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宋璟玩羯鼓,哪有不会惊扰到公主的,只是距离远点,听起来就不会那么大声而已。他玩羯鼓的时候,李宸有时还心血来潮跑过去看,偶尔还捣捣乱。
    但宋璟却极少去公主居所的西厅,两人大婚至今,就是有一次李宸心血来潮,要他陪着将整个公主府逛了一圈儿,那时候经过了一次西厅。
    听到舒芷通报的宋璟有些意外,脚步一旋,去了西厅。
    西厅外面里面都没有人伺候,里头传来一阵调不成调的琴声,想来是李宸漫不经心地在拨弄琴弦玩。宋璟进去的时候,李宸坐在古琴前,果然是一只手十分不安分地在拨弄琴弦,而另一只手中则是拿着一本书。
    宋璟扬了扬眉,“公主找璟有事?”
    李宸抬眼,笑问:“莫非无事便不能找你?”
    “璟没有这样的意思。”宋璟的目光落在李宸手中的那本书册上,李宸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目光,笑了笑,十分坦然地展开那本书册,书册的名字叫《花妖傳記》。
    宋璟默了默,这种书他年少时曾经在民间的书坊见过,说的都是一些风月之事。
    李宸见他一脸无语的模样,眨了眨眼,十分懵懂不解似的模样问道:“驸马怎么不说话,觉得我看的书不好吗?”
    “璟不敢。”略顿,他又说:“有人写,便会有人看。世有百样人,书有千百种,也并非是人人看得都是圣贤书。”
    李宸笑了起来,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他的跟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宋璟看着她,剑眉微扬。等她起身,宋璟才发现,原来她穿着的是一套紫色劲装,腰间是黑色的腰封,巴掌大的腰封显得她的腰身十分纤细,宋璟觉得自己两只手掌放置在上面,便能拢过来一般。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李宸忽然就凑近了他,一股馨香朝他扑了过来,她低着头,手轻抚着他官服上的刺绣,笑问:“听说驸马要进御史台了?”
    宋璟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双手抚上她的腰身:“璟还以为公主是有什么惊喜要展现给璟,原来喊璟过来,便是为了此事么?”
    李宸仰首,眉眼弯弯:“唔,我喊驸马过来自然是为了此事。”
    宋璟:“承蒙狄御史推荐,但此事八字还没一撇,恐怕公主是要一场空欢喜了。”
    李宸笑了起来,笑声如果银铃洒落一般悦耳动听,“怎么会是空欢喜呢?我自个儿选的驸马,如今被狄仁杰推荐,不论是否八字有一撇,总是值得欢喜的事情,不是么?”说着,她的双手缠上了宋璟的脖子,笑道:“我这些日子练了一支剑舞,驸马有没有兴趣来指点一二?”
    生活除了升官发财和明争暗斗,还有琴棋书画茶。李宸觉得宋璟此人有时候太不懂得生活,又不懂得情调,那些世家公子的范儿他是一点也没有,在风花雪月这种事情上别提什么压箱底的招数了,便是一般的招数都没有,一板一眼得很。
    唯有在床笫之间,年轻又易受刺激的青年会变得霸道异常,即使一开始的时候十分温柔体贴,可到中途总会破功,虽然不可否认她十分喜欢宋璟那时的霸道热情,但时常将她折腾得半死不活也吃不消。
    李宸觉得老是那样也不好,如今宋璟才是个凤阁舍人呢,如果真的如同狄仁杰推荐的那样当上了御史台的侍御史,那他岂不是更没时间了,全部心血放了□□分到为民请命为圣主开太平盛世上,剩下的一份心血还分一半给他宋氏一族,那留下来给她的岂不是只剩下一丢丢?
    而且宋璟如今已经够不懂情调了,再忙一点,岂不是把仅有的一点点情调都丢光了?
    于是李宸觉得十分有必要来培养一下她的驸马,何谓……情调。
    ☆、第121章 :平步青云(二)
    翌日是宋璟休沐,李宸是公主,宋璟父母早就去世,自然也不存在什么侍奉姑婆之类的。
    难得身边的人没有一大早就不见人,李宸干脆整个人滚进了他的怀里。
    宋璟倒是早就醒了,之后他自从尚了公主之后,许多习惯都被改得差不多了。譬如他从前没事,便是天一亮就会起来,洗漱完之后,先去书房看几页书,或是练几个字,然后吃早膳,再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儿消食,然后又回书房去,该用功的时候就用功,该放松的时候放松,劳逸结合得可谓相当完美。
    可不是么?
    要不然当年梅庄中的庄稼人们在田里,怎么会不约而同地哼着宋璟敲羯鼓时常敲的曲调呢?
    他尚了公主之后,虽然只是初一十五的时候,才会上朝,可平时也要去办公,因此也起得早,但是起床的时候,得悄无声息的,不然睡得懵懵懂懂的公主脾气老大了,能拆房子的。平时休沐的时候,最好是等公主醒来之后再起床,不然就要做好被找茬一整天的准备,因为公主说平时你要上朝去中书省起那么早就算了,要是休沐也早早不见人,我以为我出降的是个鬼,每天醒来身边都是冷冰冰的。
    可宋璟觉得公主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除了初一十五进宫请安的时候她起得老早之外,其余任何时候,都要磨蹭到太阳出来才会悠悠转醒,醒了之后咕哝两声伸个懒腰翻个身,要继续睡。
    而如今血气方刚的驸马也经常因为第二天休沐不要上朝,前一天晚上也不节制一点,经常也把公主折腾得很累,因此第二天就算是醒来十分无聊,也躺在榻上陪着公主。
    到底是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他顺着她一点,也是应该的。
    只是每到休沐之时,宋璟都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糜烂了。因为公主醒来的时候还有个习惯喜欢滚进他怀里乱蹭,早晨原本就容易冲动,公主的美色本来也十分迷人,而他有十分乐于沉溺于公主的美色当中……于是两人最后总是免不了变成你缠我我缠你,缠成一团麻花的局面,这天也不例外。
    激情过后,李宸趴在宋璟身上,自己的手指感觉都还是酥麻的。
    宋璟的一只大掌在她□□的后背上来回摩挲着,“累了?”
    李宸掌嘴,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一个牙印,不吭声。
    宋璟吃痛,眉头微皱了下,随即低声笑了起来,“就我一个,你都嫌累?”那还三天两头想在公主府里养模样俊俏的小郎君?
    当然,后面那句话宋璟十分聪明地没有说出来。这个,再笨的话都不会说的。
    李宸还是不吭声,翻了个身,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靠着。
    宋璟也随她,倒是在薄被底下的手,又不知道作乱到那个地方去了,弄得李宸身体一惊,然后她皱着眉头,语气慵懒娇嗔:“真的不要了,我累。”
    经过宋璟,李宸也算是醒悟过来了,千万别低估这些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郎,不论宋璟看着多么冷清禁欲,可一旦开了荤,多年未曾满足的欲|望,还有初尝鱼水之欢的新鲜感,让他们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只要你稍一撩拨,他们就能反扑,并且用热情将你淹没在其中。
    她觉得要是她不示弱,宋璟说不定还能跟她耗上一会儿。
    偶尔疯狂一下可以,总是累死人那就没必要了……心有余悸的李宸连忙岔开话题,转移宋璟的注意力。
    “我听说李敬玄打了败仗。”
    宋璟抱着她,一只手有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散落在榻上的头发,“嗯,他不善军事,打了败仗实属正常。”
    李宸笑起来,“说得好像你去就能打赢一样。”
    宋璟俯首,盯着她的头顶,声音也难得有几分放松,“我去不能打赢,便不许我说话了么?即便是圣人御驾亲征,也不能保证能打胜仗。”
    李宸不满意了,爬了起来瞪他一眼,“不许你说我父亲坏话。”
    宋璟十分无辜,“我说的是实情,当年太宗御驾亲征,也有过败仗。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知道为何打了败仗。”
    “那你说,李敬玄是为什么打了败仗?”她倒是要听听宋璟有何高见。
    宋璟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有些莞尔。说起来,当今圣人每次见到他,都好似他们两人有仇一般,圣人高高在上,自然是不会跟他这个臣子又是晚辈计较些什么,但宋璟又不是傻子,他哪能不明白有时候圣人给他的任务就是没事找茬呢?
    宋璟已经在周季童那儿听过李宸当初为了下降给他所做的那些丰功伟绩了,说实话,宋璟虽然觉得自己不差,但绝对没好到能让公主跟圣人为他吵架的地步。
    其实,公主看上他什么呢?
    周季童说大概是这个天之骄女见惯了满城勋贵,忽然来了个寒门出身的宋璟,长得好学问也好,所以便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就非君不嫁。
    但宋璟觉得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至少他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公主,会因为无端端看上一个寒门出身的穷书生,图什么呢?图他够穷?
    反正宋璟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他就干脆不想,也没想过要问李宸到底看上他什么。
    有的事情,并非是问就能问得出来的。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如今弄不明白,以后总是会弄明白的。
    宋璟看着有些炸毛的小公主,笑了笑,然后顺毛:“别急,其实道理很简单,李敬玄虽然早就到了边境,可我军长途跋涉,还有许多新兵是年初在关内招募的勇士,缺乏作战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主将若是善于调兵遣将,有能力稳定军心,自然可以克服。可李敬玄乃是文臣,从未上过沙场打仗,对军中诸事也不熟悉,更不深谙兵法之道,让他前去讨伐吐蕃,乃是错误之举。光是今年新招募的新兵安抚训练,或许他都不能胜任。”
    李宸眨了眨眼。
    “你想想,我大唐十几万兵力赶去前线,讨伐吐蕃,固然是声势浩大。可长途跋涉,新兵刚至边境,是否能适应?可有人因无法适应而生病?若是这些情况有发生,身为主帅,是否有能力稳定军心?听闻当年曹公赤壁之战,曹公以其二十万大军攻打蜀吴两国五万水军,最后溃不成军,何所至也?其一是决策错误,其二便是将士长途跋涉,到新的环境中又适应不良所致。”
    宋璟说着,笑了起来,“永昌,其实这个事情,在我尚未科举之前,我便想过。当时在长安城外的酒肆里,有人便说李敬玄是国之重臣,素有才能,定能将吐蕃打得落花流水,我却不以为然。任何人和事,都只是放在了恰当的位置上才会有用。李敬玄是治国之能臣,却不是定邦安国之良将。”
    总之不管怎么说,当初朝廷决定派李敬玄和刘审礼去讨伐吐蕃,在宋璟看来,完全不合适。
    李宸听到宋璟这么说,虽然承认他说的也是事实,但嘴上还是不服气,“可难倒还有人会比李敬玄更适合当洮河道大总管吗?”
    宋璟瞥了她一眼,“为何没有?官职不在高,只要选对了人便能事半功倍。李敬玄在朝中声望再高,不过也是一介文臣。我朝武将譬如裴行俭大将军,程务挺将军,这些人久经沙场,善于与军中兄弟交流,定然也深谙稳定军心之道,而且他们曾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为何不能用他们?”
    李宸:“……”
    宋璟:“莫非就因为他们的官当得没李敬玄的大么?”
    他说的振振有词,李宸一时之间,居然无言以对。
    宋璟看着李宸干瞪眼的模样,当下便觉得她十分可爱,伸手过去将她揽了过来,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我并非是说你父亲的坏话,如今大唐百姓安居乐业,也是圣人之恩。”
    李宸:“你说的哪一句话都是在说我父亲用人不妥。”
    宋璟:“我这是在找原因,永昌你不曾在朝中或许你并不晓得,文臣武将向来相看两厌。文人时常看不惯武将不拘小节,武将又时常觉得文臣婆婆妈妈,除非李敬玄有当年英国公李绩那般的声望,出将入相,能文能武,否则让他带兵讨伐敌军,是不明之举。”
    李宸默了默,说:“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或许如今的英国公李敬业,会有他祖父当年的遗风。”
    宋璟:“……”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璟觉得李宸对李敬业兄妹的关注已经过多了,若说她想要个俊俏的郎君,说不定李敬业便是首选,而如今李敬业已经是五品武将了,是朝廷武将的后起之秀。
    宋璟:“……我虽主张唯才是用,但也认为主帅不该过于年轻。”譬如李敬业。
    ☆、第122章 :平步青云(三)
    调露元年,吐蕃侵犯大唐边境。同年十二月,朝廷在关中招募勇士,由中书令李敬玄任洮河道大总管,带兵讨伐吐蕃。
    永隆元年,李敬玄与吐蕃交战,败绩,主帅之一刘审礼战死沙场。同年,太子李贤私藏甲胄,以谋反定罪,废为庶人,迁至巴州。御史台侍御史狄仁杰任户部支度郎中,推荐永昌公主驸马都尉宋璟入御史台,官至侍御史,从五品。
    太子既废,国不可无储君,永隆元年八月,在庶人李贤迁至巴州后,立英王李显为皇太子。
    李显立为皇太子,搬入东宫。帝王看上去心情很好,次月又将太子的嫡长子重照立为皇太孙。
    李宸进宫向父母请安,例行是先跟母亲拉完家常之后,便去陪父亲,父亲自从上次双目失明后,虽有慢慢恢复,但已经不能用眼过度,偶尔看奏折久了眼睛会发红。
    武则天跟李宸天叹息着说道:“你父亲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瞧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能替他受罪。”
    李宸脸上露出难过之色,但又笑着宽慰母亲:“父亲晓得母亲的心意,定然十分感动。这多少年来,父亲和母亲风雨兼程,他心中也不会愿意让母亲代为受过。”
    武则天:“幸好如今太子已立,你父亲总算可以放下心头大石,安心静养。”
    李宸微笑着点头,“过些日子阿姐腹中的宝宝又呱呱坠地,父亲定然会更高兴。”
    太平和薛绍成亲不到半年,太平便有了身孕,在李宸和宋璟大婚后不久,太平便为驸马薛绍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儿子不过半岁多,太平又有身孕了。
    李宸都不得不惊叹太平和薛绍这种造人效率。太平原本是要和李宸一起进宫来给父母请安的,谁知前天也不知道这位公主吃错了什么东西,加上又有身孕,昨天愣是吐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才有所好转,御医特别嘱咐公主今日务必要卧床休息。
    武则天说起太平,笑着说道:“为人父母便是这般,孩子尚未出生的时候,便开始在腹中折腾母亲,好不容易出生了,却不见得能顺利长大,即便是长大了,还得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烦恼。”
    李宸闻言,没有说话。
    武则天笑着睨了她一眼,“永昌。”
    李宸抬眼,狐疑地看向母亲。
    “你阿姐和薛绍如今都有有第二个孩子了,怎么不见你和宋璟有动静。”
    “阿娘,我和驸马大婚还不到四个月!”李宸听到母亲的话,有些羞恼地抗议。
    武则天笑着朝她伸手,“过来母亲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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