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之际,落叶纷飞,因无人打理,庭院显得有些荒凉。
    楚熹推开门,走到那日刺杀她的小孩跟前,低下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着对冬儿道:“睫毛精啊,长得还怪好看。”
    冬儿为这小孩头疼:“好看有什么用,是个死心眼。”
    “何必说他,你难道不是死心眼?”
    “……”
    “冲点糖水来吧,我看他还怎么吐。”
    热水和糖都是现成的,冬儿很快冲好一大碗。
    楚熹伸出手:“给我,我来喂。”
    “小姐怎对他这般上心呢?”
    “你说他小小年纪,父兄又是为国战死,怎会沦落街头?”
    “这……兴许是朝廷在抚恤将士家眷这一环上出了岔子?”
    冬儿在楚熹身边久了,政事也能论上几句。
    楚熹笑笑:“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可十方会行踪诡秘,他一个八岁大的小孩,是如何与十方会染上瓜葛的?”
    冬儿想了想说:“十方会要刺杀小姐,所以找来了这么一批看似无害的孩子……不对啊,未免太凑巧,怎么就偏找了这个一心要复仇的,难不成,是他主动找上十方会的?”
    “敢想敢干的死心眼,还挺仗义,我喜欢。”楚熹说完,摸摸他略有些消瘦的脸:“就是有点野,不过没关系,只要不是狼心狗肺,总归能养熟。”
    “小姐要带他回安阳吗?”
    “嗯。”
    一碗糖水喂下去,“小犟种”悠悠转醒,虽很虚弱,但眼神里仍满是戒备的凶光,紧紧盯着楚熹。
    楚熹弯了弯眼睛,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
    “不说的话,我给你取一个,狗剩?狗蛋?不太好听,富贵吧,吉利。”
    “庄寻……”
    “好名字。”楚熹像对大人一样对他:“你那些小弟,我查过了,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放出去就算沿街乞讨,也只有死路一条,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会妥善安置他们,教他们读书识字,将他们养大成人,如何?”
    庄寻沉默不语。
    “你慢慢考虑,不要枉费他们拿你当亲哥看待,这几日不见你,一个个哭的死去活来,真吵。”言尽于此,楚熹放下空碗,走出房门,刚巧遇上薛进和廖三。
    “少城主!”廖三私底下还这么叫她,以彰显关系亲近。
    “干嘛火急火燎的。”
    “能不火急火燎吗!瑜王的兵马昼伏夜出!已经快到无台观!看样子是想跟咱们撕破脸皮!”
    无台观是先帝为求长生之术建造的道观,离帝都只有八十里,廖三这会才得到消息,可见瑜王之小心谨慎。
    “他定是被少城主你的火铳给吓到了!”廖三这般分析:“这会率兵杀来,多半要生擒少城主,再趁乱弄死周文帝,嫁祸给咱们。”
    瑜王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阴谋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周文帝一死,他出师有名,把楚熹捏在手里,就等同于折断薛军的羽翼。手段虽称不上光彩,但无疑是现如今最周全的办法。
    “瑜王,挺有本事。”楚熹长叹一口气:“当初若他承袭皇位,大周绝不至于烂到根里。”
    廖三无语:“怎么还夸上了,咱们是跑还是怎么着,少城主倒拿个主意啊,渝州这回少说十万兵马,咱可拼不过,何况还一堆等着捡漏的呢。”
    楚熹看向薛进,薛进也在看着她,目光平静,甚至藏着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又名《楚熹和她没用的男人》
    第166章
    瑜州兵马夜行至无台观,已然遮掩不住了,是以廖三手下的探子有所察觉。
    八十里地,快马加鞭不过一昼一夜。
    廖三问“是跑还是怎么着”,这个“怎么着”,无非是指先下手为强。
    楚熹笑笑,想这岁月如梭,竟让廖三长出许多弯弯肠子。
    薛进早探得清清楚楚,帝都城亦有瑜州兵马三万,朝廷禁军六千,各府私兵合计万数,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五万,而他们虽也带了人,却只有两万精锐。
    先下手为强,必须要一击即胜,不然等瑜王的人杀来,薛军既没道理,也不占优势,只有被重兵围剿的份儿。
    廖三大概无有十分胜算,所以询问楚熹的时候把“先下手为强”给含糊过去了。
    “去吩咐炊兵,今日天擦黑儿就张罗开饭,叫将士们吃饱饱的,不准喝酒,都早些睡。”
    “啊……”
    廖三看了眼薛进,见薛进微微颔首,方才领命:“是!属下这就去!”
    楚熹仰起头,看着庭院上方愈发厚重的阴云,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真应景。”
    “怕吗?”
    “还好吧,兴许是经历的事多了,心脏承受能力比较强。”
    薛进手压到楚熹的胸口上,指尖微凉的温度透过两层衣物,触感格外的鲜明。
    楚熹嗔怒:“你色胚啊。”
    薛进轻笑了一声,眉眼间有点孩子气的愉悦:“不敢当。”笑意未收,声先低沉:“我有些想楚楚了。”
    楚熹蓦然心动,扣住他的手指说:“楚楚这会兴许骑在老爹的脖子上,正玩得高兴,才不会想你。”
    “你当是你?”
    楚熹忽跳上他的背,两条腿不安分的摇摇晃晃:“走。”
    薛进紧了紧手,背着她往园子里去。
    这时节桂花开得正好,翠绿的枝叶,挂满一簇簇金黄,临近黄昏,风雨将至,花香在湿腻的空气中极为浓郁。
    薛进背着楚熹穿过月洞门,漫步在绵延九曲的风雨连廊,走到尽头,终见尚周河,河水清澈见底,浮着一层残落花瓣,小鱼似光影般在鹅卵石旁窜动,灵活的可爱。
    他站在桥头,她伏在他背上,默默良久,楚熹歪头问薛进:“你说,周文帝可知太子并非他亲生。”
    提及楚楚,楚熹便忘不掉太子那根小手指。
    薛进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想是不知晓的,你没见那日宫宴上他看太子的眼神吗,真是当爹才会有的眼神,哎,他也够惨的,看似九五之尊,性命却总是捏在旁人手里,连儿子都……”
    薛进勾着她膝窝的手臂松了一松,冷脸问:“心疼了?”
    楚熹展颜:“记不记得我从前同你说过什么,还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一个踏实,男人?传宗接代?呵呵。”
    她伸手去抓薛进腰间的痒痒肉,薛进最受不了这个,险些把她摔到地上,好不容易扶稳了,忍着笑道:“不要闹,说正经的,陪我去城里转转吧,给楚楚买点帝都的小玩意带回去。”
    楚熹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夫妻二人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悄然来到帝都城内。
    天黑了,不夜城仍是无尽的繁华与热闹。
    不过长乐街比前些日子稍显冷清,那些乘坐着香车宝马的权贵似乎凭空消失。
    楚熹倒是逛的更尽兴,她拉着薛进的手在人堆里蹦蹦跳跳,丝毫不惧再遭遇刺杀,谁能想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城里来呢。
    “你看那拨浪鼓!好大啊!”
    “那是摇鼓,你慢点。”
    楚熹停在捏陶人的小摊贩前,有点迈不开腿了,她看看陶人,又看看捏陶人的老泥匠,很夸张的大张嘴巴:“哇!太像了吧!民间艺术家啊!”
    薛进细端详一番,也觉得很像,于是说:“捏一个楚楚吧。”
    他脑子里好像只有楚楚。楚熹翻了个白眼:“你女儿都不在这,让人家怎么捏。”
    老泥匠难得瞧见这么漂亮又恩爱的夫妻俩,忍不住笑弯了眼:“这位小郎君何不给你娘子捏一个。”
    “嗯,要多久?”
    “老头子手快,用不上一刻钟。”
    “那捏两个!”
    “好嘞!”
    老泥匠搬了把竹凳出来,请薛进坐在他跟前,依着薛进的模样,手里那团软硬适中的陶泥很快有了轮廓,又拿竹片一点点细化,眼睛,鼻子,嘴巴,愈发的栩栩如生。
    楚熹止不住惊叹:“太厉害了!”
    薛进扫了眼对面的茶馆,问老泥匠:“可还要烧制?”
    “得明日这个时辰来取。”
    “多少钱?”
    老泥匠不仅手艺高超,人也厚道:“两吊钱,明日来再给就行。”
    他捏完薛进,又捏楚熹,一刻钟的功夫便做好了两个。
    薛进说:“老先生,我急着要,可否现在就烧制,晚一点我来取。”
    老泥匠犹豫:“这……”
    薛进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劳烦帮帮忙。”
    “好吧!”老泥匠道:“那也要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薛进攥着楚熹的手腕道:“我们去茶馆坐一会。”
    街上正热闹,茶馆便冷落了。
    夫妻俩进了门,上到二楼,临窗而坐,同店里伙计要了一壶银针茶,一盘瓜子花生。
    不多时,伙计把东西都送来了,楚熹伸手捏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咱们是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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