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后头的围墙外有一个荷花池子。
    大林氏指着那个池子:“进去或许你就能看到那个人了。”
    要跳进去?梅羡摸着身上这件最喜欢的衣服,皱眉。
    池子的水静静无波,月色倒影着月色,池边的树影层层重叠。
    大林氏乘梅羡不备,抓住她的手,眼中有些怜悯:“姑娘,你要活着回来......只要你活着,我儿子也能活着......”
    她没有忘记柴余说的话。
    梅羡擦了擦鼻子,感觉那话说的,她下去了难道不回来了。
    梅羡不知道怎么安慰胡倚楼的母亲,大林氏也不等她说话,便推了她一把,梅羡无奈之下,很快“砰”的掉入池子中。
    池子里面,黑乎乎的,梅羡随着那点点的光下落着,越往下陷落便越是明亮。
    有人拉住了她的腿,把她从那不停下落的境地中拉了出来,她落在了池子里的空地上,那抓着她的腿的,是绿颜啊。
    绿颜抓着她的腿:“无暇,怎么你又掉进这个坑了。”
    我也不想啊。
    柴余就在绿颜的一旁,眼睛绿森森地,口里流着涎水哗啦啦,梅羡想到以前逛街见过的流口水的狗,她手中抓着一条鸡腿,那狗就朝她摇尾巴。
    柴余的眼中的想法比任何一只狗的样子都要更明显地显露她的目的。
    梅羡对着他们的眼睛,想着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你素知我喜设阵,这也是我近来无事的时候弄的。”绿颜摆弄着手中的流苏条,言笑晏晏,像在跟她拉家常一般。
    其实我不素知的。
    对比彼此相似的脸,梅羡都不知道怎么好才是了。
    梅羡眨巴着眼睛,注意绿颜的一举一动,觉着她的性子比之前看到的好得多了。
    这个李宅的池子底下,空间很小。
    梅羡现在不能动,脚下靠着一个石头,周围全都是往上飘浮的泡泡,没有美丽的鱼儿,也没有水草。
    没有死局,一定有什么办法,她一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只要找到那个点,她就能破此局。
    外边灵气在激荡着,翻滚着,有人在强势破阵。
    “现在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有你。”绿颜转过眼睛看着梅羡,笑着伸出手,“拿到你体内的东西,我只要那个,无暇,你看着我,你最后是死在我手中的。”
    绿颜还补了句:“你不亏。”
    梅羡呵呵。
    绿颜举着手中的石头,朝梅羡走过来,略施灵气,便破开了梅羡的胸/膛。
    她似乎还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么容易,以前想要的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梅羡看着自己的身子被绿颜破了一个洞,血液汩汩的流出,很慢很慢......
    绿颜在眼前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清晰,无比缓慢......
    她的手从身上的那个破洞伸了进来。
    巨大的疼痛带来巨大的恶心感,梅羡不过只吃了几个绿豆糕,在这个时刻,它们也不愿留在梅羡的腹中了,都叫嚣着让她给个说法,最后逼得她苦着脸全都吐了出来。
    污浊酸臭的液体,落在绿颜的手中,水样的液体顺着那长长的一条线,巴拉巴拉地落在她的白色的衣服上,混着血落到了地上。
    奇怪的颜色,奇怪的味道。
    又要洗衣服,梅羡半眯着眼,抽搐了一会儿,苦哈哈地看着绿颜。
    绿颜的手还留在她的胸/上,不停在里面搅着搅着,不知道找到她要的东西没有。
    梅羡留意着她脸上的表情,蹙着的眉,脸上虚白,梅羡又有些畅快了。
    现在她承认,在这时候,绿颜的脸色肯定是比她差多了。
    梅羡继续吐着未消化完毕的绿豆糕,苦哈哈:“好了没啊,现在我难受着呢?”心中却想着什么时候也破开你肚子搅一搅,让你也尝尝那种奇怪的滋味。
    柴余的眼睛在她们身上转着,饶有兴味。
    梅羡皱皱鼻子,近在眼前的绿颜,她们俩人几乎一样的脸,这样的姿势加上扭曲的脸。
    恩,很是奇特......
    “东西呢。”绿颜终于把手伸出来,不忘将她的肚子抹平了。
    梅羡□□了一声,眼皮跳了跳:“什么东西?”
    绿颜将手中的污物一点点糊在她的脸上,嗯了一声,有些虚弱:“是啊,你没听说过?”
    接收到绿颜怀疑的小眼神,梅羡点点头:“当然听过了。”若是没听说过,她不知会不会就下手将她杀了。
    什么宝贝可以放进肚子里?
    绿颜没有回答,外边的冲击越来越大,绿颜身上灵气已经虚化,她没有时间跟梅羡说了,她直接便对柴余命令:“现在我们得快些走了。”
    柴余忍不住看了一眼动不了的梅羡,邪邪一笑:“我能将她吃了吗?”
    还想吃?
    梅羡大惊:“绿颜,你说过我只能死在你手中的,怎么,她也行?”
    柴余虽是长得不俗,但无奈,梅羡还没有被一只鬼吃掉的自觉,一只流着口水的鬼,想着就不舒服。
    绿颜没再说话,头也不回往暗中而去,看样子是把她留给柴余这只鬼了。
    她一走,对梅羡的限制也随之而去,梅羡没了限制,立马便跳开远离柴余:“你刚刚没听她说要快些走了吗?现在我的人都要攻进来了,你掂量掂量吃我重要还是逃命重要。”
    柴余似乎在想,又似乎在笑:“姑娘,你有执念。”
    执念?
    梅羡捏着鼻子,闻了闻衣袖上的味道,恩,只有一股子酸臭味,不见执念这种虚幻的东西。
    趁着闻袖子的动作,她飞快从袖间抽出一物,尽全力跃到柴余的眼前,在她明了的表情中,梅羡将手中的大刀狠狠劈向柴余。
    飞溅的灵气四散,还有些若有若无的鬼气......
    柴余还不忘对她勾唇笑笑:“我们会再见的。”
    话落,柴余已不见踪迹。
    梅羡撑着手中的大刀,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耳边还留着绿颜临走前对她说的话。
    我会回来的。
    梅羡收了刀,躺了下来,想着等外边的阵法被破再出去,但想想,又起身来,拿着大刀只见往灵气层中劈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
    阵法破了的时候,一直在外边的他们也进来了,梅言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沾满血的白色衣袍,将她揽了起来,唇凑至她的耳边:“很痛?”
    梅羡支吾了一声,闷头不说话。
    进来的除了他,还有顾欢,大国师高寒。
    ******
    大林氏站在胡倚楼床前,面带留恋,手指一点点划过胡倚楼的脸,丝丝缕缕的灵气慢慢被胡倚楼的青玉佩所侵蚀。
    “我在这陪了他那么多年了。”大林氏很平静地说道,“我就是担心他也会像他父亲那样早逝,我想看到他娶妻生子......”
    大林氏看向大国师高寒,眼睛里有祈求。
    “我想再呆一些时日,行不行?”
    行不行......
    梅羡趴在梅言的背上,奄奄地没什么精神。大林氏在求大国师了,看得出,她很爱胡倚楼......
    大国师在众人的注视中,无声地摇头,拒绝了。
    “大林氏,你可知念鬼柴余为什么会找上你?跟着你?你可知,它利用你杀了多少人?”大国师面无表情地道。
    他已经在金陵城中逗留了许多年,他在等着,等着这鬼自己上门来。
    “大林氏,我给过你机会了。”大国师叹道,“你阳寿已尽,现在下去,虽有惩罚,但确是你应得的。
    念鬼柴余走了,现在这个大宅中,只剩下大林氏。
    大林氏的执念。
    他等了这许久了,终于等到了今天。
    房间内的纱帘在夜风中吹拂着,外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屋内静悄悄的,只余下大林氏的呜咽声。
    她哭了......
    “只要你一天在这里,柴余便会回来,你的执念,她还未吞食,她会回来的,孰是孰非,孰轻孰重,你也能分清楚。这世间,执念,最是要不得,你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天地万物,自有其规律,离开这里重新轮回,才是你应该做的。
    而不是,一直留在这里,破坏这里的规律。让无辜的人死于非命。何必,徒增冤魂?”
    大国师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大林氏根本无法开口反驳他的话。
    她渐渐失望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眼前,竟都是那些死在李府中的人,他们呆滞的脸庞,青色的脸,无神的眼睛,无一不再告诉她。
    留在这里,让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这李宅的女主人,则是她的恩人,是带大她孩子的妹妹,现在,她还在承受着非议和别人的猜疑。
    大林氏失声痛哭......
    她不认为她错了,她没错,他们也没错,只是前人玩弄了他们,她应了,只是......
    她又慢慢抬起眼来,望着国师的鞋子,缓缓道:“我有一个条件......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活下去,到他百年的时候,儿孙绕满膝下,国师......”
    大林氏爬到大国师的脚下,揪着他的衣服下摆,就像揪着她的救命稻草,她抬起眼:“你既然是国师,你可能破了这个咒?这些年,我也在找破咒的办法......几百年了,对胡家的咒术能不能在倚楼身上彻底破了?他......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什么错都没有犯过啊......”
    “这是我唯一的期盼了......这些年,我也曾想过逃离柴余的桎梏,可是我放不下......放不下啊......”
    屋内的灯火在这一刹那灭了,在这一刻,房内才是真正的寂静......无声的寂寂......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结果。
    屋外,梅羡能感觉到有鬼差在徘徊......
    可是大林氏这只鬼魂不似刚刚死亡的亡魂那样容易掌控,只有让她心愿了结,才能把她带到地府中去。
    她的执念,已经成为了一种力量,阎罗王可以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但是他没用,因为这就是道,这也是大林氏她的劫。
    鬼差在门外徘徊,便是得了阎王的令,让大林氏自愿跟他们回去,心服口服,接受她应该受到的惩罚。
    “好,林氏,我,高寒,便在此,应了你!”
    最后,大国师如此道。
    屋内的灯,也在他拂袖的那一刻,亮了。
    林氏的眼睛也在那一瞬间闪了闪,她慢慢站了起来,朝大国师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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