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看了看,第一份通知将比赛的内容和意义都讲了讲,第二份通知内容和她说的差不多,直接以厂里的名义下发通知,告诉所有的工人,这个比赛可以跟全国同行切磋,需要进行选拔后,一个月封闭训练,期间工资奖金照发,如果赢的比赛,将会在提干时优先考虑。
    何熙倒是觉得这通知很正常,却没想到工人堆里却炸开了锅。
    不少人直接就议论了:
    “这机会不错啊,别说输了赢了,就跟同行切磋就难得!”
    “刘海涛不说肯定赢不了吗?这么大的手笔,不像赢不了啊,厂里很重视的!”
    不少人都点头了,“就是,提干可不是什么比赛获奖都可以的。你们报名吗?”
    “可刘海涛不说影响生产吗?”
    “厂领导难道还不知道生产的事儿,既然发通知肯定不影响,你听刘海涛的,他就是不想让咱们参与。他早上说的可吓人呢,好像去了工资奖金就不保证了。这下可好了,照发!”
    “这不就是公费学习吗?学好了干好了还能有提干机会。多合算啊!”
    立刻有人就说了:“去去去!”
    “就是,试试呗。说不定能选上呢。提干可不容易,厂里那么多人,这要是熬,得熬多久了,杜勇他们技术这么好,到现在还不个工人呢!”
    何熙眼见着,聚堆的人越来越多,当然也有离开的,高高兴兴的一看就是要跟其他人讨论去了。
    她就放了心,背着小黑包去了技术科。
    这会儿,技术科里的人也都知道了,一个个称赞郑文华:“主任,你进步了啊。这法子好。邬大河和刘海涛两个人直接被架空了,反对都没地方说,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郑文华也挺意外的,直接说:“这不是我的主意,我可没这么迂回。领导的决定。”
    “那出这法子的人可太聪明了,这会儿咱们工作好干了!”后面进来的于桂芬爽朗地说:“我刚刚碰到杜勇,他看到通知了,说是肯定参加!”
    本来上午被刘海涛气得不得了,但现在,一屋子的人都高兴坏了。
    他们手里可是有何熙对于t185改造全盘的资料,但凡懂点技术的人都知道,如果能够落实下去,他们的t185会有怎样的竞争力?
    这样的产品只要拿出来,就会是自己一辈子的荣耀!
    更何况如果赢了,海州厂的未来那真是不可限量。
    这样的好事,人家何熙一个外厂人来帮忙,听说连待遇都没谈,自己厂子里的人却推三阻四,谁不生气?
    江建中都乐了:“我感觉,他们恐怕要成光杆司令了!”
    这话可真是说对了。
    刘海涛现在就担忧的不得了,瞧见通知就去找邬大河了:“老徐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直接挂通知了,这怎么办?王厂长怎么说?”
    邬大河也没想到,徐海信来这招,“王厂长不知道。徐海信压根没经厂务会研究,就下了通知。”
    刘海涛连忙说:“要不,让王厂长抗议一下!”
    邬大河直接摇头了:“不可能,老王这人就不会当面起冲突的。”
    刘海涛一听就蔫了:“那怎么办?这通知可画了好大的饼,一个优先提干多少人眼睛都亮了,更何况还工资奖金照发。你不知道,这会儿车间里全是议论这个的呢。我听着,甭管有本事没本事的,都想试试。”
    “这招可真厉害。直接把咱们绕过去了,没问咱们意见,咱们也不能阻拦,真阴!”
    邬大河倒是若有所思:“这徐海信还挺有信心的啊,这么大的架势!“
    刘海涛一听就转了舵:“要这样,咱挡不了就让他们去,万一得奖了,也是咱们一车间的荣誉。里外好处都是咱的。”
    邬大河嗤笑一声:“他不经过我征用人,就跟一车间没关系,到时候也没咱的份。还真不能让他成,我怎么记得有个农场的订单要提前了,要不咱们赶赶工?”
    刘海涛顿时明白了,立时笑了出来:“对啊,茂州农场那边有五十台拖拉机急用,我这就下任务去。”
    这会儿车间里的确都是说这事儿。
    刘海涛进来听得满耳朵都是要报名之类的,他也不说什么直接在大喇叭里喊了一声:“各班组组长开会。”
    然后就等着了。
    不一时,各班组的人就到期了,刘海涛就直接将要赶工的事儿说了:“从今天起,大家加个班,就到晚上十点吧,我看这活也不算多,大概半个月就差不多了。行了,你们下去安排一下吧。”
    钳工班的组长罗小军就问了句:“我怎么记得茂州农场这单子不急啊。怎么突然这么急?”
    刘海涛看着他就说:“他们来了新任务,刚打了电话。按理说定了时间不提前,可都是老客户了,人家有困难我们却不解决不帮忙,以后怎么合作?所以我就答应了。怎么,要不要你打电话核实一下?”
    罗小军也就三十多岁,长得国字脸双眼皮,是这个年代非常受欢迎的长相。
    他笑着说:“刘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厂里刚刚下了通知,让大家踊跃报名大比武,这会儿咱们加班到了十点,这可就完全错过去了。”
    刘海涛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罗小军就说:“我是想,时间有没有商量,好让我们想参加的同志有时间过去。”
    刘海涛倒是没拒绝,给他一句话:“随便啊,反正通知我发了,你们怎么加班都可以,不过如果完不成任务,谁那里完不成,全组奖金全扣!”
    一提全扣奖金,顿时这些班组长脸色都不好看。
    要知道,虽然说是欢迎全厂工人报名,可是真能入选的,其实都是有数的,这些人要不是组里的骨干,要不就跟罗小军似的,是班组长。
    没了他们,这么紧迫的赶工任务,怎么可能完成。
    那岂不是连累整组人?
    这下,大家本来火热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刘海涛说完了,直接摆摆手:“散了吧!”
    大家三三两两的往回走。罗小军赶了两步和杜勇并排,小声说:“这刘海涛故意的,就是不让咱们去。”
    杜勇点点头:“上午于主任来就顶回去了,下午我看发了通知了,还以为没事了,哪里想到,他还有这招。”
    罗小军嘲弄道:“他肯定不想放人。他就是邬大河的狗腿子。邬大河占着资历长,运气好,当时提拔成了一车间的主任。郑文华比他差什么,正经大学生,技术顶呱呱,偏偏被他挡着上不去。他不可能给郑文华出头的机会的。”
    “他头上那位也一样。”
    杜勇倒是不爱谈这些,听了满耳朵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那你还报名吗?我倒是觉得生产任务没问题,手下的人都能干,晚上培训回来在加班也行,熬一熬呗,就这几天。”
    罗小军这会儿是真犹豫了:“这不是任务的事儿,任务怎么都能完成,他们这是明摆着告诉咱不让去呢。我是真心想参加,可是这还关系到全组人呢。再说,我也有点害怕,要是赢了还好,输了回来,可就要穿小鞋了。县官不如现管,徐厂长也管不到基层。”
    “你呢?去不去?”
    杜勇很确定地说:“去。我了解了一下大比武的事儿,这是咱海州厂的大事儿。作为海州人,为了厂子,我得去!”
    “至于回来,大不了不干这个组长了,我当个工人,他还能不用我?实在不行,我去二车间。”
    他语重心长:“我觉得,咱们得大局为重。”
    罗小军听着就沉默起来,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杜勇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就往车间外走去。
    路过的地方,这会儿都没刚刚那么热闹了。
    大家低头加班,也没谁在讨论大比武的事儿。
    不过不少人都看见了他。
    有人就问:“杜组长,上着班呢你干什么去啊?”
    杜勇直接说:“我报名参加大比武!这是厂里的大事儿,厂子把我们培养起来,这时候可不能撂挑子。”
    他声音特别大,特别响亮,虽然在机器轰鸣的车间里,也足够很多人听清楚了。
    不少人都看着他,杜勇压根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看见熟悉的人还主动说:“你们不去报名啊,真是好机会。对咱们,对厂里都好。”
    “工人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厂里现在需要咱们顶上,咱们就得上!”
    原本好多人是看热闹的,可听着杜勇的话,很多人沉默了。
    邬大河在办公室窗户往外看,就瞧见了杜勇这一路。他忍不住呸了一声:“这家伙!”
    杜勇就这么一路说着出了车间,就径直去了办公楼,上了三楼,敲响了技术科的大门:“你好,我来报名的!”
    技术科里大家其实都等急了。
    本来以为通知下发后,肯定有不少人来的,他们还讨论了一下,怎么筛选的问题——既要留下技术好的老工人老师傅,也要给年轻人机会。
    结果等了半天,一个人没来。
    胡敏劝:“还上着班呢,等着下班就来了。”
    江建中回答:“可感觉也太冷清了,不对头。”
    正说着,杜勇就敲门了。江建中简直高兴坏了,立刻将杜勇迎了进来:“杜师傅,你确定报名?”
    杜勇点点头:“报名。”
    江建中立刻拿了表让他签字,然后说:“我们暂定是后天开始集中培训,杜师傅您安排一下手里的工作,到时候全天学习。”
    杜勇就说:“好!”
    江建中忍不住问:“那车间其他师傅没一起过来?”
    杜勇显然不善言辞,不过他的话语很肯定:“需要再等等吧,一定会来的,这会儿上班呢。”然后就走了。
    江建中只好又等了起来。
    可这一等就到了下班点,没一个人登门。江建中不死心,觉得大部分人可能是想下班有空过来,也没回家而是继续等着。
    倒是真来了不少人,可都是二车间的和热处理厂的,一车间除了杜勇一个人也没有。
    报名一共两天,这通知就是为了一车间下的,结果一车间没人来。
    江建中就忍不住有点失落了,还问一起加班的于桂芬:“怎么办?”
    于桂芬想想说:“不对啊!我去问问。”
    结果一看,一车间都在加班呢。
    刘海涛看见她还笑呢:“于主任,有事吗?”
    于桂芬那个生气啊,回了技术科就把事儿说了:“还问我有事吗?还笑!他就是故意的气人!这邬大河,太过分了。厂里的通知也敢这么做!这一车间又不是他的,他不愿意参加,还拦着工人不参加,怎么有这样的人!”
    “那完了,厂里的通知说的再好听,也是以后的事儿。很多人恐怕看邬大河这么阻拦,不想得罪他,就不参加了。”
    “你说这什么事儿。好好的事儿,真赢了也是海州厂的得利啊。邬大河怎么能这样?真当厂子是他自己的。我真想找他评评理。”
    “评理也没用。邬大河又没说不让参加,他就是强调生产任务而已,这是他的工作,他一点错没有。谁都说不了他。”
    于桂芬只觉得气得心疼,坐一边不吭声了。
    江建中就问:“那怎么还等吗?”
    于桂芬就回答:“等……”她本想说等什么等呢,结果何熙也开口了:“等!等到他们一车间加班结束。”
    于桂芬就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你觉得他们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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