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顺利抵达门口。
    楚宁王府的护卫恭恭敬敬地把她请了进去。
    鹿白放下礼物,让秦夫人在茶厅等候,独自往里走,却察觉一路的气氛不太对。
    每个人都微垂着头,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整个府里寂静无比,气压极低。
    鹿白正疑惑,走到正厅,突然就明白了原因。
    景殃正在发脾气。
    褚一立在一旁,沉默着不敢说话,景殃拿着一封拆开的信,冷笑一声道:“季忠廉这些年真是长胆子了啊?都敢挑衅到我这里来了?”
    鹿白脚步一顿,暗道今天来的不巧,想要退出去,然而只是瞄一眼,就凭借极好的视力把信的内容给看完了。
    本来就没几句话,总结起来就更简单了——
    景殃急需把花满街的地契给登记在册,否则花满街的盈利就落不到他手上,于是冷言威胁季忠廉。
    季忠廉同意给他登记,但警告景殃日后不要插手户部的事,否则就把他当年在洛水那件不愿说的事捅出来。
    景殃看到对方有恃无恐的口气,当即沉了脸。
    “洛水”对鹿白来说是极其敏感的字眼。
    她刚想再看几眼,景殃就把信折了起来,转眸看向她,敷衍地打招呼:“寒舍简陋,郡主随便坐。”
    “……”
    这随意的语气。
    鹿白把目光挪到他脸上,试探性道:“刚刚那封信……”
    景殃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眸里的神色漠了几分。
    鹿白生怕他再吐出‘褚一,送客’之类的话,忙道:“等一下!不是要对付共同的敌人吗?”
    景殃兴致不高,语气也淡淡的:“如果要合作,那得好好谈谈条件。”
    鹿白瞪着他,沉默片刻,语出惊人道:“景殃,你再这么嚣张,我就哭给你看,跟父皇说你欺负我。”
    “……?”
    景殃被她无赖的态度给惊到,一时无言。
    鹿白看他这样,隐约有种拿捏住他的愉悦感,心里满意几分:“不是谈条件吗,走。”
    “行。”
    景殃起身往里走,道:“既然郡主来真的,那微臣自然要伺候着。走,去书房。”
    作者有话说:
    景殃:居然被她拿捏了,失策。
    -
    (1)引用三国典故。刘备,字玄德。
    第36章
    鹿白跟着景殃来到王府书房。
    再次踏入这里, 她已经能很好地隐藏情绪,一眼都没乱看,乖乖巧巧地坐在他对面。
    景殃坐在黑楠雕花椅上, 懒洋洋往后一靠, 才道:“你想寻求楚宁王府的助力?”
    鹿白露出纯良的笑脸:“景九爷真聪明。”
    景殃打量着她:“我以为你更想自己搞定季忠廉。”
    鹿白:“你说的不错, 但这是一件共赢的事,我更希望事半功倍。”
    不过显然景殃比她更会谋算, 道:“跟声望极高的老臣作对, 我能获得什么好处?”
    鹿白仰着小脸,说出口的话却让景殃再次噎住:“你本来不也要对付户部吗?千年的狐狸就别玩聊斋了。景殃, 装什么装。”*
    “……”景殃闻言反倒来了兴致,饶有趣味地瞧着她,“你先说来听听, 如果我出了大力气, 我能得到什么?”
    “等季忠廉落马,户部尚书的位置不就腾出来了吗。”
    鹿白歪头一笑, 圆漉漉的眸子格外无辜,有点苦恼地说:“至于父皇允不允许你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那就看你的本事喽。”
    景殃收下花满街、大力笼络钱财、洗牌户部之后想做什么, 她并不关心。
    但她知道的是, 景殃对权势看得并不那么淡。
    相反,他对权力和利益野心勃勃,对于高位权柄势在必得。
    景殃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下:“我突然发现,你还挺聪明。”
    鹿白扬起一抹稚气烂漫的笑容:“跟你学的啦。”
    片刻后。
    景殃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小郡主, 合作愉快。”
    鹿白视线落在他骨节修长的手指上。
    她弯了弯唇角, 白皙细嫩的手掌贴上他掌心, 感受着对方微热的体温、粗粝的磨茧,微微一握,轻声说:
    “合作愉快。”
    -
    两人商讨完细节后,已然到了傍晚。
    鹿白觑着景殃的脸色,感觉还算可以,便琢磨着试探道:“我刚来的时候,你怎么脸色不太好看?”
    景殃语气淡淡:“你不是都看到了。”
    鹿白惊讶地瞪大眼睛:“季忠廉居然也有能威胁你的秘密?”
    景殃难得沉默了下。
    他眉峰敛起,眸色沉沉浮浮地涌动,讥诮一笑道:“某人告诉的他。”
    鹿白稍感意外。
    很好,他居然没说“与你无关”!
    直觉告诉她,景殃口中那个告诉季忠廉秘密的“某人”很重要,说不定就是参与过洛水之战的当事人。
    鹿白顿时决定抛砖引玉。
    她没有急着去引导自己想问的话题,而是看向窗外的翠色竹林,酝酿了下情绪。
    片刻后,她乌黑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落寞,像是被勾起了伤心的往事,说:
    “我就是在从洛水回京的路上,被皇上捡到的。”
    景殃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鹿白盯着外面沐浴着落日余晖的葳蕤草木,心想若是想偷偷潜入书房,那这个密竹林窗子倒是个很好的进出通道。
    她继续演戏,伤心道:“而我真正的家人死在了洛水,我却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景殃懒洋洋地点了下头。
    鹿白抿了下唇。
    景殃还真是难钓。
    她深吸口气,转头看着他淡薄却多情的桃花眼,试探性道:
    “你如果知道其他更多的内情,能不能告诉我一些?”
    闻言,景殃眉梢微微挑起,颇有深意地看着她:
    “鹿妹妹,我认为你应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比如……你说这些话,是想试探什么?”
    “……”
    很好,他很直接。
    “你口中那个某人。”鹿白当机立断地摊牌,盯着他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我想知道是谁。”
    景殃的笑容骤然一收,冷漠道:“不可以。”
    鹿白不欲放弃:“我……”
    他冷冷地打断她,暗含警告道:“你今天话很多。”
    鹿白倏地一顿。
    景殃……似乎对那些年发生过的事情很是排斥。
    但她已经等了太久,实在不愿意放过一丁点的消息,再加上今天的机会实在太好,她心中多了几分压不住的焦虑,没忍住道:
    “当年的战事真的惨烈到如此地步吗?为什么逃出洛水的只有你一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说,但我们现在不是合作伙伴了吗?我做人很有担当的,不会说出……”
    景殃猛地拔出剑,冰冷的剑刃横在她脖子上,森冷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递到头皮。
    鹿白错愕地瞪大眼睛。
    一瞬间,鸡皮疙瘩从后脊背蔓延到脚底,让人不由地产生被威胁生命的战栗。
    “你……”
    她目光顺着握紧剑柄的手指,缓缓往上,落在景殃一丝情绪都没有的脸庞上,刚开口就哑了声。
    面前的男人长着一张十足风流俊美的皮相,却再无以往雅贵矜漠的气质,取代而之的是杀伐果决的冷酷。
    他脸上一丝情绪都没有,眸中滔天翻涌的森寒与警告几乎没有掩饰。
    这陌生的表情让鹿白心脏一颤。
    她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丝丝凉意,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惊愕、恐惧混杂着不可思议,万般心情齐齐涌上她的脑海,轰地一声炸成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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