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前院议事厅内的一场谈话从晌午时分持续到日暮之时才堪堪结束,这期间张宏只是详细的由楚图那处了解了江南道的情况,并没有因为这些人乃是刚刚经历了场从江南道到京城的长途舟车劳顿而让他们有任何休息的时间,也根本没有准备一顿盛宴来为他们接风洗尘。对此,楚图等人当然不可能有任何怨言,他们虽是刚到京城,但对于京城的局势也有着较深程度的认识,所以他们很清楚在春闱之前他们这些人必须得时刻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不敢有分毫松弛。
    一直到天色渐晚,张宏这才放过了议事厅内的楚图与柳传昌二人,开始着手为这些人安排在京城的暂居之所。只不过,说是由张宏这个地主来为他们安排倒还不如说他只是顺水推舟问了一问而已,以楚图现如今的身份以及柳传昌这个江南大富之家家主的身份来看,怎么着也不须要张宏在这等琐事上费心。
    江南楚氏作为大唐四大名门之一,其强悍的能量在江南道早已被张宏所见识一二,那么这样一个庞大的世家宗族当然不可能在京城没有任何影响。事实上无论是朝堂还是商界,在京城绝对有着数量不少楚氏门人,其中更有一部分本身便是楚姓之人。如此一来,楚图的去向自然便也就是他江南楚氏在京城的产业,便就是位于长安城中那一片世家权贵云集之地的皇城偏巷。
    就张宏所知,那处江南楚氏在京城的宅院其实也是楚氏一门在京城的象征,当年的楚南轩还是朝廷中书令之时,便居住在那处。让楚图这么一个世子居住在那处究竟能不能说明楚南轩的心迹张宏并不能断定,但最起码这是一个不错的态度。
    至于柳传昌,则更是不必张宏费心。商人之所以为称为走卒行夫也是因为他们职业的流动性,似柳家这等富贾大商,再加上柳宗和掌握江南道第三商会这么多年所经营下来的产业,在京城虽说不足以让柳传昌在京城商界中呼风唤雨,但多多少少总会是有些影响力的。所以现如今,在有着朝廷背景影响下仍能身为江南道第三大商会会长的柳传昌,肯定会在他柳家商会的产业中落脚。
    一直到张宏送楚图二人走出宅院之时,孙修与公孙兰持续了一个下午的窃窃私语这才作罢。公孙兰依旧是没有要离开张府的意思,孙修则是随楚图一同出了门,然后径自回往他在张宏以往居住那处坊间的医馆之中。
    在门前,张宏不曾再与楚图等人有太多寒暄之语,他看着这些人步上马车,目送着他们的离去,心中确实百般滋味。这些来自江南道的人或许远远不足以在京城掀起什么风浪来,但只有他最清楚,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人也正是见证着他从一个普通贫寒少年,逐渐攀爬到现如今掌握着那许多资源的伪上位者的最好佐证。
    没有几个人能够拥有类似江南楚氏楚图这等身份,柳传昌柳家这等实力的伙伴,或者属下。
    ……
    “少爷,就这么让几位大人走了?”楚图几人缓缓离开这张府宅院,在这夜色下的门前,最先开口的不是张宏也不是高不危,反而是随张宏一同送将出来的张府管家黄四,他自然体会不到张宏此时的心境,可他面上却是显得有些疑惑。
    黄四这一问却也叫张宏疑惑了起来,转身看了眼黄四,他轻声问道:“还有什么疑问?”
    “可这不是待客之道啊。”黄四有些纠结,在晌午楚图等人赶到之时他便开始张罗着为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大人们接风洗尘,可哪知一直等到夜间却也不见大人有宴请这几位大人的意思,到现在更是直接便让这几位大人径自离开了去,这实在是让黄四费解连连。
    “少爷交代过,小人既能幸得大人垂怜那也必须得做好一个管家,这等事情理应是小人来操办,只是……”
    以往的黄四只是黄不学跋扈京城时身旁的一个恶奴,说再大些最多便是黄不学那胖子的亲信,他何曾做过什么管家。所以说在他被黄不学派来京城为张宏处理府上琐事时,便已经得到过他家少爷的指点,要他务必在这些事上为大人张宏处理妥善。可管家这个业务……毕竟不是黄四所熟悉的,他也依然不懂得去揣摩这些主上的心思,因此这才有这一问。
    张宏一瞬间便明白了黄四的意思,虽是心里有些好笑黄不学那胖子玲珑的心思,但面上却是显得生硬,有些认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今日一日好象确实是不曾有过待客之道的体现,既是这样,那你快些去追回他们。”
    黄四当时便傻在了那处,他忽然觉得无比的困惑了起来,眼见大人这么认真的神情又分明不是在开玩笑,脚下难免也是大为犹豫,实是不知该不该去追。
    调侃了黄四这一句,张宏再也没有留在这门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黄四一眼,随即便抬脚步回府中,再也不去理会黄四心中这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还不依着大人吩咐去办?”原本便是心中极为纠结的黄四在高不危临回府前留下了这一句话彻底茫然了起来,在张府中一向生冷外人不敢接近的高不危在这些下人眼中,自然是个从不开玩笑的人,这样一来,那黄四似乎真的只能追了过去。
    只是,好象从不曾听说过有哪家在客人走后才想起宴请,然后再一路去追回来的……
    黄四纠结着,看着胡同那处黑漆漆的一片,终于意识到他那个问题是多么的……多余。可既然话都说了出来,大人也吩咐了下来,那似乎只能照办。打定了主意,黄四狠狠剁脚,旋即转过身来,向着身旁一个下人招手……
    张宏一行人回府之后,王府胡同此处便又回复了夜间的宁静,微风吹过带起沙沙一片响声之时,在张府旁的那一条小巷中很快闪出一道黑影,黑影向着楚图等人马车所去的方向探望了眼,再没有半分犹豫,很快便向着反方向避开张府门前的护卫追了过去。
    这一幕原本不该有人看见,但偏偏黄四这个时候所指派的张府下人也刚好从府中走了出来,饶过了府前的护卫……
    …
    …
    皇城附近云集权贵世家的那一片宅院中,在其边缘有着一处毫不起眼的宅院,这处宅院门上悬挂着的匾额之上,书写着赵府二字。赵府在京城并无太大威名,世家权贵如同过江之鲫的京城似这等人家也的确没有任何希奇之处。然而,在今夜之后,赵府必将不能继续无名于京城长安。
    此时的赵府偏厅,有四位少爷模样的青年正围着一桌酒宴悄声说些什么,这四位少爷无一例外都是一脸的忿忿与不屑。也是他四人正在说着话时,偏厅门外适时响起一阵敲门之声。其中一位貌似憨厚的少爷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嗡声向着厅外道:“进来。”
    话音落,一名黑衣打扮看起来机灵无比的下人很快闪身进来,他入内后不敢走上前,只是在门前便跪了下去,微喘道:“少爷,今日那家府上来了不少人,据下人一路察探,可以肯定都是来自江南道的人,有一位应当是城中柳家客栈的东家,还有一位不甚清楚,但他身旁那人小人却是认得,应当是年前混迹京城各贫寒坊间的郎中孙修。”
    孙修,身为药王门传人的他那一身医术早已不须质疑,而前些年在京城各处行医时虽不至于名扬京城,但知名度确实不低,毕竟,大府人家唤些医术高明的郎中也绝对是时有之事。
    这位貌似敦厚的少爷自然便是赵少爷,听完了来人的汇报,他先是看了眼桌上这三位同伴几眼,随后很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下去领赏去吧。”
    厅内在这下人走后沉寂了片刻,四位少爷皆是相互对视着,如此约莫过了半刻钟的时辰,坐在最上处的那位容貌平凡至极的岑少爷清了清嗓子,闪着那双带着阴狠的眼睛,冷声道:“本以为会是何等的不可招惹,原来去了江南道也不过就是结识了几个走卒行夫之辈罢了。”
    案前其余二位少爷深以为然附和点头,依旧是未将那少年放在眼中。可左边那一位圆球郑少爷却是大不一样,他有些惊疑,有些不敢肯定:“不是说还有一位么?会不会便是江南楚氏的来人?据我所知,那少年与江南楚氏有过不少交集,如此一来……江南楚氏毕竟不是我等所能招惹。”
    他的话很快便遭到了这三位同伴的不满,其实这三位少爷真的不理解堂堂郑少为何在这一事上显得如此委顿,在他三人看来,就算那少年再如何的得势,可始终是不能跟他们这些家族在京城已然是根深蒂固之人相比,他们这几人也确实没有必要去忌惮那样一个少年。再者来说,此事原本也是为郑少出气,那无论如何会退缩的都不应该是他郑少爷。
    这四位,便正是长安道上那四位少爷,他四人被玉真公主喝退之后确实是不曾收敛那番恶毒的心思,反而更是认定那少年根本便是攀附着大唐几位公主裙角的无用之辈,从而他们也不会将那个狐假虎威的少年真的放在心上。
    圆球郑少爷的话没有被这几位听在耳中,他看着面前这三位同伴,心知此时的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再退的了,且先不说这三位少爷会不会退,单单就长安道上这四位少爷所受的那少年恶毒言语的奚落便已经是注定了如此。圆球暗叹了声,第一次生出不该让这几位牵涉到此事中的心思。
    “计划不变,我等依旧拿那两个穷酸书生来开刀,不过既然此时又来了这么一个江南富贾,那当然也不能放过……”
    “正好这几日府上支的银钱不够用了……”
    愚蠢浅薄之人所以愚蠢,大多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往往会分不清形势看不到实质。一味活着他们所谓强大的世界中,根本不会认真去衡量双方的实力水,最终采取了愚蠢的手段做出了愚蠢的事情,便直接导致他们这些人只能是愚蠢的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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