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这石壁连条缝隙都没有,你或许能爬上去,我累死也不行啊。”
    “外袍脱了。”
    楚熹做了这么多年的郡守,最懂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二话不说脱下外袍递给陆深。
    陆深抿唇,用匕首割开外袍,撕成一条条长布。
    “你干嘛不撕自己的?”
    “你的看起来结实。”
    “……”
    楚熹眼看他将自己的衣裳系成布绳,这才问道:“你要爬上去?”
    陆深点点头。
    “上面会不会有守军?”
    “暂时不会,雾气散后就说不准了。”
    楚熹望向江面,发觉雾气已然比方才浅淡许多:“还真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陆深笑笑:“不过百年经验罢了。”
    眼前的石壁对楚熹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高峰,于陆深而言却轻而易举,他借着匕首,很快攀上石壁,又将布绳放下来:“绑紧一些。”
    “我像傻子?”
    “快,雾要散了。”
    陆深压低了声音,显然石壁之上并不是那么安全,楚熹打起十二分精神,攥着绳子拼命的向上爬。
    待顺利登顶,两人皆有些脱力。
    “此地不宜久留。”陆深从地上拽起楚熹,轻声说道:“往北走不远有一座小渔村,我们先去那落脚,再设法渡江。”
    楚熹一得知廖三被困,连早膳都没吃就匆匆赶赴码头,这会半点力气都不剩,只好依陆深所言前往小渔村。
    第126章
    楚熹这种齐耳短发,如今是江南妇女的一大特色,也有点标志性意义,走在乡里,但凡瞧见短发女子,那不必多问,定是地方妇救会上的小干部,在传统的守旧派眼里,相当于特立独行的新新人类。
    因此,当楚熹说她和陆深是逃婚私奔的小情侣,淳朴的渔民大嫂并没有产生怀疑。
    “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多谢大嫂。”楚熹摘下自己的玉镯,笑眯眯的塞到她手里:“渡江的时候把盘缠给弄丢了,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戴在身上,这个你拿着,权当我一点心意。”
    “哎呀!这一看就贵得很!不行不行!”
    “拿着吧。”
    即便不知楚熹和陆深的来历,光凭二人的长相和谈吐,大嫂也晓得这是一对非富即贵的在逃小情侣,她并非客套,而是真替这二人犯愁。
    “你们俩出门在外,没有盘缠可怎么找地方落脚啊,把这玉镯拿到当铺去,随随便便就能换二十两银子,吃喝上省着点,够你们过三五个月了,听大嫂一句劝,等生米做成熟饭,你们还是回家,这世道艰难,哪里都比不上家好。”
    楚熹态度强硬的将玉镯塞到她怀里:“大嫂放心,就算没这个镯子,我们俩年轻力壮的,也不怕活不下去,你若不收下,我可不好意思在你这住。”
    听楚熹这么说,大嫂才满脸喜欢的收起玉镯:“好,那就在这住着,等找到营生再走也不迟,可想好找什么营生了?”
    “哎,没呢,世道太乱,若非家里反对我的婚事,我也不情愿这节骨眼上逃出来。”
    “我瞧你那小郎君要模样有模样,有气度有气度,家里为何反对呢?”
    “小时候爹娘给定了娃娃亲,大嫂你说,那人我见都没见过,怎能与他过一辈子呢。”楚熹的瞎话越编越顺,简直天衣无缝了:“我不嫁,我爹就骂我让他失信于人,为了一点面子,想毁了我的终身大事,我能认命吗?”
    “不能!见都没见过怎么嫁!”
    “可不是嘛。”
    话音未落,陆深从外屋走进来,他和楚熹一样,换上了大嫂给找的衣裳,衣裳灰扑扑的,不甚合身,手腕露着一截,看起来莫名拘束,可仍挡不住那俊逸的姿容。
    大嫂能和楚熹侃侃而谈,却不好意思当着陆深的面多说什么,扶着桌站起来道:“你俩先坐着,我去煮锅粥,弄两道小菜。”
    楚熹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忙不迭的道谢。
    待大嫂离开,方才问陆深:“现在怎么办?”
    “渔村并不在沂都军驻守范围内,我们暂且在此处避避风头,等过两日再寻船渡江。”陆深坐到楚熹对面,很别扭的拽了拽袖口,问道:“打听过这家人的情况了吗?”
    “四口人,靠在江上打渔为生,今早不是起大雾吗,这家男人就领着一老一少去云麓城抓药看病了,估摸着要明日晌午才能回来。”
    “嗯。”
    楚熹拢了拢身上的薄被,笑道:“得亏那大嫂是个热心肠,不然她独身一人在家,肯定不敢留我们。”
    陆深浓黑的睫毛向上一挑,看着她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们俩是常德人,私奔出来的,本想趁着大雾渡江,偏巧遇上两军打仗,就掉进江里了。”
    楚熹这个谎其实很经不起推敲,谁让她天生一张讨喜的笑脸,双眼总是那么澄澈明亮,便是撒谎也显得真诚。
    陆深明明很清楚这一点。
    但还是愿意相信她,愿意拿出仅剩的全部赌一把。
    大嫂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做出一桌清粥小菜,笑盈盈的招呼楚熹:“家里头没什么好东西,妹子可别嫌弃。”
    “大嫂叫我一声妹子,还说这种话,到底要不要我吃呀?”楚熹小孩子似的盘膝坐在炕上,眯着眼睛深吸了口气:“真香,我都要饿死了,木头,你也来吃啊,别不好意思嘛。”
    陆深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木头”是在叫他:“哦……”
    大嫂趁着陆深不注意,小声的对楚熹道:“这小郎君看着怪机灵了,还真有些木讷,难怪叫木头。”
    楚熹掩唇轻笑:“木讷好,男人要那么聪明干嘛。”而后扬声吩咐陆深:“木头,你快些吃,吃完去帮大嫂劈劈柴。”
    “嗯……”
    “不用不用,也没多少柴等着劈。”
    “没事,大嫂你别看他长得瘦,力气可大了,是吧木头。”
    “嗯,我吃完,就去劈柴。”
    陆深话不多,却对楚熹言听计从,大嫂看了止不住的满意,一个劲的夸赞楚熹:“妹子可是找了个好男人呢,得让你爹娘瞧瞧,自己嫁自己,这不也嫁得很漂亮。”
    陆深捧着粥碗,坐在炕边的矮凳上,看着满脸得意的楚熹,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
    楚熹坠江失踪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常德大营。
    板凳跪在薛进跟前,高举着一柄鬼面刀,腰背挺得笔直:“廖将军说,若找不到少城主,他这把刀,这条命,便都是薛帅的,薛帅想何时取走便何时取走,他绝无二话。”
    两侧将领军谋纷纷看向堂上主帅,他甲胄未褪,黑发凌乱,眼底是密密麻麻的血丝,紧握着的双手仿佛压抑着滔天怒火。
    凭他此刻的神情,不管是痛骂廖三,还是摔砸杯盏,发疯发狂,随便做出任何失态的举动,众人都不会感到意外。
    可他竟这般一语不发的忍了下来,沉默良久,平静地问张坚:“陆深也跟着跳江了?”
    张坚垂着头,又将当时的情形重述了一遍。
    他被推下船后,第一反应便是回过头找楚熹,刚刚钻出水面,就亲眼看到陆深跟着跳了下来,紧接着,火药炸了,掀起的巨浪瞬间将他吞噬,楚熹和陆深也随之消失。
    他带人沿着水流寻找了两个时辰,仍然是一无所踪,因此随板凳一同来常德大营负荆请罪。
    张坚既然敢来,就做好了受责罚的准备,他真希望薛进能狠狠给他几拳,叫他紧绷的心松快松快。
    可薛进仍然是沉默。
    司其不禁问:“江北那边什么情形了?”
    张坚艰难的答道:“沂都水军正在江北大肆搜寻,目前,还没有消息。”
    司其简直不敢看薛进,战战兢兢地宽慰道:“薛帅不必太过担忧,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话是这样说,真沉到江底,怎么可能还有消息。
    众人心如明镜,楚熹这一遭是凶多吉少了。
    崔无一直都觉得,楚熹是薛进建功立业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终有一日薛楚结盟会为此破裂,按说楚熹这时死了,薛进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楚熹的势力,彻底掌握江南一带。
    不过……
    崔无深深皱起眉,颇有些前途渺茫的烦乱。
    “张坚。”
    “属下在!”
    “你回安阳,明早放出消息,就说少城主已经找到了。”
    “明早,那……放出消息后,少城主,还找吗?”
    薛进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脸上骤然显出几分疲态,摆手叫将领军谋们退下,众人也不敢多言语,默默退出厅中。
    走到院里,张坚不禁对司其道:“司将军,安阳那边眼下是翻天覆地,乱作一团,若我回去说不找少城主了……恐怕连楚城主那关都过不去,何况还有廖将军和仇阳,不瞒你说,仇阳这会想杀了我的心都有,只是没腾出手罢了,廖将军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声都不敢吭……”
    司其也不大清楚薛进的用意,不由看向崔无。
    “你们以为,少城主若还有一线生机,此刻身在何处?”
    司其一愣,斩钉截铁道:“江北!”
    崔无道:“这般兴师动众的找下去,恐会引起沂军的警觉,反倒是把少城主往火坑里推,不如以静制动,我想,少城主吉人自有天相。”
    张坚闻言,深觉有理,带人连夜赶回安阳。
    司其一夜未眠,始终悬着一颗心,待到天亮,安阳那边又派人来传话,仍是没有楚熹的消息。
    “这可怎么办,怎么同薛帅开口啊……”
    “将军也不必太为难,我瞧薛帅似乎没多大反应。”
    在大部分人眼中,薛进和楚熹之间仅仅是姻亲结盟而已,倘若楚熹有个好歹,对薛进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
    司其长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薛进房门前。
    “薛帅……”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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