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去众人停车的地方解了马,骑马往返平西侯府,并没有耽误太久。
    百姓们听宋池自报师从平西侯,连匈奴王子也对他很是客气,都对这场比试充满了期待,甘愿等着。
    人群自动散开,阿默持枪登上比擂台,恭敬地将长枪交给宋池。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杆枪上。
    百姓们都知道,平西侯有一杆先帝御赐的龙头枪,而宋池这把枪,乃是春日他十八岁生辰时,平西侯特意送他的生辰礼。枪长九尺有余,由精钢与金石混铸而成,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暗金色,一龙一蛇盘旋枪身,龙头、蛇首一起吐出寒铁铸造的枪头,锋利可削木如泥。
    呼延屠的目光落在此枪上,久久难以移开。
    他亲哥三王子也用枪,如果他赢了这把枪带回草原,亲哥定会大喜。
    眼看宋池用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接过这把枪,呼延屠暗道小白脸暴殄天物,嘴上则挑衅道:“你我比试,定个彩头如何?如果我赢了,你这枪送我,如果你赢了,我把这双铁鞭送你。”
    宋池瞥眼他的铁鞭,露出嫌弃之色,道:“铁鞭不够,还要加上二十匹上等战马。”
    呼延屠怒道:“二十匹战马,你好大的口气!”
    宋池:“怎么,四王子怕输?”
    呼延屠反应过来,一拍胸膛道:“我怕雪灾怕瘟灾,唯独不怕输,废话少说,来吧!”
    攥着两条铁鞭,呼延屠率先站到了比擂台中间。
    宋池长枪一转,走到了他对面。
    此时此刻,比擂台下的所有百姓都屏住了呼吸,宋湘更是双手握在胸口,提心吊胆地盯着台上的兄长。
    呼延屠挥舞着铁鞭朝宋池扫去。
    宋池举枪来刺,铁鞭前端的铁链卷上他的枪头,呼延屠一喜,收臂要将宋池的枪扯过来,就在此时,宋池竟然顺着他的力道凌空腾起,铁链与枪头因为力道放松而分开,宋池在空中侧转,恢复自由的长枪朝呼延屠腰侧刺去。
    呼延屠及时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险险避开。
    而宋池刚刚落地,不等呼延屠站起来,他长枪一挑,反勾来呼延屠一条铁鞭。
    “接着。”宋池将铁鞭丢向曹坚。
    曹坚一个纵身,接住铁鞭,好似报了之前被呼延屠击落长剑的仇。
    百姓高声喝彩。
    呼延屠眼中凶光毕露,才一个回合就被宋池收走一条铁鞭,他还有什么颜面?
    大吼一声,呼延屠再次冲向宋池。
    宋池仍是持枪迎击,在呼延屠的铁鞭扫来时,他腰身倏然后仰,铁链贴着他的脸扫过,而宋池的枪却准确地击中呼延屠的右手手腕。剧痛之下,呼延屠再次松手,宋池一手握枪一手抓住即将跌落的铁鞭,退后几步,站直。
    “承让。”他朝呼延屠微微一笑,再次将铁鞭扔到台下。
    阿默接住。
    呼延屠脸色铁青,不顾右手手腕还在流血,他攥起拳头对宋池道:“我还没输,靠这双拳头也能打败你!”
    草原的英雄,从小就练赤手空拳,丢了武器也不怕。
    呼延屠再次冲向宋池,眼睛紧紧锁定宋池的枪,宋池敢若挥枪,他拼着受伤也要把那枪抢过来,到时候肉搏,他会怕宋池?
    虽然没了武器,呼延屠仍然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宋池又岂会与呼延屠拼蛮力,他侧身避开呼延屠飞来横石般的冲撞,长枪在手中灵活一低,斜刺向呼延屠的右腿膝盖。
    呼延屠扑空后眼睛就瞄过来了,见此及时高抬右腿,姿势笨拙却成功避开了。宋池唇角上扬,枪头马上又去刺呼延屠的左腿。
    他变招太快,呼延屠躲避不及,左腿膝盖一疼,小山似的身躯猛地朝宋池跪了下去。
    宋池一手持枪,一手来扶他:“你我以武会友,四王子不必行此大礼。”
    他这话比枪头还狠,呼延屠实难咽下,忽地攥住宋池左手手腕,就要将他扯下来按地上。
    宋池本就是弯腰来扶他,如今被呼延屠拉住,力量悬殊之下,怎么可能逃过狼狈倒地?
    百姓们都吸了一口冷气。
    宋池右手握紧,枪尾抵地,被呼延屠紧紧钳制的左臂继续往上扶他,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台下的人看不清楚,观武席前的匈奴使臣却见自家王子的脸都憋红了,仍然拉不下宋池,只是让宋池握枪的右手渗出更多鲜血,让死死抵住木质台面的枪尾往下陷出了一个坑。
    呼延屠已经输了,就算真用这种方式将宋池摔倒,也有失风度,传出去令人笑话。
    “好了,胜负已分,王子快起来吧。”匈奴使臣快跑过来,一手抓住呼延屠的肩膀,将人往上提。
    呼延屠刚刚完全是被宋池的羞辱气到失去了理智,此时被使臣一抓,猛地清醒过来,再看宋池右手流了那么多血仍然不肯让他得逞,明明看起来像个文人,气节却好比翱翔长空的苍鹰,呼延屠竟然看他顺眼起来。
    “你很厉害,我输了。”呼延屠松开宋池,忍着膝盖的痛苦,站直了与宋池道。
    宋池笑道:“输给沈家枪,四王子虽败犹荣。”
    想到平西侯,呼延屠心中一凛。
    宋池寄居平西侯府都尽得平西侯真传,平西侯的长子沈琢肯定也是个人物,中原人才辈出,草原上似他这等猛将,却屈指可数,最可恨的是,他在草原无人能及,中原光同龄人,至少有宋池、沈琢与他平分秋色。
    与宋池约好改日一起吃酒后,呼延屠命手下拆了擂台,走了。
    在百姓的欢呼喝彩声中,宋池走下擂台,回到了四个姑娘身边。
    阿默除了回侯府取枪,还带了纱布与伤药,宋湘一边掉眼泪一边低头替哥哥包扎。上台前还只是一条细长的剑伤,如今那伤口撕裂得更宽,血流了不知多少。
    她至少还敢看,虞宁初连看都不敢看,白着脸躲在沈明岚身后。
    与沈明岚、沈明漪、宋湘泪水涟涟的样子比,她这样就显得冷情了。
    “好了,养几日就没事了,何至于一个个伤心落泪。”包扎好了,宋池笑着调侃道,趁三个姑娘擦泪,他别有深意地看向虞宁初。
    唯一没哭的虞宁初,尴尬地看向别处。
    “哥哥这样,还能骑马吗?随我们坐马车回去吧。”宋湘道。
    宋池:“不必,我可以单手握缰。”
    宋湘不放心,等阿默牵了马来,亲眼看着哥哥顺利上马,始终没碰到右手,宋湘才肯乖乖上了马车。
    窗帘垂落,挡住了路人的视线,却隔绝不了那此起彼伏的议论。
    “原来是晋王殿下的侄子,皇上的亲侄孙,皇族血脉,难怪能打败匈奴王子。”
    “嘘,宋公子与晋王不和,刚刚都在擂台上扬言他没有伯父,你还敢大声吆喝?”
    “为何不和啊?”
    “听说……”
    宋湘只关心哥哥的伤,没有在意这些闲话。
    沈明岚怕她难受,主动议论起呼延屠最后的卑鄙来。
    姑娘们顿时同仇敌忾,用各种文雅的词,将呼延屠唾骂了数十遍。
    百姓们都有一颗爱国心,被匈奴人在京城摆擂台肆意挑衅了三日,百姓们早憋了一口闷气,如今宋池只用三招便将目中无人的匈奴王子打跪下了,连擅长使用的武器也输了,回头还要再送来二十匹上等战马,百姓们觉得痛快,遇到熟人必然要宣传一遍此事。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宋池与沈家枪的威名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连孩童们玩耍都找来棍子充当长枪,模仿比擂台上的英雄,自以为十分威风。
    宫中的正德帝自然也听说了。
    宋池是皇族子弟,由他打败匈奴王子,比将族子弟出人更长皇室的脸面。
    他的太子、二皇子只是专注文道而已,所以不去与匈奴王子比试,但他自有习武的侄孙。
    宋池啊……
    正德帝想到了老晋王。
    先帝在时,他是正宫嫡子,老晋王是贵妃独子,贵妃美艳,生得老晋王也俊美不俗,并且凭借那张脸,深得先帝宠爱,几度威胁他的太子之位。幸好,先帝临终前幡然醒悟,一纸诏书将老晋王安排到了西北太原。
    老晋王死后,其长子宋玦继承了王位,文武双全,很受太原百姓爱戴。
    新晋王势头正盛,他的两个皇子却还稚嫩,正德帝便将晋王看做了眼中钉。
    幸好,晋王府内乱,二房的宋池含恨进京,自此与晋王断了往来。
    虽然宋池继承了老晋王的仪表,俊如美玉,将正德帝的两个皇子比成了黑土,但因为宋池恨晋王,正德帝就喜欢他。
    如今宋池为皇族长脸,正德帝决定好好嘉奖这位弃暗投明的侄孙。
    各国使臣在时,正德帝只在寿宴上轻描淡写地夸了宋池,仿佛宋池的表现在大周朝算不上什么,这样的人才中原应有尽有。等寿宴结束,各国使臣陆续离京,正德帝便在早朝上宣布了一道圣旨,称赞宋池文武双全,擂台获胜耀我国威,特封为武英郡王,赐郡王府。
    按照惯例,只有一个亲王死后,该支的子嗣才会继承爵位或新封郡王,有的庶子或无能嫡子连郡王都没得封,如今晋王宋玦正值英年,正德帝就封了他的侄子为郡王,简直就是公然给晋王添堵。
    可正德帝从来都不是明君,贪享乐宠奸佞,平时任意妄为,只要不是太过分,没有伤及国本,大臣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不管了。
    晋王心塞就心塞吧,谁让他留不住自己的亲侄子。
    第027章 (宋池的婚事)
    宋池虽然获封郡王,可正德帝也没办法直接拿出一套崭新的郡王府给他,照例从国库没收的房产中挑出一套地段合适的宅子,命工部着人按照郡王府的规制重新修建,考虑到木材石料运输、花树移栽等工程,且寒冬临近得明年春暖才能动土,郡主府大概要等到明年十月才能入住。
    因此,宋池兄妹还要再在平西侯府住一年。
    这么多年都住下来了,也不急再多一年,宋池索性连自己买了一套宅子的事都没告诉姑母宋氏。
    他平时除了进宫面圣,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平西侯府,未曾结交其他名门子弟,是以封了郡王后,除了太子、二皇子请他吃了席,宋池的生活与平时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正德帝的寿辰过后不久,京城下了一场大雪,亦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扬州的冬天偶尔也会下雪,雪落到地面很快就化成水,很暗积存,所以虞宁初着实被这场雪惊艳了,披着斗篷坐在廊檐下,只是静静地坐着赏雪,就能赏上半日。
    次日雪停,沈明岚邀她去花园里赏景。
    那些看惯了的假山池水,覆上白雪,就成了新景,别有一番韵味。
    “阿芜,岚表姐!”走到梅峰附近,宋湘的声音突然从山顶传了过来。
    姐妹俩抬头,就见宋湘站在山顶的梅雪亭前,正笑着朝他们招手。
    沈明岚笑道:“阿湘倒是好雅兴,早早来了这边。”
    虞宁初见梅雪亭中空空,除了宋湘的丫鬟并没有旁人,就放心地跟着沈明岚朝上走去。
    石阶上的积雪早已被仆人清扫干净,路旁的梅树枝丫被一指多厚的白雪压得低垂了一些,沈明岚轻轻碰了碰离得近的枝头,那雪花便簌簌地落下去,亮晶晶地反射着阳光。
    空气冷冽又令人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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