医曾道:古之医者,于疮痈癥痞,多施针砭,针亦有九针之分。今人古风存者却少,极多膏药之用。二法虽无优劣之分,寻常疮痈,必不一时夺人性命,膏药自得其用,然到得紧要关节,金器药末所伤者,外科医士不可不明用针之事。小蛇因问道:伤在肌肤腠理,针砭自得行之,倘伤在脏腑,针石何得入则?那庸医却思量半晌,道:为师的不才,于脏腑针石却是不得,然世间自有良医通晓个中关节。小蛇因问道:师父见得那良医不见得?敢出此言?庸医淡淡笑道:岂止见得。后便不言不语。那淡然一笑,却极似柳官人。

    思及此,小蛇心内一紧。默念道:定非是一人也。那柳官人皎如日月,岂是庸医这般无良无品无耻之徒?

    杨蝶掩将那妇人肩胛处紫黑腐肤连腐肉一并剜除,露出那细小箭镞来,小蛇把金钳子与他,他自那盆中钳起一把员针,细细分开肌丝,复取得一夹,却不知如何一带,将那箭镞自骨中拔出。

    那箭入得肉中有寸余深,取出时,解舆却见那箭镞原是有倒钩。倘杨蝶掩非是先切了那腐肉,再分拨那肌丝,只怕这箭是难得拔出。

    杨蝶掩在那妇人肌上灌麻油,次以黄连管仲汤冲洗。

    小蛇问道:“须得油线不须?徒儿泡去。”

    杨蝶掩道:“此创是毒创,暂不须缝住。将花蕊石散与玉红膏来。”

    小蛇自书箱内寻出一个白瓷药瓶,杨蝶掩将来吹在那妇人创周。小蛇复取玉红膏药,在火把上烤化了,把与庸医,他自盖那妇人创上。此后便将白布,拟包裹那妇人右肩同那箭创处。

    解舆推开那妇人,好教杨蝶掩包住,杨蝶掩自解了那妇人衣衫,露出酥胸半抹来,解舆大窘,道:“男女授受况不亲,你这般作来,这小娘子清白一事,你如何说得清明?”

    杨蝶掩抬头看他,笑道:“观察一介武人,恁的迂则个!敢是寻常不近女色,尚是童男子?”

    “唔!”杨蝶掩捂住后脑,金星乱蹦。

    解舆看时,小蛇将那玄铁盆儿敲他师父后脑,笑道:“师父,你道人人与你一般,直把天下妇人全作你妻妾红颜,不分老幼,不辨妍媸,送上便要?”

    杨蝶掩转头看他徒儿,强笑道:“徒儿何出此言?”

    小蛇自扒下杨蝶掩罩衫,与那妇人披了,口中带刺道:“听得这个解观察道,师父年少时,名动武林,风流一时,众家江湖女子窥墙掷果,投怀送抱,有妇人道师父直是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倾人城,倾人国,江湖上人称为‘杨柳枝头笑’,可有此事?”

    不待那杨蝶掩则声,那解观察直是张大口,合不上,呆滞作一处,凝眼在那杨蝶掩面上。

    杨蝶掩连咳数声,道:“往事休提。”

    小蛇见那解观察面上黄转红,红转青,青转白,白转黑,五色俱全,不由暗笑,道:“听得师父年少时亦曾性情爽朗,黑白分明,仗剑天涯,锄强扶弱,时常做那劫富济贫的勾当。见师父今日情状,徒儿只道是江山易改,本性却也易移。”

    解舆心下直念道:那身无分文便在闹市买卖□□,稍有闲钱便去妓馆千金买笑,觑见合意之物便顺手牵来,待央人之际奴颜婢膝,色中饿鬼,酒中真仙,玩器玩物丧志,贪吃贪生怕死,此等行径,这个杨蝶掩杨大侠定是万万做不得吧?心下愈念愈冷。

    杨蝶掩干笑道:“好汉休提当年勇。”

    小蛇见此情状,心下大快。口中犹道:“那锄强扶弱之事,徒儿识得师父却是曾为。”

    杨蝶掩狐疑道:“徒儿过奖,何事?”

    小蛇心下缠葛片刻,望向那庸医,道:“光州定城县外饥民,却不是师父救得?”

    作者有话要说:

    外科没箭创的处理参考自 钱潢《伤科补要》

    第27章 蝶掩(6)第一篇完

    杨蝶掩身上一震。面上嬉笑登时凝滞。小蛇不曾见得他这般神色,心下些些惶然。

    杨蝶掩望向解舆,解舆一头雾水,忽嗅得一阵幽香,不知自何处发来——不移时,只觉眼睑沉着,竟昏昏欲睡,却搂那妇人睡去了。

    小蛇见那解舆睡去,亦闻得那幽香,心下骇然,道:“师父,此香何香?”何以那解舆独独睡去,他二人却无事?

    杨蝶掩却不答,只道:“徒儿,那妇人与你下了何毒?”

    小蛇摇头道:“徒儿不知,无色无味,亦无甚不适,只真气上下不得——师父不说,徒儿却且忘了。今日不知怎地却好了。”

    杨蝶掩坐下一块乳石,正色道:“徒儿,你省得何以这三年我携你于身侧,踏遍九州么?”

    此事小蛇思量甚久,向来问得这庸医,他只顾左右而言他。如今不待小蛇迫来,自陈一处,却不知又要作甚么怪。

    小蛇道:“徒儿不知。”

    杨蝶掩道:“你到我家,当是六年前。你初来时,我不曾见得。我听闻消息,去得光州,他早已携你返家。”

    小蛇心下且惊且喜:“那柳官人敢非是师父?”

    杨蝶掩苦笑道:“徒儿,何须恁的喜上眉梢。”

    小蛇笑道:“不打紧事,师父自陈便是。”

    杨蝶掩道:“我策马归家,只见得你,不见他。想你必不记得当时甚事。”

    小蛇道:“徒儿只忆得初见师父,乃是到得杨家半年后。”

    杨蝶掩道:“你教他下了忘忧散,三日三夜昏睡,我初见你时,你只在睡,觉时再忆不得前事。”

    小蛇仰面看那庸医,只见他神色微黯,寻常时候,这人素来面皮似铜铸铁浇,见追得十分狼狈,亦是嬉笑自若,几曾见他有甚黯然颜色?小蛇心内忐忑,迟疑问道:“师父口中言道那‘他’,敢是柳官人?”

    杨蝶掩笑道:“你却唤他柳官人。我爹道你却是他收的义子。 ”

    小蛇看他师父,笑归笑,黯然之色却半分不改,便道:“师父,倘徒儿不曾记错,爹爹与师父样貌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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