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紧紧地抱住双膝,蹲在墙角,等待着赵二太太的传唤。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赵希厚冲着她怒吼的声音。
    “卑鄙!尿裤子的好哭佬!专门在背后告状!小人!”
    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荡,她烦躁地捂住耳朵不停地摇头,想甩掉耳边的声音。
    为什么他就是不听自己的解释,说来说去他还就是不相信自己。
    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她若是想告状老早就去了,何必要等到这个时候,难不成专门等赵二太太吃了自己?
    瑞雪突然很想冲到赵希厚的面前狠狠地骂他。骂他没脑子,不知道想清楚。
    门打开了,一股凉风吹进了屋子,暂时吹消了瑞雪的烦躁,瑞雪抬起了头。
    天暗,要下雨了。
    “出来吧!太太叫你。”
    瑞雪认识那个叫自己的丫鬟,金莺。微微一动,这才发现腿早就蹲麻了,她扶住墙慢慢地等麻劲儿过去。她咬住嘴唇强忍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腿儿麻了?”
    瑞雪点点头。
    金莺走上前搀起瑞雪:“我扶你过去好了。”她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
    瑞雪紧紧地抓住金莺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地挪步。僵直的小腿,没有感觉的双脚,真是很难受。
    “金莺姑娘,我爹还在太太那?”
    “太太说还有事吩咐你,王师傅已经先走了。”金莺搀着瑞雪出了屋子,朝赵二太太的正房走去,临到门口,金莺松了手,“你自己进去吧。太太在东边的屋子。”
    透过湘妃竹帘,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屋子里的摆设。
    她这次头一次来赵二太太的屋子。只觉得果然与府上的其他屋子不同,一切都是金碧辉煌。堂屋的大架子上放了一个自鸣钟,她在赵希厚的屋子里见过,只是这个比那个还要大,金黄剔亮。
    东边屋子像是有两间,因为中间有一个雕镂新鲜花样的格子架,上面放有连珠屏,翡翠盘水晶碗等东西,还有一艘奇奇怪怪地船。
    再往里走碧纱橱隔断,再里面的她就瞧不见了,因为赵二太太就坐在临窗的椅子上。
    她依足了规矩跪下来给赵二太太磕了头。
    只是听不见赵二太太说话,她也不敢把头抬起来,只得将头抵在地上,眼睛注视着石砖之间的缝隙。
    赵二太太临窗而坐,注视着瑞雪,良久才清了嗓子:“你今年多大了?”
    瑞雪微微有些愕然,赵二太太叫自己过来就是来问自己的年纪?“十二。”
    赵二太太伸手托起瑞雪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赵二太太仔细地打量着瑞雪。睫毛又浓又长,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巴泛着红色的光晕:“果然是长得漂亮。难怪想着同三儿亲近?好做上姨娘?”
    姨娘?
    “太太?!”
    轻轻地冷笑表示着不认同:“装的还真像这么回事,我差点就信了你。可是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以为自己长得好,又打小就跟在爷们跟前,就可以留在爷们跟前当姨娘。”
    赵二太太目光变得深邃,她注视着整张脸涨得通红的瑞雪。就算她的眼睛再会说话,再纯净,可面上的羞涩已经暴露了她所有的心思。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我家小小的一个厨子,主子赏你恩典,还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举止轻浮,言行不雅,跟个狐狸精一样,就是私寮子的清倌儿也比你正经!你以为调唆了三儿就万事俱备?”
    赵二太太刀子般地话割在瑞雪身上,她长这么大还没听到过这样不留情面的话,只觉得羞愧无比。她什么时候想过跟三少爷……她还拿私寮子里的人跟自己对比,羞辱一遍又一遍地渲染着瑞雪的思绪。
    这时候她忘记了要对赵二太太恭敬,忘记了她是怕这位赵二太太:“我没有。我没有!”
    她极力地反驳在赵二太太的眼里不过是狡辩:“跟你老子滚出去!我看着你这骚样心里恶心!”
    瑞雪此时再也忍不住了,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般说过。她只觉得万般委屈,本想跟赵二太太强辩几句,又被屋里奇异的目光逼了回去。她再也忍不住了,捂住脸“哇”得冲出了赵二太太的屋子。
    外面已是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一阵阵带着雨气的冷风扑面而来。瑞雪疾步从园子超近路往回跑,出了二门的角门,蹲在石阶上埋头大哭。
    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她也不管,任凭雨点敲打。这一阵雨来的很急也很大,墙角的暗沟早已蓄满了雨水。
    瑞雪茫然地望着乌黑的天空,雨珠滴在脸上,混着泪水顺流而下。
    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怕黑了,反而觉得现在正对她的心情,她伸出手,去接雨水。
    因为她是太太,比自己尊贵,她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可以说自己是狐狸精;将自己同私寮子的女人比。可爹是为老太爷做事,不是为她赵二太太做事,他们没拿赵二太太一文钱也没有吃过她一粒米,她凭什么!
    找赵希厚回来的时候,她也没说自己是狐狸精,也没说私寮子的女人比她好,她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她气,她恼,一身的气恼无处可发。
    她要离开赵家,离开这里,这里的园子再好看;花开的再艳丽又有什么用呢?爹说得对,这不是自己家。如果爹跟自己不是在赵家,赵二太太也不会对自己说这话了!
    王九指伺候了赵老太爷匆匆地赶回了屋子,因不见瑞雪,打了伞匆匆地赶到二门,见瑞雪傻愣愣地坐在雨里头,顿时心疼,急跑几步,为她遮了伞。
    “你在这坐着做什么?全身都湿了!快起来咱们回去。”
    瑞雪仰脸朝王九指微微一笑:“爹,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王九指见瑞雪面色惨白惨白地,知道她在赵二太太那里受了委屈,强搀起她:“好好,咱们快回去。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走。”
    得到王九指的回复,瑞雪没有满意,她抓住王九指的手,坚持道:“不,今晚就走,马上就走。我不要再这再待下去了。爹我们快些走好不好?”
    “好好。我们回去就走。你快起来。”
    瑞雪听了这话,这才站了起来,跟在王九指身边。
    没有灵动的眼珠,没有神采的双眼,步履蹒跚地瑞雪,一切地一切都叫王九指心疼,他将伞全部偏向瑞雪的身子。赵二太太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这孩子怎么吵着要马上就离开这呢?
    他随即又懊恼。赵二太太嘴里能有什么好,像她这样的人,他原先见得多了。佛面狼心!
    即使是夏日,掺杂雨珠的风还是很凉的,湿透的全身在凉风扫过之一,瑞雪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朝王九指身边挨近了些。
    一回到屋子王九指就叫瑞雪赶紧换干净衣裳,又亲自给她熬姜汤。等他端了热姜汤进来,发现瑞雪还穿着湿衣裳整理衣裳,水滴在干燥的石砖上,滴滴嗒嗒地在石砖上印上一道又一道的路线。
    “快把衣裳换了,要是生病就不好了。”
    瑞雪没有停手,将冬衣放到一只木箱子里:“我想早些离开。”
    王九指按住瑞雪:“怎么了?太太是不是说了什么?”
    瑞雪扑到王九指怀里,眨了眨眼睛,将眼眶中的泪水逼了回去,这才摇了摇头。
    王九指愣了愣,摸摸瑞雪的头顶,和颜悦色地道:“乖!快把衣裳换了,把姜汤喝了。”
    瑞雪点点头,回到自己屋里换了衣裳,又回到王九指的屋子,刚进屋子,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快把姜汤喝了。我到厨房取些紫苏回来,给你做了吃。”王九指听到瑞雪打喷嚏,强行将她按下,将姜汤硬塞给她。
    热辣辣地姜汤实在是难以入口,若不是王九指一直在旁边看着,瑞雪早就推开了。忍着口中的火辣喝下去:“爹,不用,姜汤就很好,您也把湿衣裳换下来吧!”
    “怎么不用。你最好受凉,我拿紫苏熬些粥,再用它做几个菜,就算不是怕你受凉,咱们吃好了也好上路。”
    王九指说完,打了油伞匆匆地走了出去。
    瑞雪看着消失在雨帘里的王九指,有些出神。为什么自己想要离开这里还有不舍?明明自己在赵二太太那里受到那样的侮辱她现在居然还有些念念不舍。
    她闷闷地趴在桌子上。可是一想到赵二太太,她又想赶紧离开这,还是离开这好了。她隐隐约约地觉得今天的事有些蹊跷,再一回想以前的事,就更觉得奇怪。怎么一回来的赵二太太就对自己有印象,十几年前的事她还能那样的记住,实在是奇怪。只是赵二太太是才回来的……除了有人在赵二太太跟前说了自己,会是谁呢?谁会跟她有这么大的过节?她好像没得罪过谁吧!
    她厌烦地摇摇头,告诫自己安静下来再想想。思绪简直一团乱麻,要想从其中抽出一根实在是太困难了。她闭上眼,细细地再次回忆赵二太太回来后发生的一切。
    事实证明,在站了一下午,又激动了半响,身心都处于极度的疲倦之下是不能想事情的。瑞雪都不记得自己最后到底想到哪里,只晓得周围处于炙热地黑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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