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被元蘅轻吻了之后,闻澈便再没寻到机会见面。
    甚至连问清缘由的机会都没有。
    不上不下的,他心里有些慌。
    倒是也遥遥见过一回。
    那日是他交还锦衣卫调令,入朝云殿前,见着了元蘅一面。
    深色的官袍很衬她,薄暮之下,她颈如白瓷,目若流光。青丝松松挽起,落一身灿然宝辉。
    她身旁跟着一个进士,那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元蘅抿唇轻笑,声音遥遥地传过来,却引得闻澈的耳朵轻微轰鸣。
    好听,好看。
    元蘅抬眼的时候看到闻澈了,眼神简单地相接了下,她便很快地移开了视线。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她并未朝闻澈走过来,而是与身旁那人并肩走了。
    就这么走了。
    闻澈不知在原地看了多久,直到被徐舒唤了一声:“殿下,还看呢?”
    “她怎么不理我?”
    闻澈看着不大高兴。
    他知道她最近太忙,便自认为很贴心地不去打扰她。好些日子没见了,那日的事也不清不楚地搁置下来了。
    可是元蘅今日见他,却像没看见。
    烦他了?
    不能吧……
    这下换成闻澈陷入了烦闷和自省中。难不成是那日他从庆安宫出来得太迟,没赶上与她同回,她不高兴了?
    应当也不是……
    她身旁那人又是谁?
    她竟然对那人笑得这般好看,闻澈自认为元蘅对自己鲜少有这般好脸色。
    向来不羁的凌王殿下,竟为着一人的好脸色觉得不公平。
    徐舒笑了:“殿下追上去问啊。”
    闻澈:“……”
    他不太敢。
    那日太像一个好梦,他不敢上前去问,生怕元蘅又反悔,说出什么凉薄的话。
    但她……
    分明主动亲他了……
    是彼此都清醒的时候,她的吻那般轻,那般谨慎,连眼睫的轻颤都像是深思熟虑过的。
    定不可能是假的。
    失落的情绪只有一瞬,他回想那日的亲密还是雀跃起来。
    他叹气,拍了徐舒的肩:“元大人连背影都好看……”
    徐舒被他拍得疼,下意识就想翻白眼。此时若有纸笔,只怕这位能挥就不少真心实意“千古词句”,再描几幅余辉倩影图来。
    痴心得叫人发笑。
    但徐舒一想到,这位是掌管他月银的衣食主子,还是无奈敷衍道:“好看好看,要看多久啊?陛下等急了又要罚你。”
    闻澈还算听劝,终于收回目光,往朝云殿去了。
    第40章 陷害
    泽兰宫宴上, 皇帝虽在,但却甚少与闻临对谈,即便是闻临主动开口奉承, 皇帝也只是淡淡地不出声,颔首一笑。
    直到这生辰宴结束后好几日, 闻临都没有揣度出圣意。
    如今皇帝收回他的治政权, 着手拿了孟聿在锦衣卫中的党羽,几乎上将锦衣卫重洗, 这桩事是交给了闻澈的。
    就是因为此事, 闻临食不下咽。
    他自认为没有做错过什么, 也不知道向来对皇帝不亲厚的闻澈, 如今为何又得了圣心。
    越王府——
    月色皎洁, 亭榭中一派清凉。
    闻临端坐正中, 面前正是哭诉的苏呈。
    大概是听这人哭烦了, 闻临支着额角别过脸去不看他。可是苏呈却换了位子继续挑唆:“殿下,我的手是废了, 多日拿不得笔。这不算什么,可他凌王就是听了我姑母是蕙妃娘娘, 才下手这般重的。他就是一朝得势, 根本不将您这个皇兄放在眼中了!想我苏家, 世代望族,被人这般轻视……”
    这话翻来覆去已经被苏呈说了多日了, 左不过是今日,郎中说他的手可能还需个把月才能养好, 他心中那点愤懑不平又溢了出来, 跑来越王府吹风。
    见闻临没什么反应,苏呈又道:“他本就是嫡子, 若是陛下心中属意于他,被他即了储君位,这启都哪还有殿下您的位置啊。估摸着封地都不好去,他能容忍你逍遥自在么?”
    “住口!”
    一道冷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了。
    是兵部尚书苏瞿。
    见自己的舅父来了,闻临才起身迎了。
    苏瞿眉间愁云紧锁,冰冷的目光扫过苏呈,怒斥:“废物东西,殿下事忙,岂能容许你胡搅蛮缠?”
    “爹,这口气咽不下去……”
    苏呈哀戚地坐在一旁,抚着不能屈伸的手,“我只是不慎碰了元蘅的袖子,就被凌王用玉扇按裂了骨节……”
    不止是闻临被他哭烦了,苏瞿也无比厌倦,抬手一挥:“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回府去……”
    苏呈知道苏瞿就是嘴上强硬,心里还是疼他的,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得摸着疼痛的手离开了。
    亭中夜风拂来,遮挡的薄纱微晃,晃得闻临愈加头痛,当即吩咐人将这薄纱扯了收走。
    苏瞿将煎好的茶斟出,碧绿的茶汤落进玉盏,晶莹剔透。
    递给闻临后,苏瞿道:“殿下得想对策。”
    闻临接了玉盏,却没饮,握在手中轻摇着,看茶汤泛起波纹。
    “那日纪央城刺杀,是殿下冲动了。”
    闻临终于开口:“那不然如何?然,虽未刺杀成功,但因着那地界是陆氏的,也挑了陆家与元蘅的争端不是么?舅舅,静坐着看戏,不比登台要有趣?”
    苏瞿轻叹:“何苦对元蘅动手?结果不慎伤了那凌王,倒平白让他警惕起来了。”
    闻临道:“我哪知闻澈也在纪央城?我只是想要元蘅的命。她令我颜面尽失,我得不到,也得毁了。”
    苏瞿明白闻临就是这般沉不住气的心性,不然皇帝根本用不着犹豫就会册立他为储君。
    “舅舅,我就是想不通!都说圣心莫测,那也不至于跟现在一样,让人全然摸不清楚!父皇忌惮陆氏,我就另辟蹊径转而求娶元氏女。如今父皇却又让元氏女入仕,这不是等同于当众打我的脸?那叫我如何做?我及冠三年有余却未婚配,父皇只是催促,却不知他属意于谁!若娶的王妃不合他的心意,储君之位就更与我无干了。”
    按理说,皇子婚配都该由皇帝下旨赐婚。可是如今皇帝却一副坐而观戏的模样。
    苏瞿道:“陛下这是想两全。”
    “何意?”
    “北成皇子正妃历来都姓陆,可陛下又分外忌惮陆家,这赐婚旨意你叫他如何下?”
    苏瞿自己也斟了茶,轻品一口,“所以得罪陆氏的事,叫你们来做了。他也好静观你们如何做。”
    闻临气愤:“我做的还不妥当么?我不惜与陆家人闹难堪,也去求娶元蘅。那父皇现在是什么意思?元氏女也不行么?”
    苏瞿道:“当初殿下要娶元蘅,陛下虽未发话,但态度倒是默许。只是,越王妃和经世才,陛下选了后者。不一定是对殿下有什么意见。北成望族又岂是只有这两姓?元氏女不行,换一个也成。”
    闻临自然知道换一个也成,但他就是气不过。
    北成望族众多,但处于中立,又手握重兵的,却并不多。没有比元氏更合适的。
    “我换一个没什么不成,但舅舅,元蘅与闻澈之间却亲近得过了头!那日若不是闻澈也出现在了纪央城,此刻元蘅便已死了。我娶不到元氏女,又岂能让闻澈……那可是燕云军!”
    那可是燕云军。
    燕云军加上梁晋的俞州军,以及江朔兵力,还有安远侯手中的精骑……
    若是全落进闻澈手中,即便闻临日后做了皇帝,也绝对睡不安稳。
    苏瞿笑答:“这容易。听闻裴江知的女儿心仪凌王许久了?让她嫁进凌王府,万事可解。如今朝中人还是倾向于殿下您的。凌王参与锦衣卫诸事,已经不少人说他包藏祸心了。届时他娶了王妃,众臣便可奏请他就藩。”
    闻临不明白:“裴江知女儿的事确实算不得秘闻,但若闻澈不肯呢?”
    苏瞿笑而不语,舀了一勺茶汤添给闻临,意有所指地轻挑了眉。
    只片刻,闻临便意会了。
    两人相视而笑。
    ***
    雪苑入了夜便清闲,只有一两仆从生火烧了热水,往房中送了,便没有别的差事了。
    元蘅只着了薄丝寝衣还觉得闷热,一手作扇状扇凉,另一手还执笔未停。
    近几日朝中的大事确实与她称不上有干系,但皇帝偏就有意无意地问了她的看法。
    不出梁晋所料,赤柘部没有等到秋收便有了异动,边境两城遭了夜袭。
    满朝文武都在为派遣谁前去而争论不休。
    梁晋确实是北成悍将,但悍将可惜不能分身,如今也实在忙不过来。一旦逢上用人之际,那些平日里吵吵嚷嚷的望族世家便如乌龟般缩了脑袋。
    元蘅正欲荐人,皇帝却问她:“你觉得凌王前去如何?”
    一贯吵闹话多的鹦鹉被皇帝赏了陆从渊,殿中便格外空寂,元蘅的思绪比平常缓慢些,试图明白皇帝此话说给她听的用意。
    仍旧没明白。
    皇帝却不轻不重地笑了声:“你觉得储君之位给谁最好?”
    这种话又岂是她一个翰林侍读可以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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