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那个该死的羊皮文件能告诉你什么东西?”
    裘琳吁一口气。叔叔已经骂了她一个小时,威胁说要把她关在大厅里——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明天再回英格兰人的营地去。奈丝婶婶绝望地扭绞双手,再也受不了了,于是把围裙往头后面一抛,跑出了大厅。
    可是裘琳始终坚持立场,后来她叔叔的气终于消了——不过那也是过了好久以后的事情。先是气不负责任的葛蕾置子女于不顾,接着是气那个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英格兰佬,再加上跟本来沉默寡言的叔叔发生这样火爆的冲突,把裘琳弄得筋疲力竭。
    她一心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钻到厚厚的羊毛被底下,好好地睡一大觉。但那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克莱叔叔既然已经认命了,他们就必须开始拟定计划。
    她揉揉酸痛的后颈。“我猜那份文件记录的是他们打算盖的城堡布局,我确信那个红胡子罗爵士——是总建筑师。”
    “一座城堡得要花好几年才盖得起来。知道他们的最终计划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们必须在第一道城墙盖起来之前,就把他们赶跑。”
    “那要怎么做呢?”
    他与她目光短暂相接,然后又移开了。他低声说道:“你知道的。”
    “陆欧文是一只猪。”她顾不得什么文雅,脱口骂了出来。“虽然他是韦尔斯人,但还是一只猪。”她身体凑向前,一只手搭在叔叔的手臂上,恳求他了解她、支持她的计划。“我明白我们所处的困境。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连自卫都不行,更遑论是把英格兰人赶走了。可是在我牺牲自己嫁给欧文那样的人之前,难道不该给我一个机会去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打败英格兰人吗?”
    他一耸肩把她的手甩开,然后用手抹着自己的脸。“够了,我答应你。你还要我做什么?”他怒视着她,一面拿起一个半满的酒杯,一口气把酒喝完。
    “告诉我要找什么、要注意什么特别的状况。怎样知道什么对我们的目标会有帮助。我对城堡与战事一无所知。”
    他叹口气,把酒杯推开,然后俯身靠在桌子上。“好吧,让我想想。”他浓密的眉毛像打结一般蹙在一块儿。“储藏室与马厩的大小,还有营房。那样我们就可以大概知道他们计划在我们这里进驻多少人马,还有守卫与轮班的情形。我们须要知道他们的弱点,他们防守最弱的时候。”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还有,他们的长官睡在哪里、他的防卫状况如何。”
    想到这表示那个英格兰佬可能会被杀死,裘琳的眼睛眨也不敢眨。要是她眨了,叔叔就会又反对起来,因为在战争中没有心软的余地。她也领悟到这的确是一场战争,如果她想避免嫁给陆欧文,就必须帮忙设法把费兰德赶走。许多人会因此而死是血淋淋的事实。
    不过虽然她没有眨眼睛,心底却对费兰德会死的这个想法有一种无名的抗议。
    她与叔叔一直谈到深夜。奈丝婶婶回来了,先是小心翼翼地朝大厅里偷窥,看见里面已经恢复平静,才宽慰地开始忙进忙出。她与蓉雯先把两个小孩子弄上床,然后再跟裘琳他们道晚安,就先上床睡觉去了。
    但裘琳和克莱在谈论小麦储粮与军械工匠、战马与牛马数且里的时候,蓉雯却一直坐在刚扫干净的楼梯上,窝在暗处倾听着。她一面听,心里一面发誓自己要像裘琳一样勇敢、一样大胆。
    今天那个人抓住她的时候,她吓得要死。然后裘琳冲出来护卫她,表现得是那么大无畏。在那一段恐怖的时间里,蓉雯真以为她们会被杀死或者更糟。
    她本以为死就是最糟糕的事了,可是母亲曾坚称有一种遭遇比死更可怕。
    然而,裘琳让她们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英格兰人的营地,而她说过的一句话深深铭刻在蓉雯的心上:尽管男人长得比女人高大,力气比女人强,但是如果女人比较聪明,还是可以打败他。
    蓉雯坐在冰冷黑暗的楼梯间,听着裘琳低声策划着如何向英格兰人复仇,她不禁发誓要让自己比任何男人都聪明。她绝对不要让自己把安全与幸一幅寄托在男人身上,她绝对不要像母亲一样,反之,她要变得又聪明又勇敢,当一名女战士来自卫。
    她要像裘琳一样。
    兰德一直期待着裘琳到他的营地来。昨天晚上他下了一道严格的命令,不容本地妇女受到任何方式的威吓。谁要是违背他的命令,将受到严厉的处罚。尤其重要的是,不可以用强暴或威胁的方式与韦尔斯妇女发生性行为。当然,还是可以用钱、饰品或食物来买通她们。
    他不会那么苛待自己的手下,但那些妇女必须是出于自愿,她们的意愿一定要受到尊重。
    然后他几乎有大半个晚上都躺在那里,猜想着发色黑如子夜、眼如蓝色星辉的裘琳是否会愿意以一、两个钱币的代价卖身给他。
    奥朋曾质疑这样让敌人进入营地是否明智,但兰德并不担心。她只是一个女人,虽然她出于好奇而躲在远处偷窥他们,同时又勇敢地挺身护卫一个小孩,但她仍然只是一个女人,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还是这么特别的一个女人。她的胸脯柔软丰满,腰又是那么纤细,他用双手就可以环握住。她的双腿修长,而且他凭想象就可以确信那双腿必定是线条美好结实。结果,那一整个晚上他都梦见那双美腿裹住他挺举的下腹的样子。
    还有,她能说流利的法语,这更是美事一桩——给了他一个跟她在一起的正当理由。虽然学说韦尔斯语是很重要的事,但此刻他最想听到的跟政治、建筑城堡甚或生存之道都毫无关系。他想听的是充满欲望的呢喃、激情的呻吟,以及达到圆满境界的呼唤。
    兰德丧气地揉着颈子后面。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真是寒冷到极点,但一想到那个黑头发的丫头,就会使他像发情的野兽般地欲火中烧。
    他环视四周,试图把裘琳的影子排出脑海。他的营帐正架设在以后大厅所在的位置,这里的地面相当平坦。内环的城墙要建在山丘的下坡处,外墙则位于其下,两者之间至少相隔一部分的天然屏障。在城墙之外,一座城镇某年某月将沿墙筑起,里面住的都是英格兰人与韦尔斯人的后裔,而他的红狼旗帜将飘扬于这些建筑之上。
    那并不表示他会在这个地方待那么久。他会为亨利建城堡,他会为国工盖一座坚固的堡垒,以保护国王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所拥有的权益。但他不会一辈子都住在一冱里,只要伦敦依然是权势的中心——而那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
    “权势是会消灭的东西。”一个彷佛发自兰德心底的话语突然响起。但那并不是他的心在说话,而是有某个东西来到他的左边。兰德猛然转身面对这个脚步静若无声的束西,就在同时他发觉自己确实有一点反应过度。
    纽霖站在那里,用那双失焦的奇怪眼睛瞪着他。
    兰德的背脊泛起一股凉意,差点就要伸出右手握住佩剑的剑柄。这个诗人实在有够怪异,所以没有必要让自己那批紧张兮兮的手下,又发现这个古怪的矮子还能看穿人的心思。
    见这个诗人只是一直盯着他,兰德说道:“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不渴望获得更大的权势。”
    纽霖耸耸一边的肩膀。“一个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不会让欲心望控制自己。”
    兰德?起眼睛。要不是希望与韦尔斯人维持和平,他早就把纽霖和那套胡言乱语一起销声匿迹了。但这个人在韦尔斯这里是一个很受敬重的诗人,再加。兰德的手下又都非常害怕这个古怪的家伙,所以兰德更尤其不能表现出受他影响的样子。简言之,兰德必须忍受这个诗人的存在。
    但兰德死也不能让这个人妨碍到他。
    “告诉我裘琳那个女人的事情。”他改变话题要求道。“她答应教我说你们的语言。为什么那天晚上她要乔装成一个男孩子的模样?”
    纽霖笑了。“裘琳。不错,她现在是一个女人了,可是跟我当初在墓穴上面发现的那个哭泣的孤儿比起来,她仍然没有多大的不同。”
    “是你收养了她?”
    “我们一起收养了她。她跟我学语言,跟杜伊学用匕首,跟奈丝学烹饪,跟老明娜学缝纫。”
    兰德考虑着要不要问下一个问题。
    “没有,她没有丈夫。”兰德还没想出要怎么问,这个身形畸形的矮子就先回答了。
    兰德抿紧嘴巴,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让自己去想,这个诗人是否真会读心术这样荒谬的问题。那个女人很漂亮,任何脑子正常的男人都会猜想她是否已经结婚了。纽霖能够归纳出这一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那天晚上她要装扮成男孩子?”他坚持要问清楚。
    纽霖很慢才回答他这个问题。“我们心母如男人给女人许多自由。可是碰到有关战事的时候,我们跟你们英格兰人就没有什么不同了。打仗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她没有获得同意兑也可以来,可是她却穿上年轻士兵的衣服以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
    “她后来说话的时候就泄漏了身分。她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欺骗行为而受到处罚呢?”
    纽霖微笑着,他怪异的眼光自兰德的睑上移开,转望向山下的某处。这次轮到兰德推究出纽霖的心思。“她来了。”虽然兰德已经看到她的身影,纽霖仍然开口说道。
    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山坡。她经过的时候工人都停下工作,像没有女人的男人必然会做的那样盯着她的背影。也许那种饥渴的眼光会使她感到不安,可是她仍然不动声色。她快速地走着,笔直地朝向他走过来。虽然她穿着厚重的绿斗篷,头上还系着帽兜,兰德还是感到体内兴起一股色彩分明的欲望。
    他不比手下好多少,他心里这么骂着自己。然而为什么他应该有所不同呢?他是一个已三星期未曾享用过女人的男人。就算裘琳是一个缺牙的老巫婆,他那男性的欲望也不会减少几分。他好不容易才凭着强烈的意志力驯服了裤裆之间的那个野兽。
    她在他的面前停下,但只迅速地望他一眼之后就转头看纽霖。“代得达。”她说着,同时对纽霖一笑。然后她回过头来看兰德,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这意思是‘我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代得达。”兰德重复着。
    “魁涛。”她回答道,对他的发音并未表示认可与否。“你也一样。”
    纽霖说道:“我教你的时候,是从我们周遭的世界开始。石头和树木,天空和大海。”
    “不错。”她看着诗人,彷佛在试图探索他话中更深一层的意思。
    在此同时,兰德也在解析着他所观察到的情形。裘琳并不真的想教他说她的语言,她宁愿靠煮饭或洗衣服来赚钱。但既然她已经答应教他韦尔斯语,纽霖就在劝她要把工作做好,即使不是她想做的也一样。
    是一个好人,那个纽霖。很好,可是也很古怪。兰德决定要在裘琳之前先掌控住情况。
    “你可以跟我逛一圈,同时按照纽霖说的那样教我。等我能掌握重要的词汇了,你就可以跟我解释怎样把那些词放在一起用。”
    “就听你的。”她用平板的声调回答道。
    不过虽然裘琳的声音不带感情,她的内心却激动不已。跟着他逛一圈!她又不是跟在他脚边的哈巴狗!可是她要让他那么想,如果那样可以哄哄他、令他满足。她会摆出一副温驯的样子,而且装作一个他这辈子从未碰到过的好老师——假设以前还曾经有人教过他杀人劫掠以外的事情。
    她转头对纽霖说:“奈丝婶婶要我转告你说,她今天要做烤脆面包卷。我相信那是你最爱吃的,欢迎你今天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
    他对她点点头,然后又对这个英格兰人点点头,就一言不发地晃走了。裘琳目送他离去,看着他那熟悉的身影与步伐使她心头略感安慰,尽管现在他要丢下她一个人跟这个英格兰佬在一起。不过话说回来,是她昨天就决定要来的,也是她自己决定要来这里替他工作的。
    要是她不想来,大可以躲得远远的。
    她用力吸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对自己的新雇主——他们族人的世仇。“我们要开始了吗?”
    他凝视着她,那眼神对她而言太专注了。“你吃过早饭了吗?”
    “布瑞瓦斯特,早饭。吃过了。”
    “很好。”他继续望着她,彷佛是要挑衅她。裘琳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脾气。
    “你们要在那里修一道沟,爱福斯。”她指着一群拿着铁锹在挖长沟的人说道。
    “那是墙基。”
    “刮尔。”她用韦尔斯语说出‘墙’这个字。“是要把我们的人民隔在外面,还是要把你们自己围起来?”
    “是要保障我的盟友安全,无论是谁都一样。同时也是要把我的敌人挡在外面,无论是谁都一样。”他补充道。
    “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吗?”
    他微笑着。她发觉那是一个很诱人的笑容。“我希望每个人都是我的盟友,尤其是你。”
    这句莽撞的话不该令她不安才是,但事实不然。她?他的盟友?不会的,永远都不可能,可是她不能告诉他。她迎向他含笑的目光。“说不定是你变成我们的盟友。”
    “那是同一回事。”
    “不是。”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全然不是同一回事。”
    在他俩之间相隔的那窄小空间里荡漾着紧张的气息,但并不仅仅是由于她的韦尔斯人抗拒心理,与他的英格兰人侵略心理所造成。她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能看别的地方,因为那样看起来会是懦弱的行为。然而即使她想那么做,她也无法把目光自他脸上移开,他是那么气势慑人。
    结果她的救星竟然是那个非常不可能的红胡子。这位总建筑师爬上山坡,使费兰德移开视线,裘琳立刻吁出一口不知憋了多久的气。
    老天爷!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紧张得皮肤都起鸡皮疙瘩了。她退后一步,揉着手臂让上面的鸡皮疙瘩消掉。她必须与他保持距离。谢天谢地他现正专心听罗爵士说话。
    “一个比较弱的地方,那里的地基必须深一点。”
    “也就必须花比较久的时间吗?”费兰德皱眉问道。
    “对,是要比较久。可是如果改变内墙绕过那块软地层,就会产生一个死角。上面的塔就必须扩建。你看得出来吗?”他把带来的羊皮纸铺在地上,两个人都蹲下去研究着。
    裘琳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希望他们忘记她在场。她想要听,想要明白他们说什么。可是她最希望的还是能够看见羊皮纸上到底画了些什么。她斜?着眼,拚命想看清楚晨光照射下的那份文件。她一定是凑得太近了点,要不然就是头偏了点,因为话讲到一半的罗爵士猛然抬眼,用手肘推一下费兰德。
    “这是你新找来的翻译吗?”
    费兰德转头看她。“对。”
    “你好,罗爵士。”她说道,决心争取这个长者的信任。“你也想学心母瑞吗?”她态度坚定地对他一笑,一会儿之后他脸上怀疑的神色终于缓和了。
    “如果我接下来十年都要在这里工作,那似乎是十分明智的作法。谢谢你的建议,姑娘。”
    她答道:“姑娘是兰塞思。”
    “兰塞思。”他跟着说一遍,这次是笑着说了。“你是一位很漂亮的兰塞思。你要知道,我有两个女儿,不过她们的年纪都比你小。”
    “她们会来跟你一起住在这里吗?”
    “以后会的。”罗爵士还未及回答,费兰德已先插话进来。“我们以后都会把家人带来,可是我们还有工作必须先做好。来吧,罗爵士,把你刚才说的地方指给我看。”
    他们两个人走开了,沿着山坡走下去,任裘琳跟在他们后面。然而有那么一会儿裘琳只是瞪着他们。这些英格兰人跟她所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长得高大傲慢的那一个,一方面深深吸引着她,一方面却又让她害怕。另外一个呢?长得矮壮却很和蔼,竟没来由地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当然,他看起来跟她父亲一点也不像。她不大记得父亲的样子,只记得他是黑头发,长得很高,声音浑厚,事实上还比较像费兰德。但是罗爵士的神情,他说到两个女儿时的口气中有某种感觉
    她努力摆脱掉这些带有温情意味的想法。他只是一个喜欢女儿的男人,如此而已,其它就没有什么一样的地方了。但是如果他想对她表示友善,并且待她像自己女儿”样,她若是不乘机好好利用一下这情况就是个大傻瓜。毕竟,这才是她到这里来的目的呀!
    她暗责自己对于搜集英格兰人敌情以外的事情太过关切,于是匆匆赶上前跟着他们。
    “‘泥“这个字怎么讲?”裘琳问道,一面玩弄着一块陈年面包。
    兰德试着让自己的目光望着她的眼睛,不要往下游移到她玫瑰色的嘴唇上,或者更过分地移到她坚挺的胸脯上。“泥?拉克。”他答道。
    “‘面包’呢?”
    “柯岩。”
    “不对。柯岩的意思是石头。”
    兰德对她咧嘴一笑,拿起一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巴拉柯岩。就目前而言,我觉得两者没有什么不同。”他把面包丢到她的腿上,然后又丢了一把小石头。
    这是一种轻佻的举动,甚至可说是挑逗。但她显然并不喜欢这样,因为她把面包和石头都拨到旁边,然后站起来?谧湃棺印?br />
    这一整个早上兰德带着裘琳逛遍了城堡的工地,碰到每一样东西都指着问——马、工具、树、货车——要她告诉他用韦尔斯语怎么说。然后他又派她去拿面包、麦酒和奶酪来当午餐吃。他们分得开开地坐在一处有阳光的地方,那里已经有几株植物开始冒芽了。现在,她走去坐到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太阳在她及腰的长发上映出闪闪的光泽,也给她的脸颊增添了漂亮的嫣红色。
    是否也可能是由于他的挑逗使她双颊泛红呢?
    他决定要查明真相。“你们怎么说‘你的头发像乌鸦翅膀一样又黑又亮’?”
    她恼恨地瞪他一眼,但脸颊变得更红了。她脱口说道:“我们不说。”
    他翻身侧趴着,用一只手撑着脸。“为什么?可能有一天我要追求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子,我须要知道这样的说法。”
    “那你就用英语说。我怀疑有哪一个韦尔斯女孩会笨得听不懂这种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兰德大声笑了出来,然后他发觉自己有好几个月不曾这么笑过了。“你的意思是说,英格兰男人追求韦尔斯女孩都不会成功?”
    她冷冷地瞪着他。“不错。如果你们到这里来找女人,是注定会失望的。你们或许可以找到一、两个妓女,可是没有一个自重的女人会背叛自己的国家来跟你们在一起。”
    她那傲慢的口气把兰德的幽默感赶走了,他坐直身子。“我发觉你的态度很奇怪,因为先前你是那么快就答应替我工作了。”
    “那是为了赚钱,不为别的。”
    “为了赚钱,妓女也是为了赚钱。”
    “不错,但不同在于我不是妓女!”她猛地站起来,抓起她的斗篷。“你的课程结束了。”
    兰德抓住她的手腕,把她身体拉过来面向着他。她那种轻蔑的态度令他怒气突发但那是在他碰到她的手之前。现在他只能瞪着她那张充满警觉的面孔,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傻瓜。
    他需要一个女人,不错,但只是要一个妓女而已,不是要这个女人,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愿意教他韦尔斯语,这是他如果想不流血控制这个地方所必备的基本技巧。他需要柯裘琳;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理由来教他,他都不能冒险把她吓跑,而这表示他必须狠心抗拒她的魅力。她那十足的魅力。
    他手指底下感觉到她的脉搏加速了。她的皮肤光滑又温暖,她一定全身都是这样——
    真是见鬼了!他不能让自己去想那个!
    “我不是故意要侮辱你,裘琳。你不须要跑走,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放开她的手,但是眼睛仍然与她的目光相接。
    她退后一步,他注意到她喘得很急促。在她那交叉披着的围巾底下,可以看见她的胸部迅速起伏。她的胸部不大,但也不太小——
    他心底暗自作了一个苦脸,他不能再这样看她,他必须找别的女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不是要跑走,”她反驳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此而己。你今天一天学的已经够多了。”她咬了一下下唇,然后又说:“再见。”
    “等一下。”他抓住她斗篷的边缘。“你什么时候再来?”
    她把斗篷扯开。“也许明天吧,或者再过一天。”
    她转身要走,可是他又用一个问题拦住她。“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厨子?一个会烤好吃的面包的人?达巴拉?”
    “巴拉达。”她纠正道。她默默地打量着他一会儿。“也许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做,可是只是烤面包而已。”她又补上一句。“我不会介绍妓女给你们,你们必须自己去找了。”
    兰德笑着点点头。“一言为定。那么明天见了。”他接着又说道:“还有,裘琳,我要谢谢你。”
    我要谢谢你。
    裘琳一口气奔回家,一路上为他那句简单的话感到气愤不已。我要谢谢你。
    不过让她生气的不是他说的话,而是她自己对这句话的反应。她竟然对他微笑——不是故意要哄他的笑,而是真心的回应。一个愚蠢之至、傻到极点的反应。
    她在河边渡口停下来,回头朝林地望过去,可是看不见玫瑰崖或那个即将统治那里的英格兰人的影子。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整天她都在极力抗拒自己对他的反应。她的举动就好像自己从未见过一个英俊的男人一样。
    很不幸的是,她确实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强烈吸引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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