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珠花淡淡的紫色,与她身上的襦裙相得益彰,戴上之后整个人彻底脱离了从前的阴郁森冷,恍若冬去春来,鲜活明艳到了极点。
    “好了。”
    秦江月声音低沉,音色发冷,听不出多么热切,甚至有些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从前哪怕再讨厌一个人,也不会这么直白地表露冷意。
    好像就是从温颜的话说完开始的。
    薛宁手抚上发间的珠花,头慢慢转过来,珠花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怎么会有女子的发饰?”
    她纯粹是好奇,原书里白月光可是绝对的不近女色,遇见的妖兽都是雄的,手里居然会有女子的珠花?
    真挺让人匪夷所思的。
    秦江月已经背过身去,高挑的背影瘦削挺拔,他又换回了黑衣,交领里是白色里衣的雪色,那雪色比不过他颈间的肌肤,他整个人白得近乎透明,像极了易碎的冰透琉璃。
    “昔年去凡界救人,一位摊主送的,盛情难却,为让他心安便收下了。”
    他居然解释了。
    薛宁觉得更稀奇了。
    她问完就看见他的背影,心说这次肯定和以前一样得不到答案,已经把问题抛在脑后了。
    谁知他居然回答了。
    薛宁眨眨眼,又摸了摸发间的珠花,秦江月给她梳的发髻和温颜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手法挺简单,十分合她眼缘,是比较活泼的双髻,两边的发髻都扎成了蝴蝶结的模样。
    “真好看。”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都好了不少。
    果然没有女人不爱美,看到自己变美,再苦大仇深都得荡漾几秒。
    她显摆似的绕到秦江月面前,晃晃发间的珠花流苏:“你手艺真好,只学了一遍就能梳得这样好看。当然,我人长得好也是功不可没的。”
    薛宁穿书后就发现,自己和原身简直一模一样。
    就连身上脸上的痣都没有任何差别。
    要不是来时衣服就是古装,她都以为自己是身穿了。
    听她吹嘘自己美貌,秦江月没有反驳,他静静看了她一会,目光审视一般做出评判:“是很好看。”
    薛宁闻言呆了呆,倏地转开视线,也不在他面前晃悠了。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薛宁低头整理衣裙,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秦江月这次没有闪躲,目光也不曾游离。
    他就这么认真地看着她的样子,琥珀色的眼中似悲似喜,充盈的情绪长久地寻不到出口,在房门被礼貌敲响时,顷刻间藏匿得干干净净。
    薛宁也听到了敲门声,她知道是女主要进来。
    她想说什么,但秦江月比她更早。
    “请进。”
    他简单两个字,就让人进来了。
    薛宁后退一步,还是没去看他,自然也看不到他幽冷压抑的视线从她身上一丝丝近乎不舍地收回来。
    “师兄,我来帮薛师妹疗伤。”
    温颜进来,先行了礼才抬头,不可谓不周到。
    她先去看秦江月的脸,见他一切正常,状态还不错,稍稍放心,这才在他的沉默中望向薛宁。
    秦白霄站在门外,也趁机去看薛宁的情况。
    于是两人就看到薛宁梳好的发髻,不禁都震在了原地。
    秦白霄如此,是因为没见过薛宁这个样子。
    之前换了衣裙,梳简单的辫子,变化已经够大了,他觉得她再怎么变化,他都能从容接受。
    可看着现在的她,他突然觉得眼睛发烫,赶紧背过了身去。
    温颜呆愣地凝视薛宁的发髻,没人比她更熟悉那个发髻了,那是不久之前她教给师兄的。
    那时她坐在镜子前,师兄站在她身后,认认真真地看她梳头。
    那一瞬,她心底难免产生了一种“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晦涩甜蜜。
    这些甜蜜是偷来的,现在看到薛宁的发髻,偷来的甜蜜就像一把刀,狠狠插进她心里。
    “……原来如此。”
    她退了两步,目光在薛宁和秦江月之间转了一圈,秦江月始终没有理会她,自她进来,眼神都没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
    听她这么说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温颜再无法说服自己留在这里,她的忍耐终于到达了顶点。
    素来冷淡高贵的人红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走了,秦白霄看到温颜那个模样,人已经追出几步,突然听得兄长呵止。
    “留下练剑,再往前一步,便不用再来了。”
    温颜脊背一僵,温柔的人无情起来实在狠绝,她泪眼朦胧地走了,这一次没有回头。
    也不会再回来。
    秦江月只看秦白霄:“我最多再撑二十天,你觉得你能将这套剑法练到什么程度?”
    秦白霄面色一白:“兄长,是我的错。今后我定会专心练剑,再不想其他。”
    秦江月收回视线,又去看薛宁。
    薛宁对上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脊背发冷。
    明明没什么变化,却能感觉到和梳头时情绪完全不同了。
    “我对白霄说的话,对你也是一样。”秦江月说,“重修之事,今日是最后期限。”
    二十日。
    于修仙之人来说,堪称朝生暮死。
    他说了这些的话,也只能说这些话。
    温颜那句“师兄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提醒了他,他若说再多一句,都是对别人的不负责任,说完就进里间去了。
    薛宁怔怔站在那,后知后觉地想起女主看到她发髻时的神情,还有她因此离开后,秦江月对秦白霄反应满意的神色。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给她梳头,什么别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不是因为一直记着她的请求,纯粹只是为了借她让女主离开?
    原书里温颜可以一再无视他的拒绝留在这里,是建立在薛宁和秦江月解除婚约的基础上。
    现在他们没解除婚约她也来了,更多是因为府主的吩咐让她下了决心。
    前面几次被刺激到,她都调整好回来了,是因为火候还不到。
    女主是不会纵容自己破坏别人未婚夫妻感情的,以前人人都觉得薛宁和秦江月必会分开,秦江月也对薛宁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同样这样想,所以才放任自己在心里默默暗恋秦江月,等着未来可以名正言顺地表白的那一天到来。
    但现在情况好像不一样了。
    男子给女子梳头,薛宁可能还没那么强烈的意识,但身为土著,温颜怎么会感觉不到秦江月的意思?这甚至不是薛宁强迫他的,是他自己主动来找她学的。
    他做到这个地步,温颜不可能再留下。
    “仙子?”小神龟蹭了蹭她的鞋面,夸赞道,“仙子的发髻真好看,比以前的好看多了,衬得仙子越发美貌无双了!”
    薛宁:“……”能不能别提这个发髻了。
    她转头去看秦江月,他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大约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睁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薛宁想问什么,秦江月轻轻握拳,听到自己对她说:“确实如你所想。”
    不用问就抢答了,她心里的猜测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未曾商议便借你行事,实在冒犯,很对不住。江月此身,若还有何可用之处,你尽可说来,月绝不推辞。”
    ……绝不推辞,很意外这四个字,会由秦江月那种绝不做出无法兑现承诺的谨慎之人说出来。
    坦然承认,诚恳致歉,再行补偿,他的回应,可以说没有任何问题。
    薛宁走到镜子前照了照,看到自己一脸的失落。
    神经病,失落什么?
    她拍了拍脸,再去看秦江月的时候,也和他之前一样没什么温度。
    “没什么,你帮我梳了头,虽别有用意,我们也算各取所需。”
    至少女主走了,她发髻也梳好了,过程曲折了一些,但她的目的确实也都达成了。
    “修炼之事,我不用再考虑了。”薛宁话锋一转,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决定重头再来。”
    她想明白了,转道重修迫在眉睫,哪怕是毁掉从前的修为也得那么做。
    原身筑基艰难,说不定就是因为筑错了基,一个根本不适合做剑修的人,偏要去做剑修,心态还不好,不艰难才怪。
    在此刻之前,她的心态也不好,又是贪着如今的修为舍不得放弃,又是想要突飞猛进,修行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是什么提醒了她呢?
    是秦白霄一次次轻而易举地拦住她的去路。
    是秦江月转变的态度。
    薛宁又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神情。
    她得快点离开这里。
    必须快一点。
    她在看镜子里的自己,秦江月则在后面看她。
    ……各取所需,真是极好的一个词。
    他长睫压下,掩去眼底晦暗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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