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奾将平安符收到衣袖里,走到他身后,推起轮椅车。
    大殿门口是有门槛的,卫凌便引着她走了侧门。
    宋奾低头,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那不能动弹的腿,其实心里还是惊讶的。
    卫凌是什么人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整个人憔悴许多,眼下一片暗沉,一点不似她记忆中的样子。
    可在安康镇时不是说没事吗,怎么如今还站不起来了?
    其实他怎么样与她都没关系,只是......宋奾叹了口气,问:“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好好养养,会好的。”他又骗了她,实质上能不能好他也不清楚。
    “你该注意些的,要是往后都站不起来怎么办?”
    卫凌有些愣了,她是在关心他?
    卫凌好像忘了方才的事情,他想起在安康镇时她也是这般,虽话语平淡,但总归是没了以往那种拒人千里之外之外的淡漠。
    他心里蓦然腾起些希望来。
    然而下一刻宋奾即道:“路还长着呢,将来这样还怎么娶妻生子?”
    第73章 她若是想要往前走,他不……
    “既然腿伤了就不要随便出来走动, 就算非得出来也带上白亦呀,他平时不是最护着你?以前我到书房去,他拦我拦得可紧了。”
    过去的事她就这样顺口说了出来, 卫凌心一点一点凉得彻底。
    “阿奾,之前有些事你知道了只会徒增担忧, 我当时......”
    “所以你当时不想让我知道,我明白的,你不用怀有歉意。”
    卫凌捏了捏虎口,不敢回头, “你不介意?”
    “那时候介意, 现在不了。”
    从大殿出来后有个下坡, 不算陡,但宋奾还是问了句, “还有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没了, 继续走, 没事。”
    宋奾便推着他向下走, 放缓了速度。
    她其实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能这般心平气和与他相处。
    以前介意吗?当然,那些担忧的、难过的每个夜晚她都清楚记得。
    也恨过,只是人不能囚禁住自己,总抱着那些恨意过日子。
    宋奾微笑着,对他说:“好了, 到了。”
    马车停在大雄宝殿一侧的小道上,宋奾看了两眼直通山脚的路,“没想到法云寺还有这么一条隐秘的山路啊。”
    卫凌没有声响, 宋奾侧头,只见他双手握拳放在腿上,不知在想什么, 神色凝重。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卫凌望向她,眼里没有一点光,他看了半晌,未说话。
    宋奾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奇妙,忙道:“挽翠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人一离开,卫凌紧握的拳头松开来,手心汇集起来的血色慢慢散开,变得苍白。
    卫凌无奈苦笑,他盼了许久才盼得宋奾这样对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亦从一旁出来,站在他身后汇报:“郎君,那周则玺身份查明了。”
    “说。”
    “就是在城南书院教书的先生,风评极好,家中只有个成了婚的弟弟,目前未发现什么不妥。”白亦略一停顿,“不过,这周先生几乎回回应试,但都未曾上榜。”
    “为何?”
    “还不清楚。”
    “查一查。”
    “是。”白亦看向宋奾离开的方向,“那郎君,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卫凌低头看了一眼不能动弹的右腿,缓缓道:“不必了。”
    他在扬州时曾说过,她若是想要往前走,他不会拦着。
    今日种种,她都在告诉他,她一点都不在乎了,执着于过去的只有自己。
    那人家中关系简单,长相尚可,又受人崇敬,想必会让她过得舒心。
    卫凌收回眼,“走吧。”
    --
    卫凌离开法云寺后直接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如今清冷许多,卫舒两月前离了家去往边境,卫钰君也嫁了人,府里只端容郡主夫妇俩人与陈箬、袖礼还有一个半岁的孩子。
    彼时端容郡主正和陈箬在屋内说话,小孩子在陈箬怀里睡着了,袖礼在一旁乖乖练字。
    端容郡主不似以往,脸上有了些细纹,眉间傲气褪去不少。
    “阿箬,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端容郡主突然说。
    陈箬一下明白过来,她轻拍了拍孩子的背,并未答话。
    “自从宋奾离开,这家反倒不像是个家了,域川不愿意回来,就连钰君那孩子也不闹了。”
    陈箬斟酌一二,开口问道:“母亲,您还在怪阿奾呢?”
    一晃眼,宋奾离开已两年多快三年了,她们俩人自那次在芳华巷撞见宋奾,便知道了这么久以来她过得一直很好,比在将军府时要畅意许多。
    陈箬私心里是为她开心的,宋奾在将军府三年过的什么日子她最清楚不过。
    后来卫凌回来过一趟,听说是与端容郡主说了许多,不过说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此刻端容郡主眉目微敛,喝了口茶后才道:“若是域川早些与我说那些,我也不必逼着她离开,也怪我,连自己孩子什么情况都不知。”
    陈箬难得在端容郡主脸上看见这般忧伤神色,“母亲......”
    “域川还住在那巷子里呢吧?”
    “是。”
    “人家都搬走了他还住着。”端容郡主“呵”一声,“他从小锦衣玉食的养着,如今倒肯去吃那些苦。谁能想到呢,那样冷情冷意的一个孩子竟还有这一面。”
    端容郡主忽然笑了笑,“你说,若是我上门去,阿奾还愿不愿意回来?”
    陈箬惊了惊,思虑片刻后还是劝道:“域川叮嘱过让我们不要去寻阿奾,他们两人的事就让他们去解决,母亲,我们就不要从中掺和了。”
    端容郡主长叹一声,“罢了,我只愿他平平安安的就好,至于其他,能有便是福气。”
    这会袖礼练完了字,朝两人道:“祖母,娘亲,袖礼写完了。”
    端容郡主终于有了些笑意,“快拿来给祖母看看。”
    袖礼跳下凳子,将宣纸拿了过去,端容郡主看完后喜笑颜开,对陈箬说:“我瞧着这字还有几分域川的影子呢。”
    “常思的字看都不能看,平日里袖礼都是拿着域川留下来的字帖、书信临摹,定然是有几分相似的。”
    端容郡主将纸放置一旁,摸了摸他的头,“将来咱们袖礼也跟叔叔一样,做个大官,留在盛京陪祖母好不好?”
    袖礼乖巧应:“好!”
    这时秋嬷嬷突然进门来,兴奋道:“郡主,二郎回来了!”
    端容郡主登时站了起来,“回来了?”
    “是呢,不过......”
    卫凌已行至门前,两人都明白了秋嬷嬷口中那个“不过”。
    “域川,这是怎么一回事?”端容郡主大惊失色。
    卫凌耐着性子解释一番,依旧没有道出实情,不过端容郡主信了,抚着胸口直说:“会痊愈就成。”
    几人进到屋内,端容郡主高兴得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忙着让下人给他端茶倒水,又忽然瞥见桌上的宣纸,直接让人拿给他看,“域川你瞧瞧,袖礼这字是不是有你当年风范?”
    卫凌接过,看了几眼,朝袖礼招了招手。
    袖礼怯生生走到跟前,“叔叔。”
    卫凌此刻坐着,比袖礼高不了多少,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写得不错。”又指着纸上一个字说:“不过这儿笔力要重些,才显得有气势。”
    袖礼重重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卫凌示意袖礼靠近,随后在他耳旁低语几句,小人立马精神抖擞起来,拿着纸跑开。
    而轮椅车上的人望着离开的袖礼,唇角露出几分笑意。
    一旁陈箬俩人看得呆了,卫凌上次回来也是这般,对袖礼的态度一改从前,温和得不行。
    他们都以为卫凌是一时兴起,可今日依旧这样,端容郡主高兴极了,顺势道:“域川,你如今腿脚不便,不若搬回将军府,也好有人照顾你。”
    卫凌回过身来,“母亲,我现在住的地方里皇宫近些,就不搬了。”
    端容郡主眼见的失落起来,却不敢多说什么。
    “母亲,这是给外祖母求的平安符。”卫凌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符,递给秋嬷嬷,“我这模样就不去长公主府了,免得让外祖母担忧,还请母亲替儿子跑一趟。”
    端容郡主连连应下来,收好平安符后问道:“这快到晌午了,可要留下来吃饭?我让厨房去准备些你爱吃的菜。”
    卫凌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还是同意了。
    “阿箬,你快让人去把钰君叫回来,咱们一家好好吃个饭。”端容郡主赶忙吩咐。
    卫钰君嫁了卫海奉手底下一个年轻将军,性子收敛不少,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没人能欺负得了她去。
    陈箬离开,端容郡主拉着人关心了几句,卫凌都一一答了。
    末了,卫凌问:“父亲可在?”
    端容郡主怔了会才道:“在书房里呢,我让人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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