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府离紫禁城并不远,一路无话,笑怡眯着眼打了个盹,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口。
    刚想起身,却看到膝盖上多了一条羊毛薄毯。马车里只有自己和哥哥,肯定是哥哥怕自己着凉才盖上去的。
    笑怡心里升起一股感动,哥哥与她相差十岁,前世她出生时,他已经搬到前院去了,兄妹之间的接触并不多。前世阿玛和弘晖相继去世,是哥哥嫂子进宫安慰了心如死灰的自己。后来他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乌拉那拉府的小祠堂给弘晖立了个牌位。
    虽然说起来,前世是她护着乌拉那拉家。可皇上登基后死防着外戚,那么多年哥哥一直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三等承恩公。同样是后族,比起显赫的佟家,乌拉那拉家夹着尾巴做人,简直可怜得很。既然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尽力给乌拉那拉家争取该有的荣光!
    “妹妹可是累了?咱们进府歇息。”
    五格的话打断了笑怡的思绪,她扯出一抹笑容,踩着条凳下了马车。站好抬头,就看到阿玛和额娘站在门口等她。
    “女儿给阿玛、额娘请安。”
    还没等往下蹲,阿玛就走过来扶起她,嘴里还嘟囔着,“五格也不知道扶着你妹妹,她一路车马颠簸本来就很累了,再请安累着了可怎么办?”
    笑怡心中百感交集,前世出嫁没几年,阿玛就去了,他甚至没能听到自己有孕。此后乌拉那拉家迅速败落,她在阿哥所里也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几番打击之后,还是听嬷嬷的话收敛起了性子。
    阿玛,能见到你真好。
    笑怡没注意她现在已经泪流满面,这更让费扬古觉得女儿受罪了。宫里那是个什么地方,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祖宗规矩,他绝对不会看着女儿去走那一遭。
    “你们俩奴才愣着干什么,快来扶着格格。”
    “阿玛,我可以自己走。”
    面对女儿,费扬古里面变了一副脸,“阿玛的宝贝女儿都累哭了,脚酸不酸?阿玛背你!”
    说完没等笑怡拒绝,他就背起她,大步流星的进了府。
    一路穿过前院进入正房,笑怡不好意思的朝额娘看去,见额娘也是一脸心疼,眼角又是一阵湿润。她连忙擦了擦,深吸几口气,止住了眼泪。
    “笑笑快歇会,好啦别哭了,一个月已经熬过去了。”
    瓜尔佳氏白了自家爷一眼,看向女儿时立刻满脸慈爱,“慢点喝,可别呛着。你们俩怎么照顾格格的,还不快去吹水。”
    笑怡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的贴身丫鬟,从嫂子手里接过奶茶,慢悠悠的喝下去。
    “阿玛额娘,女儿真的好想你们。”
    何止是一个月没见啊,她与阿玛额娘已是几十年没见了,边说着笑怡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哭不哭,选秀就这一遭,以后阿玛天天陪着笑笑。”
    “爷说什么呢?咱们闺女可还是要嫁人的!”
    “阿玛养你一辈子,咱们不……。”
    在福晋严厉的目光中,费扬古到嘴的“嫁人了”三个字还是吞了下去,“不说这些了,笑笑赶紧洗洗换身衣裳,你选秀前不是想吃云来楼的淮扬菜么,阿玛把那个厨子买下来了!”
    笑怡回房洗漱完毕,换上了身嫩黄色的旗装。坐在梳妆台前,大丫鬟如菊给她梳好头,拿起一朵绢花就往上带。
    “嗯?额娘前阵子给的那套珍珠头面呢?”
    “奴婢看格格带这绢花煞是好看,就擅自做主了,还请格格赎罪。”
    嘴里说着赎罪,可如菊脸上笑嘻嘻的,打开柜子拿出那套头面,完全没把这一出当回事儿。
    又是这个样子,笑怡咬紧了牙。这个从小陪着长大的大丫鬟,在自己嫁入阿哥所后投靠了李氏,一直给自己下着不孕的药。事发之后,她这个苦主,又被德妃说成御下不严,被狠狠地打了脸。
    自己固然识人不明,可最可恶的还是这起子害人的奴才,这些人绝对不能多留!
    “跪下!”
    久等的瓜尔佳氏亲自走过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女儿不是一直相信如菊么,今个儿怎么会罚她?
    “额娘,你可得给女儿做主啊,这奴才简直气死女儿了!”
    “格格饶命,奴婢刚才看到格格带着绢花,以为您喜欢这个。”
    “是啊,福晋和格格饶了如菊吧。”
    看着端茶进来的如竹一起跪下求情,笑怡冷笑起来。本来还头疼怎么一起收拾两个,没想到你自己凑上来了。这个如竹更可恶,处心积虑的爬上四爷了床,事发后一口咬定是自己指使的,害她被爷甩了个没脸。
    前世她真是瞎了眼,对她们处处宽容优待,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致,做错了事还会帮她们在额娘面前掩饰!
    “额娘,她们眼里还有没有女儿,如菊都没问过女儿想带什么,就擅做主张。如竹这样跪下,好像女儿苛待了她们似得!女儿只是一时兴起,带了朵绢花,难道她们伺候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女儿喜欢什么吗?”
    瓜尔佳氏当然不会因为两个奴才委屈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她那委屈的样子,这种气主子的奴才要来何用?
    “笑笑别生气,不喜欢就不用。来人,把她们拖下去!”
    “格格饶命啊!”
    如菊和如竹大惊失色,可不管她们怎么哀求,笑怡都是趴在额娘怀里抽噎着。这更让瓜尔佳氏火冒三丈,直接命人把她们拖下去关柴房。
    “好了好了,不哭了。”
    瓜尔佳氏亲自给女儿插上一支钗子,“额娘的女儿带什么都漂亮。”
    母女俩相携来到正房,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大桌淮扬菜。笑怡已经记不清自己要吃淮扬菜的目的了,但是想起前世阿玛的死因,她脑中灵光一闪。
    “乖女儿怎么眼睛红了,谁惹你了?”
    笑怡把事情说了一遍,“让阿玛担心了,其实也是女儿惯得。但是女儿这个一个月在宫中学到了很多,这才发现以前做得有多离谱,若是让别人瞧见了,岂不得笑话咱们府主不主仆不仆?”
    “既然乖女儿不喜欢,那就让你额娘再找,你好好挑几个顺心的。”
    笑怡正有此意,但是如竹两人毕竟跟了她多年,若是因这点小事处置了,那以后指不定有人说她为人刻薄。
    “她们毕竟跟了女儿多年…。”
    瓜尔佳氏刚想说从轻处置,五格的福晋齐佳氏开口了,“额娘,媳妇以前想跟妹妹说来着,但看妹妹似乎很相信她们,只是那俩奴才手脚不干净。”
    “此事当真?”
    “昨个儿媳妇还看见那她带着妹妹的珍珠项链,要媳妇说,这种不老实的奴才,还伺候不好妹妹,咱们府没必要姑息!”
    笑怡隐约记起,前世出嫁前嫂子好心提醒她,她却以为嫂子想换掉如菊,好安插自己的人,然后就跑去额娘身边告状。自此以后直到事发,嫂子对她只是礼数周全,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关心。
    “额娘,咱们找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果然不出所料,下人房中果然搜出了不少她的首饰,而且就有那条珍珠项链。瓜尔佳氏气的直发抖,女儿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刁奴欺负。
    费扬古更生气,“把那俩奴才重打一百大板,扔出府邸。”
    一百大板,如竹如菊娇生惯养的,足以要她们的命了。笑怡怎么能让她们这么容易死掉,死了便宜她们了。
    “阿玛,都是女儿的错。但是她们毕竟陪女儿长大,一百大板下去就没命了啊!”
    费扬古是孝女阿玛,女儿说啥他听啥,“那就打五十板,仍去庄子上。”
    “大家不要生气了,阿玛我饿了,这厨子做得东西看起来很不错。”
    事关女儿的事,向来是头等大事。听女儿说饿了,费扬古哪顾得生气,连忙吩咐全家人开饭,自己亲自给女儿夹了个狮子头。
    “阿玛也多吃点,额娘也是。哥哥嫂嫂你们也吃,一个月不见你们都瘦了。”
    看到女儿懂事的样子,费扬古更心疼了。一个月不见,小闺女从万事不管的娇娇女到现在的面面俱到,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不行,他这个做阿玛的得努力升官,将来好给闺女撑腰。
    笑怡和家人一起吃着狮子头,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前世阿玛是中风死的,他和弘晖死后,她看过不少医书,而且也问过太医院的人,少吃盐巴再好好将养着,患中风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她还能在家呆半年,这段时间一定要让阿玛适应淮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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