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甯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捂着自己的面颊摇摇头,道:“没事,小伤而已,不必劳动医士。”
    嬴政也注意到了这面的骚乱,不止如此,还听到了成蟜脆生生喊哥哥嗓音,那声音又干脆,又利索,唤的十足好听,只可惜,根本不是唤嬴政本人,而是唤成蟜另外一个好哥哥。
    嬴政的心窍中登时五味俱全,酸甜苦辣咸混合在一起,还是用苦酒搅拌的那种,滋味酸爽的厉害。
    嬴政黑着脸走过去,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冷声道:“看起来楚国特使和齐国使者都饮醉了,来人,送两国特使下榻歇息。”
    “敬诺!”
    若敖斗氏与齐国使者登时谁也不敢支应一声,变得灰溜溜,夹着尾巴,完全没有方才的嚣张,乖乖的被宫人给送走了。
    成蟜关心的道:“你真的没事罢?”
    斗甯笑了笑:“无妨,蟜儿如此关心哥哥,哥哥当真欢心的厉害。”
    嬴政:【寡人才是蟜儿的哥哥。】
    成蟜:“……”
    成蟜不小心碰到了大傩伥子玉佩,立刻读取了嬴政的心声,不由眼皮狂跳。
    斗甯道:“特使醉酒,为兄还是要去看看。”
    成蟜拦住他:“那个楚国特使如此嚣张跋扈,你还去看他做甚么?”
    斗甯苦笑一声:“他再是跋扈,也是我宗谱上的父亲不是么?再者,如今为兄与他都是楚国使者,若是出现了甚么差错纰漏,为兄也逃不过罪责。”
    成蟜无法,只得放开他:“那你自己一定小心。”
    “放心罢,蟜儿。”斗甯轻轻揉了揉成蟜的头发。
    斗甯离开燕饮大殿,急匆匆朝着若敖斗氏下榻的屋舍而去,章台宫中夜色深沉,远离燕饮大殿之后,路上的宫人少之又少,斗甯放慢了脚步,谨慎的左右看了一眼,突然一个侧身折进了旁边的小路,顺着小路一直往里走,来到了章台宫的偏僻角落。
    黑暗的角落中,一条人影站在墙根之下。
    黑影道:“甯君子可算是来了,还真是大忙人,本将军想见你一面当真不容易。”
    斗甯收敛了脸面上所有的温柔,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钝疼的唇角,幽幽的道:“被一些小事儿耽搁了。”
    “如何?”黑影道。
    斗甯转头看向燕饮大殿的方向,道:“回去转告赵王,有甯在,齐国与秦国必然无法联姻,合纵攻秦势在必行……事成之后,还请赵王不要忘了,允诺过甯的好处。”
    第60章 好亲!
    斗甯走后,成蟜有些不放心,毕竟若敖斗氏的性子暴戾,斗甯是副使,又是他名义上的儿子,绝不能和斗氏对着干,岂不是要吃亏?
    成蟜道:“不行,我还是去看看罢。”
    他匆忙离开燕饮大殿,便往若敖斗氏下榻的偏殿赶去,生怕去的晚了,若敖斗氏又会打骂斗甯,给他气受。
    成蟜来到偏殿,便听到里面传来喝骂的声音。
    “滚!甚么的东西!”
    “会不会伺候人?!换个人来伺候!”
    “狗娘养的……呸!”
    成蟜黑着脸推门而入,便见到若敖斗氏正在撒泼,四周跪着一地的宫人与侍女,屋子里散发出呕吐的污秽味道。
    成蟜嫌弃的捂住鼻子,四周环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斗甯,不由问道:“楚国副使在何处?”
    “甯君子?”宫人们回话道:“小臣们没有看到甯君子。”
    没有?
    成蟜好生奇怪,蹙了蹙眉道:“你们都退出去,不要理会这个醉鬼了。”
    “是,成小君子。”宫人们都知晓如今成蟜得宠,在嬴政面前是说得上话儿的大红人,因此不敢得罪,全都退了出去。
    成蟜冷眼看了一眼撒泼的若敖斗氏,也不搭理他,转身离开,让他一个醉鬼在屋舍中干嚎。
    成蟜退出来,没走几步,便看到斗甯匆忙而来。
    “大哥?”成蟜惊讶的道:“你怎么从那面而来?”
    “蟜儿?”斗甯看到成蟜也有些诧异,面色划过一丝裂痕,但很快修补完整,对答如流的道:“这章台宫太大了,为兄一不留神迷了路,方才问了宫人,这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方向……蟜儿难道不记得了,为兄的方位感差得很,从小便是如此。”
    成蟜并非原本的若敖成蟜,自然不知斗甯以前的事情,拦住他道:“楚国特使在里面发疯呢,大哥便不要进去了。”
    “可是……”斗甯有些为难。
    成蟜拉住他的手,道:“大哥你的脸还肿着,去我的屋舍坐一坐,涂点药罢。”
    斗甯本想拒绝,但他也想看看成蟜的屋舍如何,便道:“那好罢。”
    成蟜领着斗甯往自己的屋舍而去,而这个方向刚好经过齐国使者下榻的院落。
    齐国使者看到斗甯,便想到楚国特使的猖狂言辞,醉醺醺东倒西歪的走过来,拦在他们面前,阴阳怪气的道:“呦,这不是楚国的使者,还有……还有秦王的嬖宠么?”
    “你说甚么?!”斗甯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改温柔的模样,冷冷的盯着齐国使者。
    齐国使者道:“我说甚么?我说了甚么?难道不是事实么?!你们若敖成氏还真是能个儿,真是会卖儿子!老大卖给了斗氏,老二卖给了秦王,这么说来,还是老二卖得好,起码能侍奉秦王呢!”
    齐国使者本就与成蟜有仇,上次成蟜无意间给长公子扶苏解围,齐国使者已然怀恨在心,这次又在若敖斗氏面前受了气,自然要找软的捏咕。
    巧了,齐国使者觉得斗甯和成蟜都是好捏咕的。
    斗甯一张清秀的美人脸阴沉下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病娇之感,竟是比温柔浅笑的时候更加夺目,别有一番韵味。
    齐国使者见他生气,哈哈大笑:“哎呦,仔细一看,这个哥哥弟弟长得还有些相似,本使终于明白秦王为何要宠信弟弟了,生得是真不错,哥哥也不赖。要不然这样罢,弟弟跟了秦王,咱们也不好和秦主抢人,这做哥哥的,便来伺候本使,你若是伺候好了,本使也收你做儿子,如何?”
    齐国使者越说越难听,还动手去抓斗甯的手腕,斗甯一把甩开。
    “哎呦!”齐国使者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登时来了气性:“给脸不要脸,是也不是?!你们这些楚人,骨子里便是犯贱!”
    说着,抬起手来就去打斗甯。
    斗甯藏在袖中的双手攥拳,不停的颤抖着,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就在他马上便要爆发之时,成蟜冲过来一把拦住齐国使者的巴掌。
    啪!
    齐国使者的手掌打在成蟜的胳膊上,腊月的天气寒冷,成蟜衣着厚实,并不觉得疼痛,但还是一声闷响,在安静的夜色中极其的清晰。
    “放肆!”
    一声厉喝从后背传来。
    众人心头一跳,齐刷刷的寻声看过去,便见嬴政黑着脸快步走来。
    “秦、秦主?!”齐国使者吃了一惊,没想到秦主会跟来,吓得他膝盖发软,险些跪在地上行大礼。
    嬴政冷着脸没有看齐国使者,而是仔细的握着成蟜的手臂检查:“蟜儿,疼不疼?”
    成蟜刚要摇头,心说衣服这么厚,怎么会疼呢?自己又不傻,本是替斗甯拦着,不可能让自己平白无故受伤的。
    只是他摇头的动作摇了一半,瞬间卡住了,对上嬴政关切紧张的眼神,灵机一动,“哎呀……”浮夸的喊了一声,软绵绵的靠在嬴政怀中,柔弱万千的道:“疼、疼疼疼!手臂……手臂好像被打断了,疼死了……动不了了。”
    “怎、怎么可能!”齐国使者连忙道:“外臣只是稍微……稍微碰了一下成小君子,绝不会有事儿的。”
    “疼——”成蟜变本加厉的喊疼,揪着嬴政的衣襟,可怜巴巴的咬着嘴唇,甚至把小时候假哭的心得都搬上来用了。
    嬴政怒极反笑,冷笑一声道:“好啊,你们齐国的使者可真是好,寡人都舍不得碰蟜儿的一根头发丝!来人,给齐国使者醒醒酒!”
    “敬诺!”
    两个虎贲军黑甲立刻上前,提了两桶水来,“哗啦——”一声,干脆利索的直接泼在齐国使者的头上。
    “啊——!!”
    天气寒冷,一桶凉水泼下来,齐国使者登时惨叫不止,别说冷不冷的问题了,单纯是脸面也不好看。
    这里这般大的动静,那面惊动一些宫人,好几双眼目都在看着呢,不用到明日,齐国使者被醒酒的事情便会传开,到时候齐国的颜面何在?
    齐国使者气得发抖:“我……我是齐国的使者!!秦王你、你怎么可如此苛待使者?!”
    “苛待?”嬴政冷笑:“这已然是寡人最客套的法子。”
    说罢,一把将成蟜打横抱起来,吩咐道:“叫医士到路寝宫。”
    “诶……?”成蟜被抱起来,后知后觉的有些迷茫:“王上?放……放蟜下来。”
    嬴政黑着脸道:“安静些,都受了伤,还不安生?”
    成蟜抗议道:“王上,蟜是伤了手臂,又不是伤了腿。”
    “可……”
    “没有可是。”
    成蟜:“……”便宜哥哥果然奉行霸道!
    嬴政抱着成蟜进了路寝宫,医士已然在等待,且十足的熟门熟路,立刻上前来看诊。
    医士撩开成蟜的袖子一看,有些子傻眼,这……
    不红不肿,不破皮不流血,也没有伤筋动骨?
    医士尴尬的看了好一阵子,诧异的道:“小臣愚钝,敢问王上,成小君子到底伤在何处?”
    嬴政没好气的道:“伤在手臂,看不出来么?”
    医士恍然大悟:“成小君子,还请伸出另外一只手臂。”
    成蟜:“……”
    成蟜尴尬的道:“就是……这条手臂。”
    医士:“……”
    医士也尴尬了,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硬着头皮道:“请王上放心,成小君子并无大碍。”
    嬴政却反复询问:“并无大碍?寡人亲眼看到蟜儿被打了一记,蟜儿的身子骨儿素来羸弱,当真无事?若是落下病根,唯你是问!”
    “请王上放心,成小君子当真并无大碍,小臣……”
    成蟜方才哭天喊地,其实就是为了让嬴政出头罢了,并不是真的疼,这会子赶忙道:“王上,蟜也觉得,突然就不疼了。”
    “当真?”嬴政道:“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说出来,千万别忍着。”
    成蟜干笑,其实心里头还挺过意不去的,毕竟自己方才为了帮“亲哥哥”,利用了“便宜哥哥”,但是仔细一想,嬴政岂会是一个这般容易便被旁人利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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